话音戛然而止,司机师傅的脑袋掉了下来,滚到她的脚边。
这是一个纸扎的脑袋,脑袋惨白,两腮艳红,它张开嘴巴,吐出猩红的舌头,声音古怪沙哑,“怎么,你还有什么筹思?”
秦奚丹一怔。
这是在和她交谈吗?
她咬咬牙,把地上的脑袋捡起来,就算只是纸扎的,这玩意拿在手里也足够惊悚。
那张红红白白,舌头老长的脸离她很近。
秦奚丹克服心里障碍,说:“我有什么筹思?”
那个脑袋裂开嘴,一笑,舌头吐了出来,“献祭掉这十二个祭品,不是你的主意嘛。”
秦奚丹皱了下眉。
什么、什么玩意?
她想开口多问问脑袋,但又怕打草惊蛇,于是说:“我现在改变了主意,想要下车,快让我们下去。”
脑袋继续笑:“嘿嘿,鬼域已经展开,这个班的鬼学生都急着找替死鬼呢,哪停得下来,你去和它们说吧。”
周围的昏暗更浓,纸扎的脑袋被浓郁的水汽浸透,软了下来。秦奚丹摇晃它几次问话无果,一用力,把它给捏爆了。
她转过头,少年们愣愣坐在座位上,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刚才和纸扎脑袋的对话,他们似乎都听见了。
秦奚丹往前一步,突然脑袋一晕,失去意识几秒。等她缓过神,已经被学生扶到最前面的座位上,嘴边还凑着一瓶水。
“老师,快来喝点水,你没事吧?”赵小曙担忧地问。
秦奚丹按住眉心,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她好像站在篝火前,旁边是一张昏暗的脸,他的脸上戴着面具,面具是一个螺旋状的图案,像某个巨人按上去的指纹。
“车牌号j344,庚级诅咒,迷失的校车。”
一道女声在耳畔响起,声线有点像她,但发音的习惯不一样:她说话语速平缓,慢悠悠的,而女人音调略高,话尾声音上扬,显得急切而激烈。
“我想用这个诅咒。”
“你下定决心了吗?”另外一道男声经过伪装,声音模糊混沌,“庚级诅咒,一旦触发,除非破解,否则无法停止。你也会被卷入其中,无法逃离。”
“四月二十六,我会引领十二个祭品上车,带他们走向永生之路。”
……
秦奚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砰砰跳动。
怎么回事?按照刚才闪过的画面,邪/恶/教徒竟是我自己?
不对,应该说有问题的是原主。
她喝了口水,脸色还在发白,诅咒的启动,是原主策划出来的?可是原主不是早几天就被衣柜恶鬼害死了嘛。
秦奚丹想起种种异常,又有些恍然:
难怪原主薪资不低,却要住在阴恻恻的、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危房鬼屋,原来她本来就是黑暗的信徒。
也难怪原主拿那么高的工资,账户余额却是一份不剩,修炼本来就很费钱,从事这方面的活动,说不定更甚。
唉。
她在心里叹口气,眼睫微颤。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解决这个该死的庚级诅咒。庚级的怪谈她是经历过一次,但上次完全是被队友带飞,庙祝请神下凡把鬼障扬了,这都没有完全破除游乐场的诅咒。
她何德何能,再经历一次这种事情。
秦奚丹只想双眼一闭,两脚一蹬,开始摆烂躺尸。
“老师,你好点了吗?”
“老师好像快不行了,掐人中快掐人中!”
秦奚丹:“别掐了,还没死。”
沈承安放下手里的水,高兴地说:“您感觉好点了吗?”
“我……刚才……”
沈承安:“刚才那个纸扎人的话肯定是想离间我们,老师,它是不是做什么伤害到你了?”
秦奚丹摇头,幽幽看向前面,驾驶座上只有一个无头的纸人。她快步走上去,把纸人揪了下来,看着冒着潮气的方向盘和仪表盘,按下刹车,汽车丝毫不动。
这辆无人驾驶的车,依旧在快速往前疾驰。
它开始露出自己原来的样子,像是在水里被泡了很多年,锈迹斑斑,覆盖满青苔,连钥匙也锈得和锁孔融为一体。
“滴答、滴答”。
车顶不停滴水,阴冷的、寒气逼人的水淅淅沥沥滴下来,外面晴空万里,里面在下小雨。
而在校车的后半截,一个个脸胀得浮肿青紫的学生坐满了空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高二E班的学生像鸡崽子一样,缩在秦奚丹的身边,“老师,这、这要怎么办啊?”
沈承安翻出自己身上带的雷符,“我带了十二张符。”
赵小曙也摸摸口袋,“我这也有十二张,大家有人没带的吗?拿几张去防身。”
他们几个画符大户把手里的符咒都分了分,确定每个同学手里有三张符拿着防身,多余的就交给沈承安、赵小曙、怀游这几个能熟练掌握落雷符的。
拿着符咒,大家才稍微心安。
颜逸:“老师,要不我们走过去,给他们一人贴一张符试试?”
秦奚丹也没有应付诅咒的经验,想了想,就点一下头。没等她起身,沈承安把她重新按了下去,“老师你坐着休息,我们过去。”
沈承安和颜逸一人捏一把符,硬着头皮走到后面。
颜逸:“沈哥,直接上?”
