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上清的仙官从不关注阴府,不过就是少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阴官罢了。”
司命身姿挺拔地端坐在软塌之上,语气淡淡:“你今日越界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为何要让扶桑神君娶你?他的命簿之上,我所写下的是他会在三月之后,选妃大典之上,向着万民宣布他无意娶妻。”
“萧璟云,一生不会娶妻生子!”
清黎眉宇之间发散着一股肃杀之气:“司命,你今日怎么突然敢向我公开你给扶桑所写的命簿了?你难道不知,司命不该随意透露命簿内容吗?”
“孟婆,我来是为了提醒你,别随意掺和神君的命途。三月后选妃未成,是我给扶桑神君写下的命定之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司命眉头紧皱,眸若一方幽谭,深不见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骗到神君的眼泪。但唯有一条,你绝不可以成为他的太子妃!”
“你今日的冒死之举,会毁了上清未来之主!也会毁了...”
今日二人的谈话不知为啥逐渐有些火药气味,不似之前朋友间的调侃。今日陌生的不像百年好友,话语句末都带着疏离和各司使命。
眼看司命动了真格,清黎也只好先行服输:“知道了,我也是随口开的玩笑罢了。再说了,要是我真的在凡间跟扶桑喜结连理,估计上清之地的那些老头都要被我气疯了。一个小小的地仙,竟然攀上了上清的神君,想来都够他们气个个千百年的。”
“再说了,我还没有傻到为了一滴眼泪,把自己嫁个一个不会笑、不会哭的木头。”
言至于此,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双方都似闷着一口气。
一路车路漫长,相顾无言。
司命看着清黎,脑中浮现出她曾经的模样。她扒着他的衣袍,双眼愤怒之中含着悲凄,似嗔非嗔:仙君,我想成仙,我想脱离人世。仙君,可否助我?此番欲哭不哭的模样,让他的心尖一颤。
司命颦眉:“清黎,你还记得成仙之前的事情吗?”
平静的声音,柔柔的,淡淡的,有些许怜惜。
清黎磕着瓜子:“不记得。”
此言不假。
为仙的途径无非其二,其一为灵物所化,生来就地位超然,有着浩然强大的仙力。其二就是由凡人修生养性、历经人世颓然成仙的。清黎是为数不多从凡人修炼成仙的。成仙以后,她以前为人的记忆已经被洗仙髓全部抹去,象征着仙与人的脱胎换骨。
司命手腕一翻,化指为兰解开了马车内的仙法。
“既然你忘了,那便忘了吧。”
清黎白皙如青葱的五指轻轻敲着木檀桌子,黑绿色落针月华缎斜裙微微摆动。
“司命,我们前世不会是夫妻吧?”
司命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不止。
清黎也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刚刚你那句话搞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三生三世的虐恋一样。”
司命这才如往常一样,猛把命簿往桌子上一拍:“谁要给你成为夫妻啊?那我这官还升不升了,本仙君才不想委身跟你一起住在永不见天日的忘川呢。”
“是是是,祝司命大人仙途发达。”
清黎挽起衣袖,一拍桌子:“司命,你为何给我写一个如此落魄的命格?一出生便是无家可归、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流落南陵数十年,孤苦无依。开局还差点被别人毒死,就不能给我写一个逆天富贵之名,或者是一席封地的郡主吗?”
司命歪头,拖着尾音沉思片刻:“我写的竟然这么仁慈吗?”
“这还仁慈?”
他接着提笔,暗笑:“那我再添几笔?”
谢谢您咧~
阴府有孟婆不干鬼事,熬不出汤;上清有司命不干人事,专写苦情剧本。
~
叁石山坐落于南陵境内,高山苍翠遮住阳光,山气日夕佳。远处蜿蜒的青山可见,一斜阳从山头洒落,朦朦胧胧的好似梦中,青白交相辉映。
河畔,两少女背着背篓,弯着腰沿着山路采集着草药,看见官路之上一辆马车渐渐停泊在山下。随之,幕帐被慢慢掀起,一位乌发蝉鬓的侍卫先行一跃而下马车,随后姿态轻盈的少女缓缓踩着木鞍下了马厢。
两位少女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立马丢下背篓,小跑下山。
“清黎,清黎!”
“你没死!我以为你被清河给毒死了,永远离我们而去了..”
清黎忽然瞟见她们在山脚下给自己立的土坟墓,穷地只有一个木头上写着墨字,坟头还有些杂草冒出头。
清黎嫣然一笑: “我再不回来,只怕这坟头都要长成青青草原了。”
青黛和半夏遮遮掩掩,掩饰尴尬。接着把清黎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来回翻查了一个遍,激动地相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等晚饭时,我再与你们细细讲来。 ”
三人承着夕阳,往着篱笆小院走去。
她们三人师从同师,都是先师周游各地捡回来的遗孤,后养在南陵数十年教授巫蛊之术。每天同吃同睡,情谊之深堪比金山。先师在时,日子还算滋润。先师走后,三人在南陵受尽族人白眼,可相比孤苦流浪也好上许多。这一切悲惨剧本,多亏有司命所写!
矜贵云,扶决风,一廖烟波被浩大的骨哨声吹散,银铃四作。声势浩大,无不把山脚三人怔了一跳。
清黎视线穿过浓浓绿植,只窥见红绸结彩的一角。
青黛:“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又有人被毒倒了,也不知又是三家之中的哪一位候选人被清河毒倒了,竟让她如此得意地奏响银乐。”
南陵巫族细分两派,两派下再细分四世家,分别为清、温、冷、寒四家。
清黎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鬼卿节,三年一度选拔圣女之日。圣女相当一族首领,拥有着在南陵的无上至权。
半夏愁容满面:“说来也是可惜,每世家推举两人参与鬼卿节,你本继承先师衣钵可以与清河一起参赛。只不过,昨夜你被清河算计,消失不见,所以长老院以为你逃赛...所以将你否了。”
清黎:“这次鬼卿节以何种比赛选拔圣女?”
