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被林沉玉五花大绑的海东青。他试图抗议,呜呜呜的狠狠瞪向林沉玉。
太阳出来了,林沉玉看他赤膊光裸, 肌肤犹如麦色, 光洁如牛乳,那硕大的胸脯鼓鼓囊囊,上面两点大枣也凸了起来,因为过于生气,他瞪大眼睛, 气喘吁吁,腰腹的腹肌都在日光照耀下一起一伏, 沟壑分明。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恶毒恨意, 直勾勾的刺着林沉玉。
他是个很单纯的恶人, 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所以比起和萧匪石,燕洄, 玉交枝之类的人,林沉玉倒更愿意和他打交道。
见他还在偷偷摸摸挣扎,林沉玉一脚踹在他胸膛上, 她这一脚用了三四成功力,踹的他猛烈咳嗽起来, 眼神也虚弱起来。
她蹲下身,把玩着海东青的弯刀, 刀尖对着他咽喉:
“少给我继续起坏心思, 你再敢作妖,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顾盼生勒紧了束在他脖子间的绳索。
海东青气的嘎乌乱叫, 胡乱摇头,他养了多年的辫子被林沉玉削了, 现在一头齐肩的碎发,气的时候竖起来几根,更像河豚了:“士可杀......”
太卑鄙了!怎么会有林沉玉师徒这么卑鄙的人!里应外合!暗算于他!
海东青恶狠狠瞪着她,冷笑:“你们完了,待会海浪要来了,我看这个小船迟早要翻!”
林沉玉踹他一脚:“海浪来了先把你丢下去。”
这一脚踹他心窝上,踹的又狠又毒,他总算安分一点。叶蓁蓁安顿好了爹,回过头来看见了海东青,跟看见了仇人一般,分外眼红,她拔出腰间佩剑就朝海东青砍过来:“你这个歹徒!你还我爹的腿来!”
牧归阻止了她,他下意识看向林沉玉,他猜想,既然林沉玉没有杀他,说明留他还是有用的。
海东青冷笑,忽然哼起来了歌谣:“猪儿猪儿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他不吃来我不宰,你向吃的去讨债。”
这乃是屠户间流传的歌谣,杀猪前都要唱给猪听,叫猪莫要怨恨自己,要去找吃的人讨债。叶蓁蓁听见后愣住了,她红着眼看向海东青:“你什么意思?”
“找老子做什么?又不是老子要杀你!有本事你去找要雇老子杀你的人啊!”
有一个她不敢置信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她攥紧了手中的护身符。
海东青笑的猖狂:“难道侯爷没有和你说吗?我和你们无冤无仇,杀你们干什么?真正雇我下手的人,乃是你未来的夫婿。他点明了你衡山派一众,悄无声息死在海上。”
叶蓁蓁眼里盈满了泪,手颤抖起来。
海东青看她崩溃,更乐了:“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吧,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你面前的侯爷!你那未来夫婿,其实喜欢的是她!一日三餐都精心为她准备,知道她喜欢八芳斋的糕点,甚至自己去学了。他压根就不喜欢你哈哈哈哈!你挡了他和侯爷缠缠绵绵的路,他就要你们全部人死,然和带着侯爷去私奔!”
“你看看你,痴心一片,人家却喜欢的是男人,所以说啊,为了赢回来玉交枝的心,你第一个得除掉的是侯爷,你应该恨的,应该杀的是敌人,不是我啊,是侯爷!”他眯着眼,语气蛊惑:“如果没有她,玉交枝不就是你的了吗......”
顾盼生面无表情,拎着他的头压进海里,直到他挣扎的快没气的时候才松手。
叶蓁蓁愣愣的看着侯爷,牧归担心开口:“蓁蓁,你切不可被那人花言巧语骗了。”
林沉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蓁蓁,她目光暗下去,只是按住了腰间宝剑。
她想看看叶蓁蓁的态度。
叶蓁蓁眼里的泪一霎时挺停住了,她怔怔的看着眼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过往岁月,最后一幕,是爹枯焦的腿映入她眼帘里,她忽然抬手,将手里的护身符一下丢入了海里,咬着牙望天:“我会去找玉交枝的!却不是赢回他的心,我要他给我爹偿命!”
