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简直是戛然而止。
众人再次一愣,只得起身敬礼。方司令也草草抬手意思了一下。
……司令官确实已把“必须说的”,一字不落都说了。只是有些“可以说的”,她一句也没说。
将军们次第消失在光幕上。德拉萨尔忘记关麦的声音传来:
“卧槽,真是年少不知裴提督好——敢情之前每次出征前发酒,不是军部日常福利,是裴提督特供啊?”
德拉萨尔声如洪钟:“好嘛,现在这家伙倒好,除了‘辛苦了’,连个屁都没有。”
陈蕤:“看来这次你得自己准备酒了,嗯?”
德拉萨尔:“?!耳麦,哪个傻蛋不关麦?!”
“……”方彧站在星图前,仰着脸,始终是一副充耳不闻状。
帕蒂觉得好笑,也只好憋着,坐在一边,拿着光脑,默然等待。
“唔,给军部的报告,麻烦你来记一下……”忽然,方彧开口。
帕蒂早就做好准备:“是。”
方彧缓缓说:“前日各位钧座的指示已收悉……”
帕蒂默念着打完字,抬起头看着方彧。
“——属下以为均不可行。”
帕蒂:“?!!”
……
军部诸公:
前日各位钧座的指示已收悉,属下以为均不可行。
属下以为,围城战还是不打得好。一则,我军如扼守欧申港,则后军将完全暴露在叛乱军活动范围内。如叛军意欲参战,则数个小时即可犯我后军,我有腹背受敌之虞。二则,闭敌于一星城之内,亦使彼得以集中兵力、我被迫分散兵力。若彼逐个击破,于我大不利。
属下方案暂定如下:
拟派德拉萨尔部围困奥托,围而不打,迫使敌在奥托星系外缘、行星带上的敌军回援,并尽力诱奥托守军出城相策应。陈蕤部、欧拉部与我部则集中兵力,攻击出城、回援之敌军,尽最大可能一举歼灭之。俟外围敌军得以清除,合兵共图奥托。另卫澄部应驻防欧申港外,以防叛乱军趁机来犯。
此战不能不考虑叛乱军情形,但属下于叛军情报所知甚少。如有可能,请军部提供叛乱军情报,什么都要,越详细越好。
方彧年月日
“……”
帕蒂看了看自己打出的东西,吐了吐舌头。
刺激,太刺激了。
方彧凑过来,挠挠头:“唔,你觉得哪里需要改一改?”
帕蒂:“您的战术当然英明极了,只是,恐怕这第一句得改一改吧?”
方彧的手顿了顿:“怎么改?”
帕蒂想了想,说:“各位钧座的指示已收悉,当然英明极了,只是,恐怕存在一些执行层面上的问题。”
方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虽然帕蒂少校努力地修改了措词,但任凭她怎么寻章摘句,也抵挡不住方彧原稿里那扑面而来的、赤裸裸的,“你们不行”“我要这样”“给我政策”的三段式表白。
虽然拼命改过了,但还是太生硬了啊……
——正当帕蒂少校忐忑地回味早已发出的稿件时,一个小士官匆匆跑进来。
“帕蒂少校,不行了!我们真的都不行了!”
士官哭丧着脸来拉她:“您千万救救我们吧,我的天,我的妈……”
帕蒂不明所以,起身跟着走:“小鬼,什么东西,吓得你们话都说不明白了?”
士官一个劲摇头,闪身去推门:“您看看就知道了,小心,千万小心——”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门被从内大力拉开。
一个红裙子的老妇赫然立在门后。
老太太满面红光、双目炯炯,定睛一看来者,登时气沉丹田,两手拍股。
“哎呦我的妈呀,来的还不是方中将啊——当了大官,想见她一面比上天还难哟~~”
“哎呦我的妈呀,老婆子要见方中将啊,让方中将来给老婆子评评理哟~~”
帕蒂少校被拽得一个踉跄,忙后退一步:
“您、您是谁?我是中将的副官帕蒂少校,中将现在在准备出征,实在很忙,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我代为……”
老太太听了两句,再次捶胸顿足心绞痛起来:
“哎哟哟,忙忙忙,谁不知道她忙!老婆子知道方中将要出征!就是因为要出征,老婆子才要来见方中将哟!”