沈承安点头,一张符直接贴在一个鬼学生的脑门,随着一声“雷来”,噼啪雷电闪烁间,鬼学生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见到这幕,颜逸也兴奋了,“啪”地一声,贴到另一个女鬼的脑门上,“沈哥,念咒!”
他们两个合作起来,很快就用掉四张符,解决前面一排的鬼,还要继续时,秦奚丹走过来,按住他们的手。
“老师?”
秦奚丹说:“再等等。”
颜逸“嘿”地一下笑了,“老师你别担心,这些鬼可辣鸡了,一张符就解决掉了!我们还有很多符呢!”
秦奚丹走到前面的位置坐下,又说一句:“再等等。”
沈承安拉着颜逸回来,颜逸还有点不情不愿,嘟囔着“我还没有大显神威呢”。
一两分钟后,四道黑雾从座位底下冒出,凝成四道人形的影子。没多久,刚才消失的四个鬼学生重新回到座位上,地面的水渍的范围扩大了,缓慢往他们这边淌来。
颜逸挠头,“这咋还会重新出现呢?”
赵小曙一直在观察着后面的鬼学生,小脸苍白地说:“有没有发现,它们坐得位置比原来要往前一排了。”
“卧槽,还真是啊!”颜逸惊呼:“那不能拿符劈它们了,再劈,它们就都过来了。”
秦奚丹抚摸下巴,陷入沉思,她制止沈承安,只是觉得庚级诅咒不会有这样简单。在和神秘人的对话中,那人说,只有破解诅咒,一切才会停止。
怎么破解呢?
请神明显是降维打击,是一条可行之路。她倒是记得宴爷的步罡踏斗,也记得夜游神等一干神明的尊号,但是想起初见巨手撕开黑暗时,那种无法自制的邪恶与恐惧,她就下意识把这个方法放在最后。
请神消耗太多,宴爷用完以后明显苍老,不知道使用一次代价是什么;而且,那时她只是一瞥,看见巨大的脚踏碎黑暗,就感觉心脏也差点被碾碎,无法承受这样超出认知的恐惧,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年们,大概表现不会比她更好。
当场崩溃、精神失常……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她是想救自己也救学生,不是想直接送他们去超生。
请神这个办法,还是得缓缓。
秦奚丹思考的时候,耳畔叮当一声,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你触发任务:庚级怪谈,迷失的校车。”
“这是一辆被诅咒的校车,多年前的一场交通事故,让它沾染上恶毒的诅咒,从此,它永远被滞留在河底,每天夜晚,鬼车从河底缓慢开出,恶鬼们想要寻找替死的可怜人。”
秦奚丹看向车后那些滴水的鬼学生,它们应该也是想找人当替死鬼,说不定,它们就是被上一批恶鬼抓来的替死鬼。这样的话,诅咒也害死了它们,诅咒的源头不在鬼学生们之上。
车身猛地一晃,像是撞到什么东西,然后从上面碾了过去。
学生们的身体猛地往前晃,秦奚丹也往前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的座位才堪堪站稳。她往后一瞥,余光看见车窗外的黑暗中闪过张苍白的脸——漆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面孔,惨白脸上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看着里面,眼神充满了怨毒。
自从碾压过那个东西后,后座的鬼学生们终于开始动了。
车顶的水滴得更加频繁,鬼学生们木讷僵硬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这边移动。
“啊啊啊啊啊!”赵小曙受不了,一张符丢了过去,“给我劈啊!”
“啪”地一声响,雷电闪过,被劈中的鬼学生化作一滩夹在黑泥的水,而其他苍白浮肿的人影不受影响,依旧往这边移动。
秦奚丹:“等等,别浪费符。”
她拿出钢笔,心里默念“对不起了某位大人的神格”,接着快步走向那群恶鬼,熟练地抬手、扎,抬手、扎,很快就把全车扎得只剩下一滩烂泥污水。
学生们震惊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崇拜,“老师也太强了吧!好帅!”
秦奚丹低头,地上的水在缓慢的蠕动,那些恶鬼还泥水里重生,先是浮现出半张脸,然后整个脑袋都从水里冒出来,最后由水和泥沙组成的身体慢慢立起来,也就两分钟,一个个幽灵重新回到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又熟练地抬手、扎;抬手、扎;抬手、扎……
结束后,她观察了下,发现恶灵复生的速度快了很多,如果说以前是两分钟,那么第二次的复生只用了一分半。
这样下去,它们复生得越来越快,根本没有办法奈何它们。
学生的符咒会用尽,她只拿着钢笔,也无法保证每个学生的安全。
怎么办呢?
秦奚丹走到车前,努力摇动手刹,企图让车停下来,然而车丝毫不动。车上每个部位都像是泡在水里很多年,发动机里没有汽油,连表盘也显示校车处于未启动的状态——为什么还会在动呢?
她想起车窗上一闪而过的脸,问:“谁带了镜子。”
“镜子?”几个学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叫师柔的少年怯生生从口袋拿出面小梳妆镜,“老师,我这里有。”
秦奚丹说声谢谢,让他把镜子拿到手里,让其他的学生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师柔和镜子,然后她掌心浮现隐世之镜,闭目一念之间,身影顿时消失在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