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求生欲
第二十一个任务的目标是一只鬼, 也是唯一一个。
到目前为止,虞微见过的鬼并不多,加起来两个巴掌数得清。
鬼这么少见倒不是宗门统治下诞生的鬼少,纵向对比, 宗门统治下鬼的诞生概率确实小, 但宗门势力多达三百多个星系, 人口基数上去, 再小的概率也不是小数目。
更别提修真者寿命有大限,鬼却没有, 执念不消就能一直存在。
造成鬼难见的原因有二。
一是宗门觉得修真者收拾寻常野兽是牛刀杀鸡, 拒绝干活,但对妖鬼这种凡人难以自己解决的东西, 宗门干活很认真。
二是死域的存在。
约莫九万年前发生过一桩历史事件:血海之乱。
“血海之乱是起因严格来说是世家时代的后遗症。”
夜晚的篝火边,峨兹一边啃着烤兔子一边道:“宗门与世家的战争前后打了三四千年,好不容易干掉各个世家,以宗门取而代之,仙雨战争又爆发了, 打了七千年。高强度的猪脑子打出狗脑子, 前后加起来超过一万年, 实在腾不出手垂直统治凡人,所以对凡人采取的政策,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外包。将治理凡人的职权外包给凡人,形成了凡人皇帝与贵族, 凡人贵族, 本质上就是阉割版的世家。”
虞微道:“这个我知道, 他们不仅靠血缘传递权力,还将自己家族有灵根的孩子送去宗门, 增加平民百姓的孩子进宗门的障碍。虽然这种思路很合贵族的利益立场,但掌控最高武力的宗门与他们利益立场不同,这种做法就很找死了。”
峨兹点头。“是的,所以仙雨战争时七贤十圣便有了战争结束后收拾凡人贵族的想法,但仙雨战争后期的人皇也同样意识看出了宗门与世俗皇权的冲突,等宗门腾出手,世俗皇权就得退出历史舞台。做为无灵根的凡人,他没有与宗门抗衡的能力。”
“虽然做为历史上第一个研究人造灵根的人,他的眼光很犀利,能看出根本问题所在,也能未雨绸缪,但他研究的成果....”虞微嘴角抽了抽。“对得起他遗臭万年的历史地位。”
峨兹笑:“以凡人为牺牲,为无灵根的凡人塑造出带血的灵根,再打着为了凡人打倒宗门的幌子,带着人造灵根的修士发起血海之乱。整个人族的人口五去其四,埋下人族宗门分裂为正魔两道,第一次正魔之战的隐患,可不遗臭万年。活人难以生存,死域也是血海之乱,为了大量制造人造灵根,那家伙几乎杀空人族,鬼口暴增,再加上其它杂七杂八的因素堆叠在一起,大片星系化作只有鬼才能生存的死域。”
虞微:“跟这位类人一比,修真者都是道德完人了,话说修真世界有毒吧?类人的丑陋与人性的辉光交相辉映如此鲜明,正常来说不应该是中间态的庸人最多吗?怎么修真世界感觉占主流的是类人与人性耀眼?”
峨兹咽下嘴里的兔肉,理所当然道:“有什么问题吗?修真者境界越高寿命越长,活得越久,心性越纯粹,不纯粹的都销号了,活着的不是类人群星闪耀便是人类群星闪耀。”
“没问题。”虞微将话题拉了回来:“但这与鬼少有什么区别?难道鬼都跑去死域了?”
“是啊,能跑的都跑去死域了。”
“啊,但不是要元婴境才能在太空自由漫步吗?还是说宗门愿意当运输队长,帮死域补充人口,看着死域坐大?”
峨兹摇头。“怎么可能,是鬼本身就是亡者,没有血肉之躯,可以在太空活动,只要不碰上强大的能量爆发就不会有事。不过遇上能量爆发会影响到鬼体,甚至造成鬼体溃散,鬼修一般会等到金丹境才踏上太空,所以平时能遇到的鬼都是筑基境。太弱小,怕被宗门收拾,都会远离人群,避免引起宗门注意。你这种元婴境还在宗门地盘,甚至与凡人一起生活的很少。”
虞微:“我不知道这些啊,不过那么多鬼都往死域跑,死域是不是对鬼有好处?”
“都说了是最适合鬼生存的环境,自然住着舒服,修炼也比在别的地方快,你这表情该不会是想去死域吧?”
