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等他缓过来,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他下意识抓走她的手,脸颊被热水蒸得有些泛红,“做什么。”
“脱掉,这处温泉池底生长着许多对愈合伤口肌肤有奇效的灵草,穿着衣服药效会减弱。”遂禾说。
他的脸仍旧很红,“那你……”
遂禾挑起眉梢,“我当然不用。”
顿了下,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祁柏在意什么,她心中微讶,面上故作懊恼,温声向他道歉,“是我思虑不周,我先上岸,去远处等你。”
她作势要走,他却握着她的手腕始终没松,迟疑着说,“不用……”
遂禾讶然看他。
他闭了闭眼,低声说,“没关系的,我不想离你太远。”
遂禾眉梢微挑,“好,那我背过身去。”
说着,便真转过身。
祁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垂眸,伸手缓缓解开身上称得上繁复的衣衫。
遂禾双臂环胸,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意识有些神游。
不日后她就会带祁柏启程去伊元境,这几天他已经能做到基本的引气入体,但伊元境危机重重,不养好伤,即便是她也很难保证祁柏能全须全尾的从里面出来。
这处温池对疗伤有奇效,她带他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共浴之事其实是她考虑不周。
在魔域时,祁柏满心戒备,她只是帮他上药,他都会表露于行,恨不得和她兵戎相向,若是他对她还和初见时一样戒备,共浴只会把两人越推越远。
好在他心境变了,坚硬的蚌壳无声无息间打开一角,悄悄诱人深入。
遂禾抱着凤还刀,抬眼观雪,神色莫名。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池水忽然泛起涟漪,身后的人有些迟疑地接近她,在她身后半步距离的地方站定。
遂禾没转身,却听到他说:“衣服湿掉了,我不会穿。”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遂禾蹙眉转身,却见身后的半妖赤着上身,露在外面的腹肌恰到好处,水滴从他的脸颊缓缓低落,划过身躯,说不出的涩气。
遂禾眸光转动,看见被他脱下的外衣,湿漉漉泡在水里。
她给祁柏准备的衣服都是按照剑尊从前的喜好准备的,款式繁复,纹样低调奢华,料子精贵,泡在水里就有些不成样子。
她难得没多想,从乾坤袋翻出一件有防水效能的法衣给他披上。
正要帮他系上腰带,他又有些惶惑地握住她的手。
“你对我很好,只是因为我像你的师尊吗。”
他语气微冷,嗓音却带着颤意。
遂禾倏然明白他的意图。
衣物繁复,但不至于泡在水里就穿不了,祁柏也不是孩子,不至于因为衣物湿水就不会穿戴。
对方的意图一切都有迹可循。
遂禾看他许久,他却像等待审判的犯人,怎么也不愿意去看她。
真正的君子可以美色在前,坐怀不乱。
遂禾自认自己手段有的时候称得上卑鄙,说是个小人也不为过,但现在实在不是趁人之危的时候。
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现在轻易得到他,日后要怎么办。
等他真的恢复记忆,只会因此而恨她。
祁柏垂目等了许久,等到身体僵直,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分明泡在温暖的池水里,却觉得比冬日严寒还要难捱。
他有些难堪地闭上双眼,唇瓣颤了颤,正想随便扯个话头把这件事揭过。
他在决斗场挣扎多年,除了一身傲骨一无所有,现在,他弯折脊梁,学那些低俗的伎俩,又被对方无声拒绝,当真是可悲。
“对不起,我说笑——”
话音戛然而止,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银白。
遂禾把人拥在怀里,低声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师尊,就算只是因为你,我也会对你很好。”
他心绪震荡,池水氤氲的雾气弥散在眼前,他倏然闭眼,眼眶悄然泛红。
他没有注意到遂禾说的是“就算你不是师尊”,而不是“就算你不像师尊”,他不会想到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他只是沉浸在或许得到的喜悦中,低低地,反复地,带着伪装出的冷意不断重复道:“别骗我。”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遂禾笑了下。
山上忽然飘起了飞雪,落在两人头顶,悄悄覆盖一层雪白。
第45章
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伊元境中鲛珠现世的消息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传遍上灵界,到最后竟然连消息不甚灵通的散修都知道了。
遂禾等人抵达时,秘境的入口处挤满了各宗门的修者,声势浩大,甚至魔域各大城池也暗戳戳派遣了修为高强的魔修。
当然,其中并不包括流沙城。
风麒是历代妖王中最睚眦必报的一个,流沙城城主胆敢和正清宗同流合污,派人刺杀他,害得他伤了腰,在床榻上狼狈躺了半个月,这口气风麒绝没有咽下的理由,回妖族第二天,就遣了自己的私卫,兵临流沙城下。
