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有自知之明吧?用古老的帝政比喻,您是在风雨飘摇中上位的末世天子,是奥托十九。”
安达的笔尖划过光脑。
“您想平庸而正常地完成两届任期,被历史迅速遗忘,还是冒一点风险,成为掌控历史的人?”
巴特蒙苦笑着,两颊上忽然热腾腾的:“一点风险么?粉身碎骨的……”
“不会。”安达抬眸,“如有粉身碎骨的危险,我替阁下来碎。只要你保证按照我的意志继续就好。”
巴特蒙愣住。
他不相信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动辄要死要活的誓言,但独独相信安达的。
因为他并不是没做过。
一点点风险,便可成为奥托大帝,或者星舰联邦的英雄们……几千年都不被忘记吗?
安达甚至不会和他争抢这百世流芳的可能。他好像心甘情愿在赞颂他、怀念他、追忆他的文字的脚注里存在。
千年后的小孩子们读过那些感人泣下的文章,都会崇拜他——至少也羡慕他。
安达曾对他说过,人类没有通过基因传承记忆的方式,只能通过教育。因而信息在传播中的损失是惊人的。古代部落首长的名字,曾让万人闻之心惊,如今却成了难解的生僻字,只剩几个学者佶屈聱牙地识读。
而竟有某些人的名字,经历数个千年,仍能勾起后人遐思不尽——
何其激荡胸怀的传承,何其令人羡艳的不朽!
巴特蒙忽然激动:“好!好!反正有方提督在,她可是我们一路胜利过来的常胜将军呀!说不定她连输都不会输的。”
安达反而骇然,有些吃惊地睁圆了眼,看着巴特蒙——
他是怎么突然完成了自我攻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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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枫溪兰渡(4)
◎结婚当然是想过的◎
当日, 巴特蒙下达调令:
以廷巴克图提督方彧为总司令官,欧拉、德拉萨尔、陈蕤、卫澄将军各率所部,入革命军领协同作战。
此举差不多是将联邦近一半的精锐部队投入了远星领,大有不成功, 便成仁的架势了。
此令一出, 天下哗然。
方彧和廷巴克图要塞, 登时承受了过头的压力。
卢守蹊追在她屁股后头打通讯:“小方,我可警告你——稳, 稳中求稳,别耍花招。你这边一失误,安达阁下说不定就得变骨肉相连!”
这也不是她想稳就能稳得住的。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让安达真变成炸串。
“提督,我……尽量。”
“尽量?尽量哪行啊?一定,你得一定!”
伊万诺娃皱着眉:“与他们交往太敏感了,你要注意与叛乱军分寸, 千万不要过从太密——特别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将军, 不许和她跳舞!”
方彧一阵心虚:“……是, 不跳, 不跳。”
当然,除了麻烦的家务事,更令人头大的还是革命军领除叶仲以外的上上下下。
到达潜林的第一天,帕蒂就忍无可忍地告状:
“他们某些军官素质实在太差。刚刚有个男军官,把我们爱玛活活骂哭了, 就因为觉得她的运动裤衩太短——提督, 爱玛可是听不懂叛乱军通用语的!”
方彧一边安慰爱玛, 一边欲向小吴君兴师问罪。没想到, 吴洄却先找到她头上来——
他别别扭扭地打来通讯, 请求她“能否稍微约束部曲”。
那隐忍的语气,令方彧以为她的人犯下了什么烧杀抢掠、□□无度的罪行,吓了一跳:
“请问敝军到底怎么了?”
“他们在大堂公放……女团舞。”吴洄面红耳赤地说。
“……”
方彧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啊,不、不允许吗?”
小吴君不敢说“不允许”,但他微妙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方彧挠挠头:“……客随主便,我会通知敝军不要公放女团舞。”
她想了想,补充问道:“呃,那个,私放还是可以的吧?几个人以上算公放呢?十个?”