……
帕蒂勉强从老人铁箍般的手中逃脱,快步离开。
走廊里,小士官拉住帕蒂少校:“少校,这这这她还没走,我们该怎么办啊?”
“嘘。”帕蒂把手指搁到嘴唇上,示意小士官安静,“我看一眼再说。”
她轻手轻脚推开办公室的门——
果不其然。方彧趴在办公桌上,用外套盖住脑袋,身体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
帕蒂悄无声息地退出,皱起眉头:“哪里来的老……老人家。中将一夜没睡,哪里经得住她那么一晃荡,说不定当场就晃散架了!”
小士官:“那难道赶她出去吗?”
“哎呦我的妈呀~~我这个死了女儿又丢了外孙的可怜人哟~~我可活个什么劲!”
或许感应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老太太更加高亢的嗓音穿墙而来。
帕蒂:“……”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方彧披着外套站在门后揉眼睛:“怎么了?我怎么听见……哈欠……有狼叫?”
**
十分钟后,办公室。
沃森夫人如咬住了羔羊脖颈的狼外婆,得意洋洋地注视着自己的战利品。
方彧挠了挠头,把胳膊伸进外套袖子里,指一指桌面:“您喝茶。”
沃森夫人:“老婆子不是那乔张做致的人,喝不下去那邪气玩意。”
方彧:“……”
她只得自己拿起茶杯,灌了自己一大口,试图唤回理智:“您有什么事情吗?”
沃森夫人声如洪钟:“老婆子要跟你回奥托去!”
方彧:“……”
她愣了好一会儿,迟钝的思维才转过弯:“噗!”
“我的家在奥托,不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大农村哦……你们把我的乖孙弄没了,还不允许老婆子回老家,一把老骨头落叶归根吗?”
方彧:“那个,谢相易——”
沃森夫人不容插嘴,拍大腿的声音更响脆几分:
“我的乖孙哦,说是去进修哦,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一个信儿都没有哦?”
方彧:“唔,谢相易——”
“你们是不是把他送到什么实验室里去做解剖了?我听说政府正在抓无量子兽人,去做解剖哦!你们解剖别人也就罢了,他可是谢诠的孙子哦!人走茶凉,你们不好这样对待国父的后人的哦——”
方彧的脑壳痛起来。
帕蒂赶紧拉沃森夫人:“您冷静一点,什么做解剖,是压根没有的事情……”
方彧:“沃森夫人,您要回奥托,这没什么的。等仗打完了,我可以送您回去。但这次我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去旅游的,实在太危险了——谢相易临走前,也要我确保您的安全。”
沃森夫人不拍大腿了,目光灼灼:“那小白眼狼去干什么了?”
方彧端着茶杯,默然垂眸。
沃森夫人见状,作势又要干嚎——
“方司令!”
正此时,一个士官走进来,行了一礼:“军部复信。”
方彧揉了揉眉弓,只得打起精神接过:“唔,谢谢。”
她将虹膜对准屏幕,核准过密码——加密文字被解锁翻译出来。
远征军总司令部:
前信已收悉。军部意见仅供参考,广阔寰宇,将军自施为可也。
另,军部直属三位情报人员密文与名姓见附件,现暂划归贵军使用。情报人员工作环境危险,请方司令官亲自单线联系,谨慎使用。
军部年月日
方彧垂着眼皮,再次核验身份,才打开附件。
里面只有三套不同的密文,以及三个显然并非真实姓名的代号:
昆仑破军雪朝
方彧迅速关掉了密信,抬起头,沃森夫人仍气势汹汹地坐在对面。
她叹息一声:“沃森夫人,这么说吧,他的工作,我真的无可奉告。”
**
当方彧说出”无可奉告”来时,其已经是坦白从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