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被伥鬼追逐时,对方就是用这风轻云淡的一杖,就将伥鬼化为了余烬。或许纪释这禅杖对着鬼魅有些压倒性的克制,举手投足间就能将污物撵除。
此时他们面前孩童当然也不例外。
接触到涟漪的那一瞬间,孩童就像被放了气的皮球,顷刻间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整个人薄得像是一张人皮面纸,摇晃了半晌倒在废土之中。
人皮面纸掉落在地面朝着缝隙处就缩了进去,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明显比上次的伥鬼要机灵得多,眼见没有伪装没有得手,立即就朝着远处遁去。
“哼。”空间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孩童生气般的哼声,转而又是那瘆人的“咯咯咯”嬉笑声。
笑声离得他们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白文姍刚想追出去,纪释却横手拦在了她的身前。
“看看脚下。”纪释眼眸下垂,示意着脚下的异样。
白文姍低头一看,她抬起的脚正好跨出电梯门,悬在半空。
脚下的,并不是那犹如水墨画卷的柏云小区坍塌废土。而是电梯井那如同万丈洼陷般的无底深渊。
再抬头一览,面前哪里还有先前的场景,只有电梯井内侧冰冷的金属墙壁。
白文姍后背发凉,好险……
差一点她就踏空了,踏空之后,怕不是要摔成个半身不遂。
她咽了口唾液,将悬停在半空的脚收了回来。“就这么让‘他’跑了?”
纪释道:“不用急,会找到‘他’的。”
言下之意,只要他们还在,对方就不能再从这栋大楼跑掉的。
白文姍“唔”了一声,使劲按了下电梯关门键,将那吓人的场面遮去。
随着场景的变换,原先嘈杂不已的电波声终于恢复了信号。
稀拉拉得能听见几道男声:“电……电梯里有人吗?”
是中控台的声音,他们终于是和外界联系上了。
“有人,”白文姍离得近,朝着仪表台说,“电梯突然停了,我们被困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恩,最近这电梯老坏,”听筒那边的人说,“不要担心,我们已经重启系统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动能。”
果不其然,对方话音刚落下,熄灭的灯光再次明亮了起来,电梯的指示灯也闪烁了起来,抽动了几下,显示出了9F的数字标识。
电梯中恢复了光亮,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率先打破沉默。
“叮咚,十二层到了。”直到电梯的提示音响起,江宇才像是回过了神,用惊颤的声音问:“刚刚那是……‘鬼’吗?你们都看到了对吗?”
“鬼”这个词从他的喉咙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飞快夹带了过去。像是有什么忌讳,不敢直言。
瞧见对方被吓得没有血色的脸,白文姍宽慰说:“别担心,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
要是江宇知道还有一只那所谓的“鬼”,就站在他的身旁,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不过白文姍在想,不是说只有童男处子才有可能看得见这些东西吗。江宇这看上去都要四十的人了,怎么也能一睹无疑。
她转头看了眼对方,或许……他也还是“童男”呢,不能以貌取人才是。
纪释带着头从电梯里出来,白文姍才小心地跟在对方的身后。一眼就瞥见那看上去有些惹眼的1208号门牌。
她探出身子朝着笔直的走廊望了一眼,虽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但仍然是普通的居民楼模样,没有其他的异样。
更没有看见那所谓挂在天花板上小孩的“腿”。
“丁怡然……是住在1208吗?”
白文姍闭上眼睛,尝试着用识海“看”了一圈。走廊上飘荡着缕缕黑烟,那是用肉眼看不见的形态。
而黑烟在参杂交错中汇聚入同一个终点,正是那坍塌幸存者丁怡然所居住的1208。
“是,有问题吗?”江宇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难不成这柏云大楼里接连发生的怪事都和丁怡然有关联?
“没事,”纪释些许是怕惹得对方惊慌,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们去见见她。”
1208厚重的金属防盗门上盖着一层白灰,像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甚至还星星点点能瞥见少许霉斑和污渍,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居住在内。
但白文姍依稀能瞧见旋绕在门缝扉间的黑瘴。浓稠得甚至用肉眼都能窥探一二。普通人看不见,但作为鬼魑之身的她却能明显感知到,这房间的确有问题。
“恩……这是?”江宇刚想敲门,却发现门框下方摆放着一个不锈钢饭盒,透过透明的玻璃盖,能隐约看见里面工整地摆放着的小菜和腌肉。
“不是说她在旌阳市没有其他的亲戚了吗?”白文姍蹲下身子扇着手闻了闻,还挺香。
“是听说没有。”江宇若有所思地盯了眼饭盒,轻叩两下1208的房门。“有人在家吗?”
等待了一小会儿,仍然是没听见屋内的动静。江宇稍微停顿片刻,再次朝着房门拍了两下。“有人吗?”
