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仙履却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逼近那光暗交界之线。
清黎刀尖直戳他的胸口,语气满是不如意的哀求:“别..别...扶桑,我已经毁你一世,若是此世再是如此,我该如何还得起?”
“求你。”
她轻轻颤动着双肩,如花蝶一样易碎,泪滴落在玉阶上晕成淡淡的圆圈,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
扶桑墨睫轻轻颤着。
“所你,此世,你还是选择再舍弃我一遍?”
“还愿与我生死不负相见?”
清黎冷着神情,眼底一滴晶莹无意落下:“惟愿如此。”
“可我不愿。”
极为低沉的嗓音入耳,下一瞬,利刃贯穿他整个肩甲,扶阳之下,鲜血挥洒在地上划弧。扶桑已然来到清黎眼前,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低头拥吻了上去。
清冷棱角、身形全部曝于清阳之下、百仙眼下、阵法之下。
无怨无悔。
上苍在上,众仙全部六神无主,难以置信,再三确认底下拥吻之人是扶桑之后,自乱了阵脚。就连四灵也难以相信殿内之人竟是敬爱的扶桑神君,掌心颤抖不已。
唯独只有解蠡一人,默默垂眸静观着一切。
一切如凡尘,如他所料。
他心中落子全中,可面对二人,却又输得一无所有。
天上震天怒吼。
惊慌四乱,议论、留言扩散。
“扶桑神君!你....你竟枉顾天规,你竟破戒!”
“你还有何脸面为神!”
“为神者,应三清静,你竟然在众仙的眼皮之下做如此肮脏之事!我等上清不需要你此等心神不坚、道貌岸然的伪神!”
蜚语并非影响二人,日光沐下,他们相拥而吻,唇齿相交。
他吻意深重,如他心中无意留言。
她回得柔倦,如她心中仍有愧意。
扶桑喉咙轻滚,正声道:“我们的爱无愧于天地,无需躲藏。”
清黎鼻头一酸,酸涩出口:“我会毁了你的,扶桑。”
他附在清黎耳边低语:“你留我一人,才会毁了我。”
第71章 私奔
各路仙人眼见神君在下, 半数开始慌了神,半数拿不定主意, 飘忽于云雾之中,隐去身形,暗里相觑打量生怕自己成了出头之鸟。
只因心中仍对深不可测的扶桑有着余悸,毕竟上清也才出了三位真神,对神之领域知之甚少,又对刚降世的扶桑鲜有了解。所以即便手里握着上清天规,也就只敢行着纸上谈兵、口诛笔伐的无用教化。
犹豫蹉跎中,阵法就此停滞于仙殿之上。众仙羞感无颜,看着廊下自恃清冷的扶桑与那名叫清黎的妖女拉拉扯扯、互相推搡、搂搂抱抱, 甚至视若无睹的卿卿我我。
云阶之上的诛仙自千万年以来皆是晨禅诵经, 昏时三省吾身, 所指也不过是为了哪怕瞻仰一点上神的忘我心境,生怕沾惹哪怕一点妄念和杂欲, 哪见过如此活.色.生.香的场面, 简直是禁.书.所.画!简直是有辱斯文!是对上清千万年的天规无礼!此等秽.眼的场面还来源于德高望众的真神,关键还如此毫无顾忌、配合那位妖女地在众人面前秀!恩!爱!
“你留我一人,才会毁了我。”
只听扶桑低沉诉说,满言恳求, 捏着清黎皓腕的骨节泛着白,不是他刻意为之, 而是唯有紧撰在手心之感才能让他心安, 安心反扣在怀中之人未有与她分离。
清黎一噎,执手相望却不知该作何言语, 前世已经弃他一次,今生今世他依然还坚定地站于她的身侧。此对悖天斥地的情意, 若是再负,两个人的结局便是真的生生世世不能相见。
落花怨蝶,无关风月。
清黎才终于恍然大悟,她和扶桑的结局无论是好是坏,皆不该埋怨任何阻拦之人,因为真正抉择之人永远是她,一次次将扶桑推开之人也是她。
清黎想让扶桑稳居神位,上清也需要一个令众仙敬仰的神君,他必须不染俗念、完璧无瑕断,一心一念皆是三界,一言一行皆为他们瞻仰的无境界。
可谁又知道扶桑所想?极致的完美,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钟苛求?
