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由星球总督管理的各类资产全都录入分类,根据当地实际状况,以保证不低于规定的比例重新投入本地,用于重建和其他支出。
第二、两年后将在王国各个辖区进行议会选举,选区的划分和议员人数都将在两年内重新审查核定。另外,所有的成年王国公民都有投票权利,无论此前是否居住在殖民星上,没有个人资产要求,所有性别一视同仁。
其三、承认第九共和国为独立的政治体,与之正式建交,下个月签署贸易协定。
其四、成立律法修正委员会,在过渡期两年内起草新法律文本,并对以往的判例做出筛选鉴别,剔除不应当继续作为前例参考的案例。同时,在新律法起草生效前,由最高司法机关颁布平等条例,明确不能因为出身、性别、身体改造程度给予任何王国人差别对待。
安戈涅在哪部分上卡了军政府一道?易耘猜测平等条例是附加的产物。
毕竟众所周知,女王陛下是个omega,对这方面较为敏感也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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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要求在投票细则上多一句,写明资格和居住地、个人资产和性别都无关,就搞得我好像要带头造反一样。昨天我离开王宫时和内政大臣碰上,他对我的态度非常耐人寻味。”
清风徐徐的露台上,安戈涅靠在躺椅上,把一瓣果肉扔进嘴里,舔了舔沾上果汁的手指,斜睨向身边的人。
黑发青年没有穿军服,款式简洁的白色上衣让他比平日里显得更柔和亲切了一些。他自然而然地把擦手的纸巾递过去,坦然地应答:“他们只是害怕你想要把所有omega都变成王室的狂热支持者。”
安戈涅就笑:“如果让你的好帮手们打探到我还想干什么,不知道他们还要怎么过度解读我的意图。”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计划?”西格也弯了弯唇角。
“逐步推开免费发放抑制剂,大力支持新型对O抑制剂的研发,还有应对发热期的紧急处置需要的人力物力……”她答得毫不犹豫,“只要‘随时可能失控引发公众事件’这种风险不抹除,三性别同等待遇就只是空谈。”
“一步步来。”西格颔首,没有多话。
他也确实不需要做更多表态。
此前拉锯时,他任由安戈涅拖延签署行政令施压,对内阁大臣们的抱怨和刺探不做任何反应,直至投票资格明文细化,那就是一个明确的表态。
在她想做的、并且他赞同的事上,他是个可靠的盟友。
“做什么都需要钱,一开始就把钱投在利好omega的事上会引发不满。但动作也不能太慢。”安戈涅朝后一仰,盯着露台屋檐外的多云天空。
“如果我把王室空置的产业和物品变卖,都用在这些事上,钱就有了。那样好像就真的成了收买omega的支持了,”她笑着摇摇头,“不过,我也没权利随意处置它们,毕竟大多数在名义上都已经是被收缴的东西。”
这话在他人听来,或许会解读为含沙射影的不满,但西格没什么反应:“之后确实可以考虑王室的资产要怎么分配处理。但同样可以慢慢来。”
顿了顿,他笑了一下:“首先,我要想办法买下这里。说实话,我不确定我是否负担得起。”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小规模的庄园也是王室的所有物。临时改做了他们会面的场所——西格并不喜欢在圣心王宫中生活办公,但它作为政治中枢的象征意义太强,作为行政上的新首脑,他也只有在那里待着才会让大多数人安心。
然而这么一来,西格和安戈涅见面比预想中更麻烦。
安戈涅刚搬进去没多久的王宅位于相对繁华的地段,即便有地下通路,还是很难做到进出完全没有踪迹。于是这座以生态果棚著称的小庄园就因为位置合适,成了两人见面的地点。
今天其实是从A-98e回来之后,他们共度的第一段私人时间,但公事是无法回避的话题。两人都是昨天深夜抵达的,早晨吃过饭后他们到露台上吹风,顺便看看前方的果园景色,然而这半个小时,他们的话题总是不知不觉地滑向正经的议题。
安戈涅忽然问道:“最近我显得很着急吗?谈正事的时候,你好像经常劝我慢慢来、不要急。”
西格一怔,沉吟片刻后才回答:“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么说的时候,我更多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急躁。”
她不觉揪紧了擦手的人造布。
他不在撒谎,但她清楚急躁的并非只有西格一个。
她正因为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和西格摊牌而焦虑,以致于眼下所有的合作都带上了机不可失的意味——她无法确定,一旦他知道了她并非利丽,眼下颇为愉快的合作关系是否还能继续。
那么他又在急躁什么呢?