……
等方彧处理完裤衩的长度、女团舞的尺度等种种令人窒息问题,已经是下半夜。
大家都熬不下去,纷纷找借口溜走了,只剩洛林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
“啊,总算完了……”
她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踹一只矿泉水瓶:
“什么嘛,这种重复性的脑力劳动,简直是折磨灵魂,不干了,再也不干了!”
洛林有些隐隐好笑。
提督小姐每每都是干完了活才骂娘,就像一只主动去拉牵引绳遛自己的猫——
明明有着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却总给人以懒懒散散的印象。
“阁下,认真工作时像偷地雷一样鬼鬼祟祟,溜号摸鱼时却恨不能让全银河都看见,这可不是晋升的门道。”
“晋升,晋什么升……”
提督大概是真累狠了,眼神竟有点醉醺醺的:“有酒吗,洛林?”
洛林:“实在不幸,帕蒂小姐昨天把藏在那幅蒙娜丽莎复制品后的最后一瓶也找到了。”
方彧哀叹一声:“啊,那就只能去食堂吃点饭了……”
洛林心思一动:“阁下,更加不幸的是,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食堂恐怕也下班了。”
方彧幽怨地瞪着洛林。
“当然,司令官想吃饭的话,厨子牺牲一点睡眠也没什么——”
“算啦算啦,我也没有那么饿。既自以心为形役,就让我独自品味这苦涩的人生吧!”
方彧大叫一声,扑向沙发。
“阁下。”洛林说,“或者……下官回宿舍给您炒一个鸡蛋?”
方彧猛地从沙发上抬起身,拧着身看向洛林,矢口否决:“……不要。”
洛林嘴角一抽。他刚刚在做什么?
居然邀请司令官三更半夜到自己的宿舍,如果传出去,司令官一个未婚女青年……
“是下官冒犯了,下官去给您买面……”
“要蛋炒饭,加香肠的。”
“……”
“看什么,你不会?”
洛林努力憋住不笑,微微躬身:“会,当然会。”
方彧跟着洛林回了宿舍。他养的缅因猫“喵喵”叫着,跳到桌上,来回踱步。
“去,白日梦,下去,”洛林命令他的猫,声线温和醇厚,“别捣乱。”
“唔,你居然把她放在这里啊……”
方彧枕着自己的手臂,朦胧地望向穿着围裙的洛林——
两眼不对焦,一个洛林,两个洛林,三个洛林……噗,又变回一个洛林了!
“嗯。阁下觉得不妥吗?下官把她送走?”
“没、没有不妥……只是很少有人把宠物带上战舰吧,不担心她和我们一起死了吗?”
他拿菜刀的手法分明还像用刺刀,但意外很利落、很灵活。
略微紧绷的肌肉藏在衬衫下,手起刀落,金黄的胡箩卜丁、火红的香肠、翠绿的葱花……
“您身边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洛林说,“而且,她太粘人了。下官担心她一只猫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会抑郁的。”
方彧:“……从没听说猫会因为没人搭理抑郁。”
“她不是正常猫,”洛林肃然端起炒锅,“要是有您四分之一的独立性就好了。”
方彧漏气般嗤嗤地笑了两声。
洛林把炒饭盛入盘中:“阁下试一试,烫。”
方彧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啊,比我妈做的好吃。”
洛林笑了一下。
方彧迷迷糊糊地说:“你知道吗?洛林,虽然我嘴上总说不想干了,但其实……还是想干下去的。”
洛林只是盯着提督失神的黑眼睛:“哦,是吗?”
“嗯,从小到大,我都很孤独。这里……有点像家。”
方彧那么不喜欢表露情感,只吞吞吐吐说了干巴巴两句,脸就红了。
洛林柔声道:“您不是为了自己的志向,只是为了和大家在一起,才坚持下来的吗?”
“啊哈,我哪有什么志向啊,可能有一点点责任感之类的东西……为什么总说我?没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