清黎簌簌软睫在风中轻轻扑颤,红稍染眉,别有一番断肠。
她终于问出心中所想:“你想为神吗?”
扶桑侧眸含笑,玉石般清润的声音滚烫入她的心间。
“你教我为人,很好。”
修长指节在她手掌上轻轻抚过,他倏尔温声:“神位,不再适合已有七情的我,我亦不愿为人。守护三场是我的道法使然,可谁又能规定守护你不是我心中的道呢?”
然后清黎十指相扣,回以敬意:“我不会在把你留给任何大道,你是我的!”
“唯我一人的扶桑!”
清黎列于法阵之下,面对诸仙指责无畏惧上,一字一句呈词于天地之间:“我绝不伏法,今天无论是诸仙口中违反天规的月黎,还是如今口诛笔伐的扶桑,我皆要带离上清!”
“他们无错,也绝不认罚!”
“扶桑动情,就是错!”为首的长生大帝身着七段彩衣,头戴星辰冠,原本合握打禅的双手都被气得浑然忘了道法:“只是扶桑纵然有错,任为我上清至高神,哪是尔此等卑贱之可以僭越的。”
“那帝仙也别忘了,扶桑也乃我一人的夫君!我也绝不会让!”清黎倒挺身而出将法力高超的扶桑护在身后,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诛仙眼中的众矢之的。
扶桑薄唇含笑,眼眸中全是挡在他面前的玲珑身段,在众仙眼下看似清黎已经胆大到不知天高地厚,可唯有身后的扶桑却将她暗里微微发颤的手落在眼里,心中如蜜的甜意化开。
他对众仙满嘴仁义礼智信已了熟于心,心怵清黎会败于下风,便轻拽着她的皓腕欲让她先行退下,谁料这番竟然清黎误以为他是胆怯退战。
清黎强稳心中战战兢兢的心悸,出言安慰扶桑,实则暗里为自己打气:“你别怕,我护着你。”
扶桑眼底流转着浅浅的惊露之色,面上强忍笑意:“夫人护我,我便不怕。”
即便实力不济,不能正面争锋,清黎也不想诸仙面前失了底气。手心早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可言辞依旧毫无章法,把长生大帝怼地是哑口无言。
“帝仙难道没有听说过凡间有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装婚。帝仙若今日诛我,便是毁人姻缘,您难道不怕你的仙被天雷劈,在凡尘的道观从此毫无供奉香火,从此落个无名之氏吗?”
仙者受人香火来精进法力,此言无疑是在咒他,歹毒程度不低于咒他仙逝。
长生大帝再无众生慈悲之相,怒斥道:“颠三倒四,本仙有意教化,你却毫无悔改,更甚诅咒本君。”
“尔传孟婆之位,不守天规,学着敢媚上作乱,蛊惑神君,污他清格,尔乃天罚之人。行诛仙法阵,灭你根骨,三界万万再留不得你的三魂七魄!”
他朝天大喊,浩荡片语回荡至整个上清,冲淡一切祥云。
“开!阵!”
有仙婉言:“可仙殿之中还有扶桑神君。”
长生大帝一瞬犹豫,解蠡观而言之:“诸位别忘了,上清不止一位真神。我们此阵也只是为了惩戒清黎一人,而非扶桑,诸位又何错之有?错的乃是不尊天理、执意相护的扶桑,非尔等之过。”
解蠡手中静静捏者一株佛莲,素白两指拿下一搬微卷地花瓣洒向阵法之中,瞬间消散成碎屑,以此为结尾,祭了他和清黎之间的一切过往。
片刻的温存转为满脸杀伐,以暂代仙乐之位命令道:
“诛!仙!”