转头看了看纪释和白文姍,自顾地说了句:“难道不在家?不应该啊。”
随着重重的力道在金属门框上拍了小一会儿,房内仍然是没有半点反应。
江宇又是隔着防盗门喊了两声,停顿了半晌,侧目朝着纪释说:“可能是出去了。”
门口放着无人认领的饭盒,屋内又迟迟没人应声,还真是有可能不在家。
白文姍走上前去,用手指关节些微使劲叩在门面上:“丁怡然,你在家吗?”
第43章 鬼童除秽
房间里隔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传来飒飒的细微声响,像是布料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咔嚓。”金属门从内被拉出一条缝隙,里侧的光线很暗, 看不太清屋内的样貌。一张侧脸从贴在门缝之上,只露出半只眼睛。它没有对焦地注视着白文姍,眼中看不出什么波动。
“请问, 是丁怡然吗?”白文姍被那只眼睛盯得有些发毛。
“喔。”门内的人挤着嗓子答了一声。
“那个……”白文姍说,“我们是居委会的, 最近电梯频繁出问题, 我们挨家挨户给大家提醒一下, 这段时间出行最好不要乘坐电梯,免得被困在里面。”
“哦。”丁怡然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稍微拉开一点门缝,朝着她身后的纪释和江宇看了眼, 便想要关门。
“诶, 等等。”白文姍出声止住对方的动作。
仅仅一个照面甚至连对方的正脸都没有见到, 更看不出来那些盘旋在屋外黑障到底是为何物。
“地震过去这么久了, 你最近有好些了吗?门外好像是有人给你带了小菜腌肉,快拿进去吧,外面温度这么高会放坏的。”
白文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接近于一个热心的社区工作人员, 但还是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丁怡然。
只见对方用暴戾的眼神望了过来,瞥了眼门外地面上的小菜盒子,眉间已经皱成了一团,怒吼一句:“不用你管。”
丁怡然的声音很尖锐,听得出只是一个小女孩的音色, 但可能许久没说话了, 喉咙有些沙哑。
纪释趁着对方情绪波动, 指尖不知从何处捻出一张黄符掩在身下。黄符譬如一只动作迅捷的虫豸, 顺着门底的缝隙“钻”了进去。
丁怡然并没有发现脚底的异物,怒吼完就将金属门狠狠地摔在门栏上,“砰”得发出一声撞击。
白文姍看着那紧闭的门框有些发愣。
对方情绪变化实在太快了,甚至没来得及她多说几句就吃了闭门羹。这丁怡然的情绪波动不太正常,不过从先前的晃动中,她也终于是看清了对方的脸。
白皙到薄纸似的皮肤,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全是油垢。五官明明很是清秀,但乌黑的下眼睑和浑浊不清的眼眸让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颓废。
从身高和长相来看,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明明正值花季,但却看不出半点生气,尽显颓态。
白文姍将眼神递到旁侧的纪释身上,询问对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纪释摇了摇头,示意先暂行离开。
直到众人重新回到柏云大楼的大厅,江宇才忍不住问:“怎么样?半仙,刚才有发现‘那个’东西吗?”
说完又面露惊恐地补充道:“那鬼东西不会真在小丁家里吧,那她可就太危险了。”
白文姍重新浮现先前见到女孩的画面:“那个丁怡然,会不会已经……”
她在对方的身上不仅看不到情感,甚至看不到一丝生气,像是一个行尸走肉。
她在猜测,会不会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丁怡然,已经只是一具皮囊,失去了灵魂的皮囊。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盘旋的黑障,柏云大楼穷出不尽的怪事,这些事情的起源,不过就是那废墟“幸存”下来的半死人罢了。
但纪释却打断了白文姍的思绪:“那个女孩,是活人。”
“活人?”白文姍迟疑,“那先前电梯里碰见的孩童,不是和她有关吗?”
纪释应着:“有没有关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他将另一纸黄符从衣袖中抽出,两指夹在其中,薄唇轻启:“观闻符,启。”
白文姍瞧见对方掏出如齐木楷的那纸黄符,稍微有些意外。
纪释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怎么了?”
“哦,没什么,”白文姍眼睑垂下,“我只是差点忘了,你还是齐木楷的师伯。”
她忽然有种错觉。
好似赤足和尚无时无刻都留出一丝注意力在自己的身上。她的一颦一笑,都逃不出对方的眼睛。
遭遇危机时,对方也能第一时间发觉并制止。虽然觉得稍微有那么点不自在,但好像这也并不是坏事。
白文姍将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脑海,仔细琢磨了下对方手中的符箓。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纪释使出龙虎山的符箓术。
她以前还在猜测,齐木楷和梅初叫他师伯,是否仅仅是尊称而已。
此刻出现在对方指尖的黄符完全打消了白文姍的疑虑。纪释出家之前,些许和龙虎山、乃至神霄派都有挺大的渊源。
他所启用的符箓,是白文姍在齐木楷手里从未见过的样式。
观闻符,又称耳目符。
分为子母两张符箓。
子符身形迅捷,潜形匿迹。能悄无声息地附贴于对方身上,无触无感,让人难以察觉。
母符由施术者持有,可如同子符附身之人的眼睛、耳朵般,将五感通过符箓进行传递。以达到耳目共享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