林沉玉松口气。
她扑通一声,给林沉玉跪下了:“是蓁蓁蛮横任性!找了小人之道,给侯爷一路添麻烦,污言秽语,妄加猜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遇人不淑,认虎狼为夫。如今连累侯爷伶仃海上,蓁蓁万死难辞其咎!幸得侯爷高义,几番搭救,如此大恩大德,蓁蓁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此命相报!”
“若蓁蓁再受小人挑拨,岂不是和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一般!”叶蓁蓁一咬牙,撩起衣摆,撤下怀中玉佩,咬破手指,血滴入玉佩中,跪着递给林沉玉:
“侯爷,这乃是蓁蓁的命牌。滴血为誓,今后蓁蓁这条命任凭侯爷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沉玉松了按住剑柄的手,轻轻一笑:
“玉牌你自己还是收着吧,我闲云野鹤惯了。你爹是武林有名的君子剑,如今半折海上,大小姐不能堕了他威名。”
“我会的。”
叶蓁蓁擦擦泪站起来,眼里满是坚毅。才十四的小姑娘,站在朝阳里,和那个十几日前的娇蛮姑娘,判若两人。
牧归扶起来了叶蓁蓁,也低眉和林沉玉道了声歉,旁边的钱为红着脸,啜懦道:“我也对不住侯爷。可是我不会什么武功,三脚猫功夫。”说罢他看见林沉玉似笑非笑的脸,红着脸道:“但是我有钱,我爹是大财主,以后侯爷要钱找我就好了!”
“侯爷有仇人的话,我也能帮忙的......我能帮忙骂人,我可会骂人了!”
钱为确实没有说错话,他爹是衡州府首富,经营的钱氏钱庄天下闻名。他这三脚猫功夫能进衡水派当三师兄,都是他爹拿钱买的。进山门后排资论辈的时候,他爹给他同门比试的人一人发了一张银票,让他们让让钱为。
就这样,钱为遇到的对手都输的莫名其妙,不是抽筋了就是肚子疼倒下了,他就这样美滋滋成了三师兄。
林沉玉笑起来:“钱也是一种本领嘛。”
钱为骄傲如小孔雀:“确实!”他又小心翼翼瞥一眼顾盼生,却发现,顾盼生的眼神,一直凝在林沉玉身上,余光看都不看他。
他想说什么,又黯淡的闭嘴了。
他想,桃花妹妹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顾盼生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他似乎并没有被船上的氛围感染,冷清清的一个人坐在角落中,他的眼神只是看着林沉玉。他什么也不说,却美的惊心动魄。
也许,桃花很喜欢他师父吧。
钱为吞吞口水,打算从他师父这里下手,他轻轻靠近了林沉玉,坐到她身边:“侯爷,我能喊你叔伯吗?”
他想从辈分上接近桃花妹妹。
“我十六,你十七,这不合适。”林沉玉委婉拒绝。
“哦,侯爷,平时桃花妹妹都这样冷冰冰的吗?”
“哪里冷冰冰了,他可乖巧了。”
钱为愣愣的回头看桃花,却发现他视线挪到了自己身上,钱为刚一喜。却发现,顾盼生眼里一片暗沉阴狠,盯着紧紧挨着林沉玉的钱为,似乎在看仇人一般。
钱为瑟瑟发抖,桃花妹妹,怎么好像更讨厌自己了啊?