虞微理所当然道:“我如今的实力根本不是关山月的对手,虽然可以修炼变强,但关山月也不会停滞不前,未来的魔道巨擘,天赋很强的。我想报仇,就得在变强的路上跑得比她更快。”
峨兹赞同,旋即问:“那你为什么不修炼?”
虞微愣住。“修炼?你只教我箜篌和风土人情,没教我怎么修炼啊。”
峨兹道:“你在槐鬼城时自己想的修炼路子很适合你。”
虞微面色沉凝。“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槐鬼城时的修炼方法?”
“我在槐鬼城也住了几年,自然知道。”
“那槐鬼城被灭时你在哪?”
“我在妖都。”
虞微沉默。
峨兹笑道:“以为我在场,然后见死不救?”
虞微道:“难道你会救人?”
峨兹不假思索回答:“看心情,心情好会救,心情不好就不会。”
那不就是活久了以后的类人群星吗?
这样的你未来如何转化为人类群星闪耀的?
虞微困惑的看着峨兹。
峨兹继续道:“诶,徒儿你还没说为什么不修炼了呢?我教你的修炼功法再好也没法与你根据自身的需求和情况自创的更适合你。”
虞微摇头:“我不想再练那份功法。”
峨兹不解。“为什么?”
虞微反问:“巫鬼时代,鬼王皆以最残暴血腥的方式统治大地,真的只是因为厉鬼残暴?没有别的原因?”
“有啊,人祭血腥恐怖,但越血腥越恐怖的人祭带来的怨气越多,量大管饱,品质也好,而如你一般通过正面情绪辅助修炼,光是供给就很难,权衡利弊,恐怖人祭更稳定。”
峨兹目光深邃幽远,看着虞微又仿佛在别的。
“但怨气吸收多了是会蚕食理智的,鬼王们的残暴,半是生前死得太惨导致心性改变,半是怨气侵蚀理智,不过你吸收的正面情绪没这方面的问题。”
虞微哦了声,然后道:“但我会与众生建立起另一种联系。”
峨兹:“这是你自己的心性问题,只要你不在意,拿得起放得下,联系就不会建立。”
虞微嗤道。“我若放得下,早该抢你的万象罗盘回未来了。”
“所以功法没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拒绝融入这个时代,拒绝再与人建立联系。”
虞微理直气壮道:“我是过客,过客就不应该与人建立联系。”
“那你传播习武功法与未来的基础修真功法是做什么?”
“举手之劳的顺水推舟。”
峨兹莞尔。
虞微不悦。“笑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心软。”峨兹笑。
虞微继续研究任务材料,任务目标鬼的地点位于两个宗门的边境,也就三不管地区,谁都不好管,因此一直搁置着。
然这最近几年越来越过分,宗门遂发布任务给散修,能杀最好,杀不了也可以带回情报,等腾出手来亲自去收拾。
“要求当地聚落每旬进贡一个青壮男子,这鬼是女鬼吗?准备开个后宫?”
“你想多了,鬼在金丹境前鬼就没有真正的实体,到金丹境也只是半实体,凝聚出完整的实体起码要元婴境。”
“那这只鬼这么做是干嘛?总不至于是在宗门时代搞复古巫鬼时代的血祭吧?但巫鬼时代的血祭好像不挑年龄,是智慧生物就行。”
“也可能是为了下锅。”峨兹回答。
虞微懵然的看着峨兹。
峨兹道:“这个鬼不是拉拢了一些妖兽做打手吗?要妖兽干活得给饭吃啊,鬼食血气,妖食肉,不会有任何浪费,这不是常识吗?”