“片甲不留。”
阵法瞬间爆开,上通虚空,下及幽冥。金光冲散所有祥云,玄鸟狂唳不止,兽类躁动不安。有些仙缘浅薄波及此阵,灵气在五脏六腑之中乱窜,企图从七窍之中泄出。不只上清,就连凡尘也受到牵连,南境大旱、颗粒无收,北地山川崩裂、水祸成灾,三界动荡。
阵法荡平一切,似一把利刃将上清地界分割一刀两断。
情形不妙,死到临头,清黎后怕的劲就上来了,连忙躲在扶桑身后,安份地似一个无害的怀兔儿。
“我不想死,糊里糊涂百年仙龄,才发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
说着说着,鼻头有些发酸:“我才刚在忘川坐稳孟婆的名头,还没来得及以牙还牙那些曾经敢嘲笑我的小鬼。刚收了一头乖巧的仙兽,还没来得及给他喂过一次饱饭。刚与月黎相见,还未来得及叫上七爷让我们三好好聚一聚。”
扶桑挑眉问道:“没了?”
清黎沉默半晌,脑海间全是大晟灯火节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逛灯会的场景,男子肩上会挎着一个好动的孩童,女子会在旁边摇着小鼓逗乐。
这样的生活,好似也不错…
清黎摇头。
常听世人说垂死之人最后的光景会回念每一位对他至关重要之人,扶桑起初不信,历经人世,也便懂了。他也曾为自己写过遗书,通篇不提自己,所系的人是傅简、逵叔以及清黎,真正懂了纸短情长的含义。
纸张是烟墨的极限,不能承载相思之重,只好讲情意融于章末的叹息之中。
清黎倒好,通篇不提他,连个字符都没有。
扶桑目光下敛,眸光乍寒:“你倒是一点也不念着我?”
清黎却有些红了脸:”没有……”
她想言却有些羞赧得难以说出口。
扶桑悟错了意,冷声道:“夫人,当真坦率,连一句虚情也不舍得给。”
眼见阵法愈来愈近,清黎早就心已经揪成弓弦,哪还能在意扶桑的情绪,只知抱着大腿,求着大神:“救救救……”
天地变色,唯独阵法之中金光刺眼,风云为之动摇。
清黎感觉浑身皆在被撕裂,护体的仙法在体内消散地无影无踪,就连思绪也开始慢慢变得散漫,好似自己的魂魄出体了一般。
长生大帝直指清黎,呵道:“叫尔魂飞播散。”
“本君在,谁敢?”
扶桑眸中毫无温色,带着压制性的魄力一扫众仙。
一改攻势,仿佛阵中之人是诸位仙人,而他是稳操胜券的猎人冷眼旁观。
扶桑周身灵气似水蒸发般沸腾不止,将其凝聚掌心之中,双手结印,瞬息之间二人之后闪现了一道神像。巨大金身立于上清,大到遮天蔽日,更甚至高于众仙所在的三阶云层,众仙仰头侧目也只能窥探神像一角。
金身肃穆庄严,神之领域,不可侵犯。仅看一眼足以威吓、胆战心惊。
扶桑两指微并:“三清敕令,四海八荒、虚无幽冥,为我所令。”
话毕,他对上诸神目光,身后金身俯瞰众仙,摊开掌心,落掌为法,震碎诛仙法阵。
天际瞬息风云变化,炸开七光。天降飞雪,素又暴养,落叶席卷,草长莺飞,四季混乱。
合诸仙之力的阵法就被如此轻而易举地破除,众仙乱成一团。
扶桑引忘川之水掀起四周水帘封住急忙逃窜的诸神,又引燃之不尽的琉璃清火一烧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