魔修都是贪图享乐之辈,他们不想被城主牵连,便连夜变乱,把城主赶出流沙城以求自保。
风麒气焰难消,仍旧迁怒流沙城,这几日他一直派心腹向流沙城施压,恨不得啃下流沙城一块肉。
流沙城自顾不暇,哪里有多余的心思争夺鲛珠。
基本上除了流沙城,上灵界大小宗门势力都想赌一赌运气,抢到传说中汇集天地灵气,能力远胜神器的鲛珠,进而一步登天。
遂禾一眼就锁定了正清宗所驻扎的营帐,她看了半晌,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侧身正了正祁柏头上的帷帽。
魔域中见过祁柏的人可以说九牛一毛,正道宗门中却有十之七八都见过剑尊真容,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遂禾哄骗祁柏一路都带着帷帽,没有她的应允,不准他摘下。
伊元境具体哪天开启难以测算,各个势力都选择在秘境入口守株待兔。
实力强横便能抢到离入口更近的地方扎营。
好巧不巧,妖族和正清宗的营帐相对而扎,只要有心,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一览无余。
天色渐沉,遂禾始终没回营帐,她靠在远离入口和人烟的一处古树旁,慢条斯理拨弄着凤还刀上挂着的穗子。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等那人在树后不远处停下,遂禾才道:“师兄有些慢了。”
陆青冷冷看她,淡声解释,“我很难找到离队的理由,今天能出来是因为高澎让我来捡柴火。”
遂禾并不恼他的态度,淡淡道:“伊元境中危机重重,师兄有想过,他们带你一个废人来的缘由吗。”
陆青沉默半晌,“一条命而已,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遂禾侧头看着他笑了下,“师妹不希望师兄真的有事。”
陆青冷冷看她,不说话。
遂禾自顾自地说:“保全自身为重,毕竟死人是无法传递消息的。”
“我会的,但你的承诺要什么时候履行。”
“就在这个秘境里,”遂禾拨弄一下刀穗,笑盈盈道,“我杀了程颂,为师兄泄愤。”
陆青不再看她,弯身去拾地上的枯木,“程颂对鲛珠势在必得,做了完全的准备,无论是保命还是进攻都有十全十美的良策,你莫要拖大。”
遂禾没接这话,她想的是另一回事,“鲛珠谁都想要,程颂就算费尽心思抢到了,正清宗里恐怕也轮不到他私吞吧。”
“宗主一直不在宗门,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想,程颂极其听他的话,一句也不敢忤逆,到时候如果宗主开口要鲛珠,他不可能不给。”陆青转眼抱了数十根干木。
“你怎么看正清宗那个渡劫期的宗主,我记得他应该叫沈域吧。”遂禾问。
“他……”陆青剑眉拧起,透出几分纠结,“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看上去亲和从容,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仙人,但城府很深,和他接触就像是与虎谋皮。”
“和正清宗其余人都一样,是心狠手辣之辈。”陆青冷冷评价。
遂禾眉梢扬起,“心狠手辣?你是这么看祁柏的?”
陆青眼神阴郁,“剑尊和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剑尊若心狠手辣,也不会死在你的刀下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遂禾也不在意,“随你。”
陆青又捡起一根木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离开得太匆忙,挂在腰间的荷包掉下来也没察觉。
遂禾等他走后才看见,正要去捡,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遂禾脸色柔和,冲他招手,“怎么站着不过来,附近鱼龙混杂,你出来没有妖跟着你吗。”
“是我想自己来找你,”祁柏果然抬脚走过来,他站到遂禾身前,有些烦乱地扯了扯头上的帷帽,“不想带这个,看不见。”
遂禾极有耐心地拉过他的手,安抚道:“再坚持几天,这里人多眼杂,若是看见了你的模样,难免多有议论。”
“……他们议论是因为我像你师尊吗。”
这对祁柏来说没什么难猜的。
一直隔着帷帽的遮挡,遂禾也有些想念帷帽下那张面容,便伸手帮他掀开纱幔。
乍然揭开帷帽,祁柏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他仍旧抿着唇,有些不悦地说:“做什么。”
遂禾凑近他,头搭在他算得上宽阔的肩膀,温声诱哄,“再忍忍好不好,我的仇人总在暗处盯着我,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手。”
他长眉紧蹙,全身都紧绷着,想要抱她,又想到他还在和她生气,便负气地一动不动。
“要忍到什么时候。”
他想能一直看见她,而不是隔着帷帽,朦朦胧胧,仿佛在梦里,什么也抓不到。
遂禾不着痕迹画饼,“等进了秘境,四下无人的时候,就可以摘下来了。”
眼下看秘境入口挤满了修者,就能猜到秘境里几乎不可能出现四下无人的情况,就算有也只会是一时的。
祁柏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无力道:“嗯。”
遂禾眸色柔软,“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