在回到首都星之后,他们就没亲近过。
两个人确实都正事缠身,但以前……哪怕是还在筹划登基的事的时候,只要有心,忙碌和分离反而会成为催情剂。
而现在,西格更加喜欢的成了纯粹的陪伴。只是抽出时间在同一间屋子里待几个小时,哪怕不曾触碰彼此一根手指,他好像就满足。
他们不谈论彼此的未来,对王国的明天反而能更加坦诚地交换意见。
至于对此前安戈涅的经历,西格只问了关于路伽还有一之月的事。原本应该在首都星神圣之门地下的她突然遭到路伽的人劫持,出现在一之月上,这确实需要充分的解释。
安戈涅几乎没做隐瞒,就连以太族的事都对他如实陈述。除了她已经在五年前不知情地“加冕”。
一之月的太子党基地和以太陵寝,还有神圣之门地下都严密调查过。基地已经几乎全毁,以太陵寝在陌生人突入后就安静得像个纯粹的装饰性空间。
那些浮空的阶梯、还有启动的加冕系统全都没有影子。最诡异的是,即便拿探测装置检查建筑内部,也无法观测到任何可疑之处。
安戈涅无法彻底坦白陵寝内发生了什么。一个谎总需要更多个来圆,而要骗过西格极为困难。
他最让人感到棘手的地方在于他即便看透,也未必会拆穿。
路伽没能成功启动陵寝内部如愿“加冕”,因此气急败坏想要杀她,她带了手|枪与他对峙。哥利亚因为帮她传递消息受了重伤,她用路伽换来了哥利亚。恰好西格的舰队登陆并且轰炸基地,路伽仓皇逃跑,那个时候她给他背后一枪。
她最后只能给了这么个由事实组成的经由。
西格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没有问她孤身前往A-98e前后经历了什么,应有的疑问仿佛随着路伽的死亡一并彻底埋葬。
但有些东西,就像天然水中未经过滤的杂质,哪怕沉底与杯子融为一体,只要晃一晃,就会再次变得显眼。
而能够让他们之间这杯水震荡的,往往是一句无心的话语。
这使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比之前更频繁。
安戈涅闭上眼睛,佯作对再度降临的寂静浑然不觉,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云变多了,有点冷,我差不多准备进屋了,你呢?”
西格迟疑片刻后才说:“我再坐一会儿。”
“好。”她起身在原地蹦了两下,长上衣下摆的褶皱随动作散开,自动恢复平整。他把这有点孩子气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表情瞬间柔软得仿佛一戳即破。
安戈涅只是无意往他一瞥,却险些愣住。
她蓦地靠近他,俯身下去,嘴唇和他的碰了碰。她什么都没有想,动作也称不上温柔,甚至带了一点怨气——
既然主动和她维持物理距离,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表情看她?