*
这艘船,本来只能载三四个人左右,现在一共塞了七个人,明显的拥挤了起来。晨曦升了起来,好在船上有罗盘,林沉玉就叫钱为和牧归朝南边划过去。
叶维桢上了船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他的小腿上一片焦黑,已经失去了知觉,刚刚挣脱的那一下,已经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林沉玉割了他小腿上的衣裳,面色凝重了起来。小腿已经断裂了,皮肤几乎烧了个焦。恐怕就算活下去,再站起来也难了。
普通人失了腿都已经痛不欲生了,何况是他这样靠着武功吃饭的人。
他一旦失去了腿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也就失去了拔剑的能力。江湖,奉强而德高者为尊。人皆慕强,虽然大家都崇尚义气,可强大永远是摆着德高之前的。
没有人愿意跟随一位断腿的掌门的。
*
“船上的干粮在哪里?”
林沉玉踢了一脚海东青,他呜呜呜的很激动,却说不出来话,不过听得出来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顾盼生干脆自己去搜,在船上找出来了一些干粮。
但是只有很少一些。
林沉玉扯下他嘴里布条:
“呸呸呸!本来就是准备的咱们两个人去更九州的干粮!当然不多了,谁要你多事!”
“玉交枝不是带了那么多食材吗?”
“我给扔了,早嫌弃它们占位置了。”
林沉玉清点了干粮:“还有七个饼,我们正好一个人一个。”
海东青冷笑:“我们还要在海上漂泊三天,两个人正好,七个人的话,这些够塞牙缝?”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里闪过恶意的光芒:“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些废人,如果知道拖累,就自己跳到海里去了解,省的浪费粮食。”
叶维桢眼神一暗,面上浮现出愧疚之色。
叶蓁蓁生气了:“你说什么!大不了我把我那份给我爹,我不要了!”
林沉玉笑,牙齿森白,看向海东青:
“你再多嘴一句,我们饿了渴了的时候,就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海东青刚想骂,就被林沉玉重新捂住了嘴。他差点没气死过去。
*
钱为和牧归轮流划船,钱为累的要死,白皙脸上绯红一片,汗流浃背,开始扯闲话:
“那个魏敏,就不是个好人!大师兄死了的时候,我看见他还笑来着,想必是他觉得就能上位了!真是个禽兽!”
“那个小禾,平时和我吹牛,关键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师父被欺辱他看都不敢看一眼。真是大树烂了心,嘴硬骨头酥!”
他把逃跑的师兄都给骂了一遍,然后扭头看叶维桢,语气里满是抱怨:
“师父啊,你这都招的什么徒弟啊!一群妖魔鬼怪,就我一个能打的!真是的。”
牧归嘴角一抽。
叶维桢叹口气,声音虚弱:
“他们有些是我从各地收留的孩子,有些是别人家送来的儿郎。怪不得他们,人皆有求生的欲望,师恩纵光,大不过命。再说了,我一向在乎门派名声,一味地攀缘做好事,倒是疏于管教了,有魏敏之辈,是我的失职。”
他看向林沉玉:“侯爷如何教徒弟?我愿一学。”
林沉玉忽然被喊到,有些呆愣:“教徒弟?”
对哦,教徒弟怎么教?她也不知道。
她好像没有教过什么东西,除了一点武艺之外,平时都是桃花照顾她。
钱为笑嘻嘻的碰了碰顾盼生肩膀,红着脸开口:
“桃花妹妹,你平时给师父做什么?我也想学学,孝敬孝敬我师父。”
顾盼生眼里一暗。
船上的大家,都挺落魄的。叶蓁蓁的妆花了,牧归一脸疲倦,钱为浑身被水淋湿,身上一股子臭味,大家都是污秽的,唯有林沉玉,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么洁白,那么干净。
看见林沉玉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这小船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钱为看他不说话,又用胳膊肘小心翼翼碰了碰她。
顾盼生瞥都不瞥他:
“我每日给师父烧三顿饭,三顿都要换着花样来,然后是浆洗洗衣裳,必须亲自用手揉搓三遍以上。洗完衣裳擦拭房间,连桌子茶壶都要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钱为:“啊?”
林沉玉:“……”
怎么把她说个跟个恶霸一样呢?她真的有怎么欺压弟子吗?
钱为颤着声音:“这些都是弟子需要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