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蹭她的脑袋收着力,生病中的她依旧被顶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门扉上停下来。
“艾丽莎……”
她双手搂住那宽扁的想要往后面缩的蛇颈,紧紧搂住。
脖子和蛇颈相交。
小森蚺本来有些因为自己太高兴而撞倒妈妈感到愧疚,被妈妈一抱,顿时心脏酸胀,特别想哭——最近憋在心里的委屈、害怕、焦虑通通往身体里面涌,往心脏上涌。它都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从哪儿来的,脑袋搁在妈妈的怀里,闻着妈妈暖暖香香的味道,那些让人难受的情绪全部来了。把它变得超级难过,忍不住地抽噎起来。
“艾丽莎乖,不哭不哭。”
妈妈温柔地摸着它的头,一下一下地摸,轻轻摸,轻轻拍,缓缓地安抚它。
“不难过了,回来了就不难过了。”
小森蚺听着妈妈的话,哭得更凶了。
藏起来的低低的抽噎,“哗啦”一下变成嚎啕大哭。
它体型大,嗓门也大。整个医院在它的大哭里,震动颤抖。
许清月一面拍着它的背,一面放任它哭。小孩子,等哭完了,就会重新开心起来。
半分钟后,许清月背后的门,被敲响了,护士用本土话问:“怎么回事啊?”
紧接着,方婷大力地捶门,“咋了咋了!小月儿!”
陈小年也在喊:“月月,怎么了?”
朱朵单也在叫她。
无数道声音,乱七八糟地汇聚在门外。
怀里的哭声停了,许清月低头看小森蚺。
小森蚺害羞地缩动颊窝。它听见姨姨们的声音,姨姨们都听见它哭了……
这么大的蛇,见到妈妈要哭……好丢脸呀。
在妈妈的注视里,小森蚺羞红了脸。更羞的是,弟弟在窗口咬牙叫它:“你还要不要椰子了!”
小森蚺陡然想起自己爬墙的时候,椰子太多太大了,它没法全部带上楼,便让弟弟先帮它守着,它上来开了窗,再下去拿。
谁想,上来一看见妈妈,就什么都忘记了……
“马上来!”
小森蚺急急掉转身,爬出窗户,去楼下拿椰子,内疚地和弟弟道歉。
“对不起,弟弟。”
它很久没有看见妈妈,太激动了!
小蛇站在窗口,对它“哼”声,视线却落在房门前的人的脸上——那是它思念了好久的妈妈。
妈妈正笑着对它招手,雾蒙蒙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屋里半黑半亮。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笑得眼睛里全是细碎的星星。
只是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脸色苍白。
“过来呀,宝宝。”
她又叫它。
小蛇这才飞过去,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小蛇原本有些哽气的,闻着妈妈的味道,忽然就不哽了,满心只剩下放轻松之后的舒服。
只有在这里——妈妈的身上,它才能感受到舒适。
妈妈的香味令它舒心,笑容让它欢喜,还有——此时挠在它身上的手,一下接一下的挠痒痒,让它非常享受。
它很喜欢这个,非常喜欢。是自己,是哥哥,是亲妈妈和亲爸爸都挠不出来的感觉。
它舒服地趴在她的手上,让她挠。
门被拍得不断震荡,震得快脱框了。方婷几人越叫越急,许清月把小蛇往袖子里放,“宝宝先等一下。”
她掩住袖子,感受到小蛇的尾巴一卷,熟练地挂在她的手腕上。
“来了。”
许清月应一声,抬手抹抹湿湿的眼角,深呼吸一口,拉开门,首先对护士说:“没事。”
方婷头一个不信,强硬地挤进来。
护士也进来查看,什么都没有看见,半信半疑地警告她两句,走了。
“还真啊?你发梦天?”
方婷在病房里兜了一圈,刚回头,窗口“嘭”的重物落地的砸响,一颗青椰子顺着瓷砖地面“咕噜”滚的脚边。
“嘿!天掉椰子!”
方婷弯腰捡起来,刚捡一个,又滚来一个。她抱起椰子,抬头,便看见小森蚺扭着圆滚滚的身躯从窗外爬进来。
它的头先进来,宽宽扁扁地头颅在半空中昂起,看见方婷,眼睛一亮,大声叫:“婷婷姨姨!”
