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下场?”
“有的不愿放弃自己的本心,还没成长起来就夭折,有的为了能成长起来而做出妥协,放弃了本心,但本心一旦放弃,再想捡起来谈何容易,彻底放弃,同化认可普世,也做不到,最终道心有瑕,仙途无望。”
要成仙,必须道心澄明,不能有瑕。
“听起来很惨,但个个都夭折?”
“是啊。”
“个别夭折是巧合,但全部夭折,有毒吧。”
“不是有毒,是必然,你将后简扔到他们的处境也会同样结局。”
“真绝望。”
“是啊,绝望,但后简为什么没有陷入这样的境地?别说什么后简天赋异禀如妖孽的蠢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什么妖孽都有,那些人里并未没有资质比她更出色的,该夭折时照样夭折。”
虞微思考须臾,道:“关山月?”
做为仇家,虞微对关山月的了解比她四个徒弟加起来更深,在不了解的人看来关山月养后简的心态是惜才,舍不得毁了后简的天赋。但在虞微看来,不论后简天赋如何,关山月都会纵容她,最多会根据后简的天赋不同做出不同的引导,避免后简轻易把自己玩死。
可后简真的将自己玩死了,虞微相信关山月也能接受。
“那关山月又为什么纵容后简呢?”
虞微沉默须臾,似叹息似怜悯的道:“因为那是她内心最深处渴望成为的人。”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成就不凡,但现实也残酷的证明:大部分人只是平凡人,无法成为闪闪发光的星辰。
有的人会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自己做不到,便对耀眼的存在诋毁侮辱,希望将对方拉入泥沼,证明自己向现实低头,选择平凡才是真理。
也有的人会自己做不到,便喜欢做得到的人。
后简说她是关山月最爱的徒弟,也没说错。
便如人最喜欢的子嗣,要么是最像自己的,要么是和自己最不像却是自己最想成为的,关山月亦不能免俗。
“那她为何有如此心态?”
“因为她的经历。”
“那她的经历是巧合还是必然?”
“巧合。”
“我倒觉得是必然,不论多么微小的概率,在宇宙这个尺度上都是必然发生的事,何况,关山月这样的经历本就是大概率事件。我不是说她一定会经历这些,而是,类似的经历在修真者身上是大概率事件,毕竟宗门时代人族的人口整体呈增长趋势。关山月这样的经历在几万年前可能不明显,但在最近两万年,真的是大概率事件。”
虞微:“....这与英雄史观还是人民史观有什么关系?”
“后简与关山月的例子举得不太好,我换个,七贤十圣,你觉得他们是英雄吗?”
“当然是英雄。”
“为什么是英雄?”
“因为他们终结了世家时代,开创了宗门时代。”
“那我要是告诉你,在他们出生之前就有人预言了世家时代的终结呢?”
“那位先知如此厉害?”
“不是先知,是一个很普通的,资质底下,终其一生都只到筑基境,也没有学过任何占卜的修真者,她叫杜若,在云容死的那一日笃定世家将末日。”
“她如何笃定世家将迎来末日?”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她告诉我,她会将云容的传承免费大派送,撒遍每一颗星球。因为以血缘为纽带的世家有个致命弱点,相比普天之下有灵根却非世家出身的人,世家的人口太少了。修真界伟力归于一身,哪边拥有最强的武力,哪边便是最终赢家。她不认识七贤十圣,但她相信,在世家一轮又一轮的镇压下,人族所有拥有灵根的人都会被筛选,要么成为英雄,要么尸骨无存。在尸骨无存的压力下,兔子都会咬人,何况修真者。”
“七贤十圣不是那场吃鸡大赛中最优秀的,天赋比他们更聪明的一抓一大把,头脑比他们更聪明的亦然,他们最特殊的是活到了最后。唔,也不能说活到最后,七贤十圣也都陆续死了,应该说,他们活得比别人久。”
虞微:“啊?”
“所谓英雄,是时代的浪潮下,活到最后的幸存者,若觉得幸存者不够酷炫,也可以以蛊王为之命名。”
“所以你问,是英雄创造了历史,还是人民创造了历史,有没有一种可能,再不改变,大家都得下地狱了。为了活下去,芸芸众生不得不开始一场盲目的探索,虽不知那条路是生路,但将所有方向都探索一遍,总有一个方向是活路,来,你告诉我,最终走上活路是必然还是偶然?”