安戈涅闭着眼睛,所以没看到西格唇瓣相贴那刻的表情。但她感觉到他身体过电般猛地剧烈颤抖。
旋即,手腕一紧,是西格抓住她。她躲避不及,就那么坐到了他身上。
“西——”
名字的后半部分被名字主人吞吃进去。
安戈涅像陷进信息素的大团云朵,无处着力。存在感鲜明的雪松琥珀气息从面前,从贴在腰后的手掌,自唇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积蓄已久终于倾泻的洪流,强势地裹挟她,让她留在原地。
无论是唇舌还是信息素,西格的势头都凶狠,却又害怕伤害她吓到她,时不时地忽然转而变得缱绻温存;然而过不了多久,那因为她一个吻闯出牢笼的凶恶情绪便再度占了上风。
安戈涅任由思绪放空,沉进每一刻的知觉之中。
露台上多云的天空和冷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暖黄色的墙壁,乳白的房顶。
这座庄园的装饰风格极为复古,原本的主人想复刻的是蓝星乡村小屋有些粗糙却十分温馨的氛围,但又不可能真的容忍粗劣的内装。
于是所有古拙的细节都是精心计算的结果。
方方正正的窗格像一个个相框,恰到好处地捕捉外面果园和花园最美的角落,可惜两个人踉跄拉扯着经过,对一幅幅随风颤动的风景绘画视而不见。
但仅仅讲求户外的美景还不够,原主人显然很向往蓝星分明的自然四季。手工绘制的花草让季节最美的时刻永远驻留在这里,会客厅的主题是春日,花与叶摇曳相碰,落下晶莹的晨露,藤蔓紧紧互相缠绕。走廊两侧是夏季盛开野花的草坡,第一间卧室则是宛若打翻调色盘的秋日林木。
安戈涅没见过那么多颜色的树木,首都星的树因为培养的品种原因,也因为气候生态系统,差不多永远是绿色的,叶子最多会在枯落时变黄。她有点发怔地偏头,盯着墙上树木燃烧般的红色叶片。她现在的脸大概也是那种颜色。
西格向来优先照顾她的感受,如果平日里是10,那么今天就是50,100甚至更多。要维持清晰流畅的思路也顿时成了一桩挑战。
他的脸也很红。
或许是四壁的火红叶片渲染了视野的色调,不止是他的脸,连带着耳根,还有眼下都染上了异常妖艳的血色。
西格情绪很激动,安戈涅想。
他好像并不抵触和她有肢体接触。刚才对那个吻的反应,更像是他太过克制对她的欲望,结果因为简单的刺激一触即燃。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对得出的结论又不太确定了。再照顾她,他之前也没有这样完全不顾及自身的时候。她头昏脑涨又重新清醒,他却依然没有纾解自己的那份渴求。
“西格?”她疑惑地问。
他没答话,额角因为薄汗有细微的闪光,皮肤下有什么隐隐地在跳。撑在她颊侧的手指紧握成拳,骨节处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他在竭力忍耐。
“你……?”安戈涅不知道该怎么组织问句,索性只吐出一个词语。
西格深吸一口气,声音喑哑:“你喜欢吗?”
她愕然眨了眨眼:“什么?”
无法解释的紧张感一瞬间袭来。他在问她是否喜欢什么?他?
黑发alpha眸色浓郁得像有深蓝色的液滴会从虹膜中滴落。他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现在这样,还有刚才的。”
这样的问题,这样的情境,似乎不该有第二个答案。
安戈涅老实地点了点头。
然而西格并无半点喜色,他又笑了笑,刚才她来不及捕捉的复杂情绪再度展露真容。那是自嘲的、面对既定结果无可奈何的惨淡笑容。
变换着句式和措辞的问题在安戈涅的喉咙里翻滚,呼吸稍加用力,就会不小心从舌面齿间滚落。
你知不知道?
你到底知道到哪个地步?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为什么我会觉得,我的享受反而让你痛苦?
那么,你……喜欢吗?
他就这么看了她许久,才伸出手抚摸她的脸,爱惜地,仔细地,过于仔细地,却又带着初次上手般的陌生,如同她是他第一次见到的、某个不小心就会戳破的泡影。与刚才的触碰不同,欲望的意味在浓重情绪的映衬下变得微不足道。
“你在看什么?”她终于哑声问。唇瓣开阖,恰好抿住了他拂过的拇指指尖。
西格停住,他的瞳孔悄然扩张。他盯着她的样子,好像很想要趁势探进去,撬开她的牙关,用指腹去确认她的舌头之前撒了哪些谎。
“安戈涅。”他忽然说。
她一愣,以为在唤她名字。
“我在看安戈涅。”原来刚才是对她问句的应答。
她的心跳乱了半拍。让人心动的对应,但他那透着异常的神色让这话根本无法理解为简单的情话。
这在西格身上是罕见的。他是相对直白好懂的那个,坦诚直率,不玩文字游戏,不和她故意抬杠,欢喜是欢喜,不安是不安,一眼望到底般地向她敞开。
可不是现在。
安戈涅忽然意识到,或许不是西格的情绪好懂。而是直到自最近为止,他仅仅是因为在她面前才变得很好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