然后,一头朝方婷扑过来。
方婷没闪得动,被它从头到脚兜住,一起砸在地上。
小森蚺往她身上蹭了蹭,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放下尾巴里的椰子们,对婷婷姨姨“嘶嘶”笑。
方婷到嘴的“草”字吞了回去,抬手揉了它一把,“小东西命硬啊,这都游回来了。”
她坐在地上,和小森蚺面对面,左手抓着椰子,右手摸着下颌,上下打量它。
“身体健朗。嗯,不错,又长粗长了。”
小森蚺“嘻嘻”笑,对婷婷姨姨点头。
和弟弟被关在岩洞里的时候,那些大黑蛇会给它和弟弟送来食物。它吃过两头大鲨鱼,睡觉消化时蜕过皮,醒来便长大了一点点。
“你回来了,看见我的蛇没啊?”
方婷问它。
小森蚺努力想,想不起来。
它摇头。
方婷“哦”了一声,“给我两颗椰子,我拿回去吃。”
小森蚺便挑两颗漂亮的给她。
方婷嘿笑:“大的不给我啊?”
小森蚺递椰子的动作顿住,它想把大的留给妈妈……
但婷婷姨姨……
好纠结。
小森蚺卷着椰子的尾巴抬了抬,又放下,松开椰子,去卷体积大的椰子。蛇尾巴刚碰上大椰子,更犹豫了,僵在那里。
“小气哟,大的留给人家,不给姨姨,刚刚叫姨姨还叫得欢欢喜喜呢!”
方婷尖的嗓音,逗它玩。
小森蚺羞红了脸,抬眼看婷婷姨姨。方婷的笑脸立刻一变,板正了,严肃了,有点生气了。
小森蚺心脏一跳,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又来了,像心脏里装了一台爆米花的机器,“轰隆轰隆”打爆米花,爆米花在胸腔里到处弹,弹得它痛。
它疼得“嘶”了一声,用尾巴拍拍胸口。
拍了好几下,被弹得很疼的心脏终于好了许多。
“你别逗它了。”
妈妈跑过来,把婷婷姨姨手里的椰子一夺,丢进满地的椰子堆里,和婷婷姨姨说:“你拿了大的,那它的小年姨姨、暖暖姨姨、洁婕姨姨还要不要大的?”
“尽为难它。”
许清月横方婷一眼,说:“闭上眼睛,自己抓。抓到哪颗吃哪颗,全看手运,不准偷偷眯眼挑。”后一句话专门对方婷说的。
方婷“哟”一声:“宝哦!”
小森蚺被妈妈摸着头,排排坐在旁边,看姨姨们闭着眼睛,用手去抱椰子。
方婷姨姨抱了一颗小的,张开眼就要和抱了大的朵朵姨姨换。朵朵姨姨不干,直接跑了。
“妈妈。”
小森蚺贴着妈妈,觉得妈妈好聪明呀。
现在的方婷姨姨再也不能捉弄别人玩了。
许清月揉揉它的头,嘴巴贴在它的脑袋边,轻声问它:“一直在海里吗?”
小森蚺点点头,望着弟弟舒展身体直直地趴在妈妈的腿上,妈妈伸出两根手指给弟弟挠痒痒。
它便又蹭了妈妈一下,妈妈也和它蹭蹭。
妈妈问它:“在海里那么久,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森蚺便张开蜷缩的尾巴,伸长脖子,在不大不小的走完人的病房里,将身体绕着墙壁,完全展开给妈妈看。
“没有不舒服哦。”
妈妈当真很仔细地检查它,看它的鳞片,用手指戳戳它的背,捏捏它的肚子,揉揉它的脑袋。
在它的颊窝前面说话,站到很远的地方去悄悄说话,问它听不听得见。
等它点头说听得见,妈妈才检查完了。
它和妈妈又坐在垫着枕头的地上,头靠头——更多的是妈妈的头靠着它的头,它的头太大了,不敢往妈妈那边靠。
妈妈有很多问题,问它平时吃什么,怎么甩掉大黑蛇,怎么找到她……小森蚺翻着故事书,全部告诉妈妈。
说到有黑的蛇白的蛇追它们时,许清月吃惊:“是小蛇的爸爸妈妈吗?”
小森蚺震惊,它完全没有想到。
“弟弟!”
它去叫弟弟。
弟弟上岸之前,和白蛇说了好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