虞微答:“走上活路是必然,谁走上活路是偶然。这与买彩票,虽然我不知道哪张能中奖,但我可以将一整套彩票都买下来,肯定能中奖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中奖是天经地义,不中奖才天理难容。”
“但现实里有几个人有钱将整套彩票都买下来?”
“所以没钱,在买彩票时不能多多益善的族群与文明都被物理淘汰了,但一旦刮出大奖特等奖,便可赢家通吃,积累起更多资源,在下一轮刮奖时买更多彩票,最好能将整套彩票都买下来。当然,也存在个别案例,买一张彩票就能中特等奖,但这种案例,你可以参考你写的东夏历史小说里的一个人物,张苍。医学说,人要长命百岁,需要饮食有度,勤于锻炼,健康作息,张苍说,我肥胖,我抽烟喝酒熬夜,但我活到了一百多岁。虽然他确实存在,但他并不能否定现有的医学理论,作证,肥胖抽烟喝酒熬夜才是长寿秘诀,反正我相信正常人不会去尝试自己这么做能否活到一百岁。”
虞微木然道:“照你这逻辑,历史既不是英雄史观也不是人民史观,而是刮奖史观。”
“朽木不可雕也。”峨兹不悦道。“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就没听明白?人民是土壤,豪杰是土壤里长出来的草木,时代是阳光雨水,历史是森林,来,你告诉我,土壤、草木、阳光雨水,是谁创造了森林。”
“共同创造了森林。”
“是啊,森林是土壤、草木、阳光雨露共同创造,土壤用自己的一部分物质与阳光雨露共同哺育草木,草木生时,根系会巩固森林里的水分,水分滋养土壤,草木死后亦化作泥土肥沃土壤,肥沃的土壤有了更多物质,可以生长更多草木。你为什么要将一个循环拆开独立看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个元素能单独创造森林呢。”
虞微:“是我一时多愁善感,不过后简与前人的差异是什么?”
“同样的草木,以前种不活,现在却能种活,自然是因为土壤变了。修真界第一交际花,总不至于所有人都是冲着她的脸爱她,愿意为她的脸冒着被发现轻则思过,重则前途尽毁的风险偷风报信,只是爱脸,完全可以扒下来长久保存,比在人身上安全多了。”
虞微:“你该不会....”
“我没那么无聊,我喜欢一个人,必定是喜欢这个人,而非脸,扒脸没意义。”
也就是说,如果扒皮有意义,你会扒?
虞微秒懂,懂了后也对修真界人均阿卡姆潜在优质客户的道德水平服了。
这个世界难道就没个正常人吗?
峨兹忽问:“问你个事,你怎么看你的徒弟?”
阿愚神色莫测的看着峨兹。。
“我四个徒弟,你问哪个?”
“阿愚,你有没有觉得,她性格有点极端?”
“厉鬼有哪个不极端的?”虞微理所当然道。“阿愚已经很好了,不滥杀无辜,虽然虐杀,但杀的每个人都是该死之人。都化作厉鬼了,还能保持原本的善良心性,我觉得她比我更厉害。”
“善良心性?”峨兹不由看向恒星中培育的东西。
是我眼花了还是你的滤镜举世无双?
“对啊,你看她对后简张口闭口傻子白痴,但从未想过真的杀掉后简,未来更是加入天庭帮助后简,这还不善良?咱俩都是鬼,鬼是什么,我们比生者更清楚。鬼是死者,不论我们如何如同生者一般在人间行走,我们在本质上都是不同的,生者行走人间是因为他们属于人间,死者行走人间是因为执念。在执念的驱使下,厉鬼很难保持理智。”
峨兹确定了,有种神奇滤镜叫师尊觉得徒弟善良。
诚然,做为厉鬼,阿愚比大部分厉鬼要理智,但有的时候,理智不是真的心平气和,而是更彻骨的疯狂。
“徒儿,你知道吗?你其实很珍稀。”
“我怀疑你在骂我。”
“我在夸你。”夸你都化成鬼了还能心平气和,夸你看谁都觉得善良。
“我还有事,回头聊。”
峨兹切断灵符通讯,看向一直安静听着的阿愚。“她很信任你。”
阿愚道:“师尊很多时候不像鬼。”
“是不像。”峨兹道。“别辜负她对你的信任,不论是人还是鬼,被伤害都会痛。”
阿愚默然。
*
“话说白帝传里峨兹和阿愚关系怎样来着?”