青黛答道:“蛊毒。”
“以毒喂养蛊虫,再令参赛之人互服自己炼制的毒蛊,直到最后一人胜出。”
清黎:“炼制毒蛊虫其一靠喂养者的天赋,其二靠是喂养之物是否怀有剧毒。炼制蛊毒最擅长的应该是寒家而非温家,清河为何会力压温家两女?”
谈及此事,半夏有些愤懑:“清河近来几日给蛊虫喂养名贵的断肠草,此毒乃是剧毒之首,一瓶百两银子。清河日夜给蛊虫喂此名毒,毒之功效使得蛊虫也跟着精壮。”
“清河跟我一样穷,怎么突然有一笔横财。”
“因为,她巴结上了南陵巡抚。”
“南陵巡抚?可知她们二人的交易?”
青黛和半夏皆不知,但瞧着清黎她眺望着远处的天际,浓愁锁眉。二人心里渐渐有着不好预感:“清黎,你不会想参赛吧?”
清黎还未说些什么,半夏已然抓着她的衣袖,微声祈求她:“清黎,你别去。你好不容易才从她毒手里活了下来,为何还要去?”
清黎:“在南陵之内,她还嚣张到敢给我下毒手。她一直憎恨我们是先师捡回来的弃婴,并非巫族正统血脉。在南陵之内,她还敢嚣张到对我下杀。若今日她真的成功等位,只怕对我们三人的手腕会愈发狠毒。”
“既然我已在棋中,既落子,便必须赢。”
“恶者归罪。”
~
耸立于山间,精雕细刻的孟婆石像之下,放着八盏火烛。
祭坛之上,清河已经接连用蛊毒倒了六位巫女,只剩寒家一位还在苦苦强撑。
其余六盏已经随着六名巫女的倒下,接连被人用灭烛钩一一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三位长老正坐于石像之前,静观着祭坛前的两位做着最后殊死之斗。
而一位穿着茶褐绢锦袍的人坐于高楼二层,腰间系着暗麦绿师蛮纹皮带,扣着指尖里的黑泥,一脸不耐烦地向着身旁屈膝的小厮道:“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经申时了。”
邹启眉下的墨色眸子瞄着小厮的眼睛愈发深沉,来回摩挲小厮白嫩的双手,再也不关注祭坛上的局势,声音带着魅惑:“你跟在本官边那么多时日,我竟头一次觉得你如此水灵,这皮肤细腻白皙甚至不输闺门女子。”
小厮被他捏着下颌,口齿不清:“大人也是人中龙凤,晟国第一美男子!无人能与您争辉!”
“你这张巧嘴啊!”
邹启深埋于小厮脖颈之间,留着一只眼睛观察祭坛之上的局势:“这南陵鬼卿节也太无趣了,白耗费了本官那么多时日,真是的。”
“只盼这清河真的有些用途,莫白费了本官的心血。”
第11章 圣女之争(2)
祭坛之上,黑鸦鸣叫。
清河位在中间,看着躺在地上的寒浅忍受着蛊虫钻身的疼痛,脸色已经憋得青紫,口眼外翻,想来正受着蛊虫一点点啃食肠子和内脏的剧痛。
寒浅难以忍受这钻心之痛,低伏求饶:“我...我认输...求你给我解开蛊毒,求你!”
看着身前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样,清河有种莫名的畅快。
清河微微一笑,挑了一丝墨发绕在指尖:“今日比赛,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蛊毒试炼,向来点到为止,却在清河手笔下浑然变成了生死烈狱。
“寒姑娘,一路走好。如若真的如古书上所说到了忘川,见了孟婆,一定要向阿奶传达一下我的喜讯。”清河柳细眉眼撇了寒浅一瞬,厌弃地踩着那个扒拉着自己衣裙的手。
她的笑声阴森冰冷似地狱攀上来的恶鬼一般,阴森冰冷夹杂着血腥之气,盖过惨叫声。
“哈喽。”
一声清冽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旁,清河脊背一僵,缓缓回过神,杏眼圆瞪:“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黎径直略过清河,先蹲在地上了施了几根银针在寒浅的腕侧,又接着掏出自己的的蛊虫,送入她的口中。
然后,折步以微腰再次略过怔住了的清河,跪在孟婆石像前,捧着一莲铜制莲花烛台默默祈祷。她偷摸向上望去,石像以月黎(前任孟婆)为像,长发披肩,嘴角微扬,慈祥抚爱着苍生。
清河怒不可遏,上前拽着她的衣袖:“你有什么资格,跪孟婆像。我早就说过,唯有南陵的圣女才是唯一有资格在石像前面敬香的!”
清黎不以为然,反而冷哼一声:“是啊,所以你还不明白。唯有我,才是这南陵的圣女。”
“而非你。”
清河声音气得发颤:“你说什么?”
清黎走到祭坛之间,高声宣扬:“三位长老在上,鬼卿节无我参与,清河这圣女可算不上名正言顺。想来清河姐姐也不想被人诟病是得了我缺席的好处吧。”
一招以退为进,逼得清河不得不答应。
清黎幽幽凑到清河耳畔,声音细柔却又含着几分冷意:“今日比赛,既分胜负,也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