虞微:“....我不知道这个常识,我在六万年后没见过这种情况,而蓝星的玄幻小说里,妖魔鬼怪让凡人献祭,都是进贡童男童女,再不就是女子,进贡成年男子,不论是现实还是文学作品里,我都是头回见。”
“孩童肉嫩,但量太少,气血也不够充盈,成女的肉量比孩童多,却有月事,血气不如没有月事的成男,且生育导致肉质发柴。成年不仅没有月事,肉量多,肉质细,还因为劳作而有肌肉,肉质吃起来更有嚼劲,食人的妖鬼只要有基本的追求,都更喜欢吃肉多有嚼劲的成男。”
峨兹困惑不已。“你们世界的文学作品怎么会写出妖鬼更喜欢童男童女与女子?太反人性了。”
“可能是因为蓝星古代,男尊女卑,孩子和妻子死了对家庭影响不大,没了男人,家庭会失去保护自己的力量,被别人欺负。所以不管是言情虐文还是玄幻类的文学里,都优先伤害对经济影响不大的女人与孩童,对男人更多的是所谓的精神虐,而不能让男人失去经济能力。”虞微一边思考为何有这种差异一边道。“另一方面,吃女人与孩童,因为在承受范围内,男人不仅不会反抗,还会帮忙镇压女人与孩童,但吃男人,男人就会难以接受,从而反抗。而修真界,公权力真能下乡,别说别人没了儿子,就算家庭里的成年人死光了,你也不可能抢走这个家庭拥有的土地。最基本的生产资料不会被抢走,家庭就能延续下去,用儿子做祭品便与用女儿做祭品一样,都在可承受范围。”
“听起来你们世界的公权力很不给力。”峨兹嗤道:“不过真正的妖鬼吃人时可不会考虑自己吃的品种会对豚犬的家庭与社会造成怎样的经济影响,敢向凡人要祭品的妖鬼必定有足够的实力镇压多数凡人的反抗。”
虞微诡异的看着峨兹。“是的,真正的妖鬼与想像出来的妖鬼是有差别的,但你为什么这么懂食人妖鬼的心态与饮食口味?连女人肉质柴,男人肉质细都知道。”
“对比出来的。”
虞微懵然的看着峨兹。
峨兹解释道:“孩童、成女、成男与老人,我都吃过。”
虞微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
峨兹笑道:“别紧张,我不吃人已有十七万年,不会再做这种事。”
十七万年?
天庭时代开始于约五万年前。
宗门时代开始于约十五万年前。
世家时代开始于二十二三万年前。
这个时代是六万年前,六万年前的十七万年前,那不就是巫鬼时代?
虞微一脸惊叹:“你的求生欲很强大。”
比起峨兹不吃人是出于人性的自觉,虞微更相信峨兹戒掉吃人是因为巫鬼时代吃人的鬼都销号了。
但一个吃人天经地义的既得利益者推翻原本的三观,拥抱新的三观,也很厉害。
世间最难改变的便是已经成形的思维三观。
要拥抱新的三观必须粉碎原本的三观,这个过程比身体折磨更痛苦,远远超出大部分人的承受能力。
修真世界的历史也证明了这点,比起改造旧时代人的三观,新旧交替的历史车轮更爱物理碾死所有拥有旧时代三观痕迹的生命。
能让世家修士放过峨兹,峨兹绝非那种只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妥协的认可新三观,实际上心里认可的,行事遵循的还是老一套三观。
峨兹必定是发自内心的认可新三观,认可到让世家修士都相信他。
便如余烬他姐嘉君,嘉君是最早提出修真者不当有姓氏而要求巨阙宗所有弟子拜师时必须放弃父母给予的姓名的人,不仅如此提议,还是第一个在自己宗门这么搞的人,更以姬氏全族的人头向宗门表达自己对新三观的拥护。
于是,姬仲年被囚,余烬隐姓埋名,其余世家修真者更是连命都没保住,嘉君却是七贤十圣之一。
甚至峨兹比嘉君更牛。
嘉君也就重塑了一次三观,峨兹从巫鬼时代活到天庭时代,每个时代的三观都不同,意味着峨兹的三观重塑不止一回,且每回都让新时代相信他是真的认可自己的三观。
峨兹笑道:“没办法,不想各个时代新旧交替的历史车轮碾死,思维三观就必须变得快。”
虞微发自肺腑的吐槽:“道理是这样,但三观扎根于行走坐卧间,扎根于看待世界的方式,扎根于思考问题的思维间,就不是能纯靠外力转型的东西,必须当事人发自内心的愿意改变。这种特性决定已成型的三观就不可能跟变色龙一样随意改易,多少人宁愿抱着旧的三观死去也不愿改易,三观能灵活到随意改易,除非你本来就没有三观。”
人只有对待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才能灵活至毫无下限。
峨兹赞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徒儿。”
你还挺骄傲。
虞微噎了下。“可这么毫无三观的活着,人世间还有什么是对你而言是有意义的?若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意义,人又如何能不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