灌溉渠边,虞微一边从水渠里养着的肥鹅中抓出两只一边思索回忆,什么都没想起来,但什么都没想起来已经等于答案了。
若俩人关系很好,自己多少会残留一点印像。
“突然跟我讨论阿愚如何,该不会是想对阿愚做点什么吧?不对,那家伙对历史那么看重,而阿愚是史书白纸黑字记载的天帝,他不可能天庭还没建立就先斩天庭一臂。”
“怪了,那怎么想起与我讨论阿愚?”
虞微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想了,提着鹅走出水渠。
峨兹只要脑子没抽就不会杀了阿愚。
用草绳将鹅捆好,虞微用法术在旁边又开了一条新灌溉渠。
水渠很好用,唯一的问题是,水渠的水不是河流一般的真正活水,时间久了会令土地盐碱化,必须定期修改水渠,同时在被填埋原本水渠处种植一些合适的作物,调整土地状态。
很麻烦,但对修真者而言很轻松。
在蓝星,哪怕用挖掘机都要干半天的活,修真者用法术,几分钟就能搞定收工。
看着竣工的新渠,虞微微微感慨。“修真者与凡人的差距是真大,扶澜的问题比我还一针见血,当修真者彻底转化为生产力,凡人将成为无用阶级。不是蓝星那种因为私有制带来的马太效应而失去生产资料,从而制造出来的无用阶级,是真正的无法创造价值的无用阶级。若按正常的文明演化,这种群体必定会被淘汰,偏偏人族的修真者无法自己补充新鲜血液,需要从凡人中补充新鲜血液....真的很容易让凡人落入更深层的地狱,堪比末日时代的养殖场。但末日时代的养殖场也不是全面搞,大宗门还是让凡人正常过日子,中小宗门的力量不够才会搞养殖场。如今的修真者的平均道德水平,我相信他们搞得出全面养殖场的事,嗯,从这方面来看,宗门时代的修真者脱产居然还算是一件好事。”
“历史上能解决这个问题,天庭也挺厉害的。”
虽然发展后期还是变成了大部分沦为混吃等死不创造价值的行尸走肉,但那个时候已经不单单是凡人的问题了,而是生产力过于发达,以至于大部分人不用劳作,靠社会低保就能从生到死衣食无忧。
没有生存压力,也没有人生追求,就算想找份工作打发时间也因为生产力的关系社会上岗位极少,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是优中优选,竞聘工作的难度比高考还离谱,日子过成这样,能不行尸走肉吗。
啥?
可以学习,提升自己,增加竞争力。
好想法,问题是大家都这么想的。
那会的修真界教育全免,你想学什么知识就学什么知识,想学多久就学多久,反正没有任何生活压力,不论什么知识,只要肯磨,只要寿命支持,不论什么知识都能学会,学得最好的才能在比高考还离谱的竞聘中脱颖而出。
理论上这应该是一个很幸福的社会,但檀弓与檐水明确表示:天庭后期所有人比麻花还卷,很多人活得无比痛苦,自杀率节节攀升。
唏嘘完,虞微提着鹅回去加餐。
大家都是修真者,也不怕豺狼虎豹,居住的木屋便没有土石围墙,只有一圈竹篱笆,连院门都是竹编的。
虞微拉开竹编门时,后简一如既往的坐下院中杏树边,稍有不同的是,这次在奋笔疾书。
见虞微进门,后简抬头打了声招呼,看了眼虞微手里提着的鹅。“今天吃鹅?”
虞微示意了下手里的鹅。“一只烤了,一只做茶叶焖鹅。”
修真界的修真者并不忌口,人均肉食动物。
一日三餐,每餐都要有肉,或者说,宗门弟子干脆就是拿肉当主食,谷米与菜蔬一样都是用来解油腻的佐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