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拉:“喂,你跑什么题——然后,他就把脸一拉,责令我不许再吃苹果。”
裴行野无奈地笑:“哎呀。”
“我说裴大元帅, 您倒是给属下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啊。”欧拉说, “属下就爱吃苹果。”
裴行野声音柔和:“安达先生最近一直在关注物资供应的问题, 他总怀疑报表上的数据一层一层上来, 不知掺了多少水分,所以才对苹果的价格感兴趣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欧拉抱怨,“不干活了,去买苹果?”
“我倒是记不得苹果多少钱一斤了——”
裴行野平静地端起酒杯:“但普通品种的草莓四十六块八一斤,进货很少, 店员反应是进了货也卖不出去, 大家没钱。”
众人默然:“……”
他们原本对裴行野的火箭式提拔不说是颇有微词, 至少也是感到古怪。
但现在, 许多人暗暗发誓, 即使有一日安达拿着枪口逼他们坐这把椅子,他们也不坐了。
裴提督也和安达一样精力过剩、性情诡异。居然在累死人的公务之余,还有时间跑到水果店里买草莓!
方彧也默然:“……”
她想到自己收到的那一篮子草莓,心在滴血——原来这么贵。
还都被安达给吃了。
陈蕤扭着脖子:“那边好热闹,咱们为什么不坐过去?”
方彧还在痛心疾首,木然说:“……之前你不在时,这里几乎只有我一个女的,我就自己坐。”
“为什么?”陈蕤坚持问,“食堂又不是澡堂,为什么要男女分开?”
“没什么可说的。”
“为什么没什么可说的呢?”
方彧被刨根问底得受不了:“德拉萨尔将军有时候要讲黄段子的。”
陈蕤:“……”
这时,卫澄端着餐盘飘然而过。
她银白色的长发拂过脸颊,同时也吸引来一串注视的目光——
德拉萨尔等人虽然不好直勾勾看着她,但圆桌旁一时的寂静也证明,不少人正在心猿意马。
卢守蹊咳嗽了一声,提醒众人:“咳。”
卫澄恍若不觉,越过陈蕤和方彧,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
德拉萨尔压低声音:“哎,裴提督,她是什么来历?”
裴行野平静说:“肯雅塔的副官,现在是新组建的第八军团的司令官。”
德拉萨尔显然不是想问这个,但话头又已经被裴堵住:“……”
欧拉赶紧打岔:“听说她把小方给丢到母星去了,还叫她挨了一刀?”
众人的注意力总算从那头丝滑的银发上转移,七嘴八舌讨论起这次行动的问题来。
“……”
陈蕤推了推方彧的手臂:“我去叫她过来坐。”
方彧:“嗯。”
本来,方彧还怀疑卫澄那样冷酷的性格,又用方彧钓鱼在先、和陈蕤讨论理财投资在后,恐怕会一口回绝这种提议。
没想到,她倒是立刻抬起身,跟着过来了。
卫澄垂着眼皮,在对面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陈蕤照常和方彧说话——“是的,谢相易就是个傻逼”——也没有特别在意一旁插不上话的卫澄。
只有在自然而然的时候,才会问她一句:
“你谈过几个男朋友?一个都没有?嗯,看出来了。不谈也好,男人都是大蒜头。”
她声音响亮,那边的另一桌显然再次沉寂片刻:
“……”
卫澄在不谈公事和钱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冷漠干练,反而很温和腼腆。
吃完饭,方彧和陈蕤要走,她却默默掏出饭盒。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完全没动过的几样菜装进第一个饭盒里,再把动过的饭菜装进第二个饭盒里。
最后,她犹豫片刻,把手伸向了方彧和陈蕤盘子里的剩菜——
“可以吗?”她眨了眨眼,无辜道。
方彧:“……可以,当然可以。”
陈蕤:“……你这是要攒钱去奥托买房吗?那里房价已经……降下来了。”
她的尾音随着卫澄按上饭盒的清脆响声,湮灭在空气中。
卫澄抱着饭盒,小声道了谢,又特别向陈蕤多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匆匆离开。
方彧瞠目看着陈蕤:“我的天,你居然知道‘房价’了?”
陈蕤抄着兜耸肩:“阶级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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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野和众人在军官食堂门口作别,各自离去。
德拉萨尔有些醉了,步履踉跄,嘴里还念叨着:“银色的头发!银色的!”
他哭笑不得,招手叫来一个年轻小兵:“送他回去,让他闭嘴,别喝醉了说胡话。”
小兵得到裴提督的指令,激动万分,奉若神明:“是!”
他又站在晚风中眺望了一会儿,确认德拉萨尔没有捅出什么篓子,才转过身,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安达先生。”
裴行野在几步远处站住。
安达伏在阳台栏杆前,迎风而立,闻声没有转头。
“他们都说什么了?”
裴行野故作沉吟:“德拉萨尔恐怕对卫准将一见钟情,但却惹了对方讨厌。”
安达嗤笑一声,转过身来,两肘仍搭在栏杆上:
“放屁,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有人心怀怨怼、觉得不公平吗?”
裴行野平静地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想让我觉得没有?”安达似笑非笑。
他这种半笑不笑的表情,其实是有些吓人的。至少他熟悉的那些文官武官,都会在他的笑容中汗流浃背。
他不清楚为什么,但他清楚其中的功效——让人说实话。
但裴行野的神色依旧从容温和:
“属下不会让您为了这种事担心,安达先生。”
安达哂笑——这句话换种口气,不,哪怕保持这种温驯的口气,只是换个人——就不像是打包票劝他不必自扰,而像是胁迫上峰搞下克上了。
所有人都说裴行野八面玲珑、圆滑老道,就这也能叫“八面玲珑”?
安达抬起下颌:“那你过来。”
裴行野不明所以,站着没动。
安达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强拉上来:“你看!”
裴行野的视线触及天空,登时变得茫然失焦,像是盲了一样:“……您在看什么?”
安达举手:“风暴要来了!”
裴行野一怔:“……风暴已经来了。”
“这片云是属于你的!”
裴行野琥珀色的眼瞳由迷离逐渐聚拢,继而猛然一缩。
安达知道,他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不再打哑谜:
“联邦的军制要改革,肯雅塔说反就反,是前车之鉴。两条原则,现在是战时,不能让将军们觉得损伤了自己的利益。一旦战争结束,他们根基成熟尾大不掉,就不好动手了。”
裴行野沉默半晌:“……安达先生,您实在不该什么事情都找属下来办。”
安达不以为然:“为什么?”
裴行野认真道:“您有没有考虑过,属下的利益是和提督们一致的?如果有一天属下背叛了您,怎么办?”
安达:“噗!”
他在裴行野警惕的目光中,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懒就直说,”安达诚恳道,“我不是我父亲,你不用拿出你逃避上钢琴课的手腕。”
他补充:“没关系的。你还能比方彧更懒惰吗?”
裴行野:“……”
他或许熟悉安达身上每一片逆鳞,可他自己的七寸也被安达捏得太准。
裴行野无可奈何地想。
**
离开军官食堂,方彧没有回自己的宿舍。
她收到谢相易的一条信息,里面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一则定位:
伊丽莎白街22号。
桑谷星的智能城市建设还未普及,自动驾驶覆盖面有限。她在路边刷了一辆共享飞车,便按照谢公子的定位,自己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