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年点头,“我们下次再见。你回去养好身体啊,多吃点,别长这么瘦。”
“好。”许清月也抱她,脑袋在陈小年的怀里蹭了蹭,“注意安全。”
陈小年忽然鼻尖发酸,有点舍不得,有点难过,但,不得不走,她们不能再留下来了。
得回家去,回家去。
从她们九个人认识,到路宁宁被淘汰,到她们离开小镇,从国外回到国内,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家。
现在,该回家了。
该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了。
两人紧紧拥抱,分开。陈小年又和方巧拥抱,分开。
她踩着最后的十秒钟检了票,匆匆往乘车点跑去,在下楼梯时,她停下来,回身,大喊:“月月!方巧!”
许清月和方巧看向她。
陈小年笑,笑得眼眸晶莹闪烁。
她大声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她抬起手臂,用力地冲她们挥舞。
“再见!”
许清月和方巧对她笑。
“注意安全!”
“好!”
陈小年转身,冲下了楼梯。
赶在列车关门前,踏上了回家的路。
沉重的车门在身后重重撞上,陈小年双手撑住膝盖,狠狠喘气。
车上的人都望着她,乘务员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陈小年摇摇手,“不用不用。”
她扶着车壁,找到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靠过道,旁边靠窗的位置空着。陈小年的身体一沉,坐了下去。取下桌板,放着背包。她靠在椅背上,脑袋微微后仰,搭着。
头顶的列车的灯是雪白的,把她跑得通红的脸照得红润润的。
陈小年盯着灯,脑海里转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这些事,可能让她失去她的好朋友们。但如果再让她选择,她依旧会这样做。
她想保护她们,想保护自己。
“小年!”
惊喜的声音炸在耳边,陈小年侧头,雪白的顶灯下,戴子真提着黑色的背包站在过道里,微微俯下身,用充满意外又欣喜的目光看着她。
他有一双朝气蓬勃的眼睛,棕色的瞳孔微微闪着喜悦光。
上一次,她们心里装着急事,陈小年没有细致打量他。这一次,一上一下的空间,陈小年微微仰着头,戴子真微微俯着身。面对面,视线对视线,陈小年将他细细致致地看得清清楚楚。
戴子真,是一个充满朝气和阳光的男人。
陈小年笑了,说:“好巧呀。”
她坐直了身体。
“是。你去哪里?”
戴子真问道。
陈小年说:“回家。你去哪里?”
戴子真说:“锦城。”
陈小年“咦”一声,“我也是。”
戴子真问:“你是锦城的啊?”
陈小年点点头,看着他手里的黑色背包,问他:“你的座位在哪里?”
戴子真朝她的身旁示意,陈小年一笑,站起身让他。错身而过时,陈小年意外地发现戴子真很高,背包被他轻轻松松放到头顶置物架上,他坐进了窗边的位置。
“你们的事情忙完了啊?”
戴子真问。
陈小年坐下来,手搭在扶手上,笑着说:“都和你说是故事呀,你还当真了?”
“故事啊?”戴子真转头,笑着夸她,“讲得挺真实的。”
“是吧,我也觉得。”陈小年对视他的视线,那双褐色的瞳孔里,明亮的倒映着她微微红润的满是笑意的脸。
列车启动了,呼呼地驶出点灯的昏昏暗暗的地下站台,沿着前方的轨道驶去,城市、青草地、电塔、低矮的山坡……急速从窗外滑过,滑到他们的身后,远远坠在后面。
他们乘着列车,奔向前方,奔向新的轨道和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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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养了两条蛇,一条叫艾丽莎,一条叫……宝宝?”
方巧说。
许清月不太相信,“真的吗?”
方巧很肯定地说:“对。”
许清月踌躇半响,“真是我养的……我去看看吧。你把位置发给我。”
方巧说:“我陪你去。”
许清月摇摇头,“不用啦,你陪我好些天了,早点回家吧,免得你的爸爸妈妈担心。”
方巧有点犹豫,她被许清月说中了心事,这几天,她的妈妈总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多久回去。
有时候,一天能打四五次。
方巧迟疑两分钟,还是点开手机把位置转发给许清月。
“对不起……”
她低低地说。
“我妈打太多电话了,再不回去……”
许清月拉起她的手,两人肩并肩地漫无目的地在高铁站里走着。
“这段时间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巧说:“我们是好朋友,以前总是你帮我们,这次,我们陪着你是应该的。”
她们从A5检票口,走到A48检票口,又折回来。慢悠悠地晃着,絮絮叨叨说着话。
许清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方巧:“周洁婕和汤贝贝……家人来领了吗?我还没有见过她们。”
方巧说:“领了。她们是在殡仪馆里火化后带回去的。我和暖暖去看了。”
许清月抿着嘴,没有说话。她们走出去好远,许清月才低声说:“虽然我不太记得她们,却总是有些难受。以后,我们去看看她们吧。”
方巧说:“好。有空你给我打电话,我们约个时间。”
她们逛回去时,方巧的列车进站了,这一趟,本该是许清月同她坐的,方巧在半程下车,许清月要坐到终点站。
现在,只有方巧一个人坐了。
两人在检票口拥抱,分开,互相叮嘱。
许清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口,心头空荡荡的。她看了许久,拎着一大袋子的药,转身出了高铁站,打出租车。
出租车沿着绕城路往郊区开,许清月的脸贴在车玻璃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商铺林立。
一辆一辆的车,白色的车,红色的车,黑色的车,迎着她从她身旁驶过。陌生的脸,熟悉的脸也随着车驶过。
她从众多张脸里面捕捉到一张分外熟悉的充满正义的威严的脸——徐警官徐震中的脸。
从她的视野里悄无声息地滑过,坐在黑色的小汽车里。
徐震中回头,看她。
许清月坐在出租车里,纹丝不动,脸贴着窗,目光呆呆地盯着路面。
出租车和黑色的小轿车相错而过。
徐震中从车旁的耳镜里看见出租车在背后的十字路口向左转了弯,身前中控台上的水芙蓉淡淡地飘着香,却因为在正午的温度过高,微微卷了花瓣。
“舅舅。”
李正开着车,偏头去徐震中。
“你说那个女生还记得起来不,都半个月了,再记不起来就永远记不起来了吧?”
“她是什么人啊,我还没有看见她家里的人,那桩车祸案就被上头的人处理了。”
徐震中回过头来,“嗯”了一声,说:“回去吧。”
李正惊讶,“不去医院看她了?”
徐震中说:“临时有会,你自己抽时间去。”
李正“哦哦”点头,他本来听说舅舅要来这边,顺道跟来想去医院看看。现在舅舅有会,他也不能强行再去了。
他说:“那我送你回局里,我也去出勤了。下次有空再去看她,不晓得她好久出院。”
徐震中不再说话,靠在椅背里,听他喋喋不休地感慨:“唉,真是可怜……”
“才20岁,她以后都不敢坐车了吧,两个朋友都死了。舅舅,我听说啊,那个叫汤贝贝的,她爸妈没来人,还是村里的邻居来取的骨灰盒。”
“唉,真是可怜啊……”
第107章
下了出租车,许清月刚往山上走十来步,一条穿着五颜六色的小蛇便从树梢吊下来瞅着她。
尾巴尖尖卷在树上,小小的身体往下探,昂着小脑袋,碧绿的瞳孔像宝石一样,五颜六色的小衣服裹着它,帽子耳朵从它的颊窝两旁垂下来,显得它本就小的头更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