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彧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这个恼人的家伙甩出大脑:
“集结兵力,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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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米修斯号。
敌军火力非常凶猛,旗舰也摇摇欲坠。
方彧是联邦有名的新锐将领,但众人如今甚至觉得,她的指挥能力其实远过于她的名声。
“老大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休息过了吧,昂素哥?”
昂素撇了撇嘴:“可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事。”
“姓方的女人挺得住再战一天一夜,咱们老大那病歪歪的样子,能挺得住吗?”
“谁病歪歪的,你再说一遍?”
“……”
吴洄在指挥室内伫立。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光屏上的动态图像。
这艘旗舰也很老旧了,运转有些卡顿,令他不由暗暗焦躁。
方彧正集结兵力奋力反击——她指挥下的舰队行动非常之灵活合宜,从最微小的调度中,也能看出对方的老练从容。
不知是环境太冷还是脑子太热,他浑身的骨节都如被车轮碾压般疼痛。
但可以忍耐。只要不扰乱心智,只要他还能继续指挥,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能击败她……如果……
不,不能想这些……他不能激动……
“阁下!阁下,不好了——”
“怎么了?”吴洄哑着嗓子,有些不耐烦。
方彧的部下肯定不会遇事就慌慌张张喊“不好了”——她在硬件软件上都胜过他,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左部士官哗变!突然掉头进攻我后方!”
吴洄猛地转身:“!”
“阁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小首领捂着胸口,踉跄了一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就要摔倒之时,他却撑住指挥台,重新稳住身体。
“哦?”吴洄拼尽全力,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冷笑出声。
“她就只能想出这种下作的伎俩了吗?真令我失望。”
吴洄在嘴上稳定军心的同时,自己却已方寸大乱。
按理说,他也可以策动桑谷的无量子兽人,扰动敌人的后方。
可是,桑谷政府连日来大肆宣传他与奥托政府的协约。桑谷的无量子兽群体,恐怕也对他风评微妙。
普通人看不到长远的利益,不懂得利用时势,只会一味指责他“背叛”“利欲熏心”……
蠢货。都是蠢货!
联邦内乱是多么好的机会,可他的同胞硬生生把它错过了!
一旦联邦恢复和平,他那落后闭塞的远星系的同胞们,岂有还手之力。
他们只能重新退缩回危险黑暗的宙域里去,忍受落后、贫穷、不公,更可恨的是——
任由那些脑满肠肥、自作多情、腐败堕落的联邦人宣称自己代表着“人类文明”!
本来是有机会的,如果他能成长得再快一些,夺取更多的士兵、星舰和权力……
说不定他就可以统一混乱的诸军阀,在此时拥有左右时局的能力。
他就可以打败联邦,不管是桑谷政府还是奥托政府……
然后,他们都可以在阳光下生活着……
“阁下……”
“不。”
吴洄的眼里突然放出寒光:“不,我们不会输的。”
“因为我们退无可退,我们背后就是无数受尽折磨的同胞——只有胜利,必须胜利!”
“去找那个人来。”吴洄低声说,“那是我们最后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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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彧的估计很准确。
斯诺本身对吴洄此行的态度就模棱两可。
当手下士官哗变逼宫时,他故作惊恐地嘟囔了几句“莫害我”“莫害我”,便顺坡下驴,跟着反了。
“专横,那小子——呃,下官只是不满那小子的专横——和平,呃,加之为了两国的和平——并无其他任何的意图……特别是功利方面的意图……官,下官更是没有脸面再做了……”
洛林艰难地听着斯诺传来的语音,艰难地翻译过来。
方彧同样困惑地听着这二道贩子乱七八糟的翻译。
“……”
据斯诺说,他并不识字,军中也没有识字的人。他们的一切军务,都是通过语音的方式完成的。
而当方彧试图在军中找到一位懂叛乱军通行语的翻译时,却惊讶地发现,联邦军中虽然有大把会各种古代小语种的家伙,却找不出一个会叛乱军通行语的人。
洛林勉为其难地接下额外的工作。
“他是在管你要官要钱呢,阁下。”
——在翻译完后,洛林一言蔽之。
方彧十分怀疑信息可靠性:“是吗?可你翻译的内容好像大多是什么……他不要官也不要钱啊?”
洛林诚恳地说:“阁下,但凡人这种话,就是该反着读的。”
方彧:“……”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行吧,我管不了这个,让政府去处理吧。”
洛林一扬眉:“遵命,阁下——对了,您估计还有多久能完事儿?”
方彧一边下指令,一边随口说:“怎么,你晚上有约会啊?”
“阁下这可就是深深的误解了,下官一向洁身自好。”
洛林半真半假地抚胸沉痛道。
“只是想点个奶茶外卖,这里超出人家的配送半径了。”
方彧:“……”
她垂下眼:“别订了。”
洛林:“侵略者已经屁股后头着火了,应该不至于耽误属下的外卖吧?”
方彧淡淡直起身体:“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的,敌人不能这样轻易认输,因为他们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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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谷星,新黎明塔。
巴特蒙总长心中颇不安定。虽然他正安坐在办公室内,天空如常澄澈平静,连一只星舰的影子也看不到。
但他总感到惴惴不安。
旧黎明塔轰然坍塌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抵达桑谷以来,虽然安达一力架空他,但好歹政权保住了、大家的体面也都维持住了。
随着离开奥托带来的短暂权力真空重新被填满,联邦旧有的制度机器恢复运作,各大机构次第恢复。
诸多制度枷锁在上,即使骄横如安达,在把裴行野推上大元帅位子后,也自知不能再如之前那般肆意妄为,多有让步。
他毕竟还是国家的合法领导者,只要一直这样下去,他和安达之间的权力关系,恐怕也可此消彼长,甚至掉个个儿……
可偏偏,怎么仗又打到了家门口!?
一旦战乱,公民就会自然地渴望犀利强大、有着无比安全感的安达。
权力的天平就会毋庸置疑地向安达倾斜。
他简直要怀疑,安达是故意让方彧一路把敌人放进来的了!
外头吵吵闹闹的,吵得巴特蒙脑壳疼,思维也不清楚起来。
“……唉,外面又是什么声音?”巴特蒙没好气道。
一旁的秘书看了看:“哦,是无量子兽人的大游行呢,要求平权、提高保障什么的,听说计划从19号进行到22号。”
巴特蒙:“又来这一套!要是肯雅塔当权,看他们还要不要‘保障’?”
秘书尴尬地笑说:“大概也是趁着方少将在外面打仗,觉得自己成了‘有团结价值’的,可以借机威胁政府一下吧。”
“哼,其实肯雅塔做的也没错,就该让他们都去远星系待几天……”
巴特蒙嘟囔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严令军部上下,尤其政府卫队,不许搞出事故啊。”
秘书当然知道,这几年联邦政局混乱,前总长就是因为此类事件下台的。
巴特蒙总长当然对此格外敏感。
她忙点点头:“是,阁下。”
与此同时。
一艘来自远星的老式机甲悄然脱离了战场,绕过守军的封锁,向着桑谷星驶去。
机甲的驾驶员,也是这艘机甲上唯一的士兵,是一位十四岁的年轻尉官。
他激动而忐忑地回忆着首领温和的笑容。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么?”首领温和而疲惫,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我先告诉你实话,这会是一项有去无回的任务,你会为此付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