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从不说于口,但内心的妄想骗不了任何人,他想要遂禾,想要日后漫长的岁月里,都能在她身侧作伴。
等手里摸着那些熟悉的龟甲铜钱,他却胆怯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太少,只能盲目地祈祷遂禾的真心,但又太想要,所以会恐惧结果。
太想要,所以接受不了任何否定的答案。
遂禾凝视他半晌,眼中含着些许笑意,“既然师尊有疑虑,不算也好。”
祁柏沉默着,他心情低沉,侧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流萤出神。
许是这时候两人静下来了,那些惊吓得四散逃离的流萤就又凝聚成一团,光影映照在水里,又有星光映衬,华贵无匹。
祁柏看得有些出神。
遂禾随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聚成一团的流萤,忽然心思微转,趁着祁柏不注意,手探入坠在腰间的乾坤袋。
万物有灵,有只流萤大胆地贴近祁柏,缓缓停在祁柏面前。
祁柏后知后觉眨眼,伸手想要去接。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接到朝生暮死的萤光,手掌倏然一沉,祁柏睁大眼睛,转脸看过来。
遂禾的手还放在那枚硕大圆润的白色珠子上。
那珠子如同一颗巨大的珍珠,在光影之下煜煜生辉。
“这是?”祁柏怔然。
遂禾顺势握着他的手收拢,让他抓紧那颗珠子。
对上祁柏有些紧张和不敢相信的目光,遂禾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珍珠手钏,“回礼。”
祁柏倏然抓紧遂禾的衣角,那双漂亮的烟灰色眸子显露出压制许久的情谊。
“真的?”他握紧那颗珠子,明显有些爱不释手,整个人也如同枯木逢春。
遂禾笑了下,“好不容易寻到的,我亲手从蚌壳里剥出来的,当然不会是假的。”
意识到遂禾在打趣,祁柏恼怒地横她一眼,却因为脸上的欢喜没有退去,横过来的这一眼便如秋波一般动人心弦。
遂禾眼中笑意更深,她慢吞吞叮嘱,“这是我送师尊的第一件东西,不准放在乾坤袋里,但是要贴身带着。”
祁柏没有多想,双手拢着那颗珠子出神。
有了遂禾送的珠子,祁柏萎靡的精神好了许多,他执拗地躺在遂禾怀里,遂禾哄了许久才将人哄睡。
趁着天还没有亮,遂禾将沉睡的人抱回侧殿,草草收拾一地狼藉。
妖族的探子不知寻了什么办法溜上了浊清峰,遂禾抽出时间见探子一眼,草草扫过风麒寄来的书信,手指摩挲着才捡起的珍珠,若有所思。
探子打量着遂禾的神色,道:“沈域定然是察觉到什么,这才屡屡遣使者去妖王宫,这次更是指名要见您,被王上想办法搪塞过去了。”
“老狐狸了,还是不能小觑。”遂禾手上用力,将书信毁成齑粉。
她忽然想到什么,饶有兴致地问:“风麒用什么办法蒙混过去的?”
探子毕恭毕敬地说:“哭妖是怨气化身,可以随意改换身形,王上让她装成大人的样子,装作不经意给正清宗的使者看了看背影。”
遂禾点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交给妖族探子,“让风麒想个由头和沈域撕破脸,后面的事情他知道该怎么做。”
探子拱手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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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
侧殿中一片冷寂。
祁柏披着松垮的外袍,情绪冷淡地坐在下首。
沈域抿一口杯中茶,神情自若。
良久过后,他才不紧不慢开口,“为师来是想问问你,近来在浊清峰可有看见可疑的人物。”
祁柏沉默一瞬,“没有,师尊为何这样问。”
“小心为上,近日来上灵界不算太平,多问几句也是关心你的安慰。”
沈域放下杯盏,忽然叹了一口气,“你是最让我省心的徒弟,不像非书令我操心,只是没想到会出证道那样的事情,导致你被遂禾那妖女折辱,苦了你了。”
祁柏身形微僵,他沉默着拢了拢衣衫,低低道:“师尊言重了。”
沈域便又道:“这不是言重,你走后,妖族时常传出关于你和遂禾的风流往事,以至于你成为各大宗门的谈资笑料,她这样报复你,为师绝不能容忍。”
他说到最后,猛地一拍桌案,脸上浮现情真意切的怒意。
祁柏眉宇动了动,他抬眼看向沈域,“师父的意思,是遂禾在传谣言。”
“你这孩子,这都听不懂,遂禾在报复你啊。”沈域见他反应平淡,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不由恨铁不成钢。
祁柏沉默着没有应声。
侧殿大门忽然发出一声轻响,伪装成杜三的遂禾端着茶盏,大摇大摆走进来。
原本的杜三是沈域的亲信,沈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遂禾走到祁柏身前,将沏好的茶放在祁柏面前的案几上。
杜三宽大的身影挡住沈域全部视线,祁柏看见她,原本冷淡孤傲的神情微变,他长眉蹙起,目光露出几分忧虑。
遂禾牵了牵唇角,语气平常,“剑尊,请用茶。”
沈域手指点着桌案,脸上露出些不满,“剑尊身体不好,本尊令你们日夜看顾剑尊,你便是这么看顾的。”
遂禾装作惶恐,向沈域作揖,“剑尊息怒。”
“方才本尊同剑尊讲了这么久的话,你去哪里了?”沈域质问。
遂禾自然是冲着沈域在浊清峰,浊清峰的守卫松懈,趁机见了赤麟一面。
赤麟那边回话,遂禾心中有底,已经做好了一闯禁山地牢的打算。
遂禾心思百转,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她诚惶诚恐道:“小人下去为剑尊烹茶,只是离开了半柱香,请宗主明察。”
祁柏神色冷淡,适时出声,“是我知道师父要来,才吩咐她下去沏茶。”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身侧原本也不需人服侍,师父没必要在浊清峰安排这么多杂役仆从。”
沈域把玩着杯盏的手一顿,杜三是他的亲信,他原本也只是假意训斥,做样子给祁柏看,如今听到祁柏要撤走他安插的眼线,脸上露出不悦。
他抬抬手,示意‘杜三’站到一侧去。
遂禾顺势站在祁柏身后,还没转身,就听见沈域满含不悦的声音。
“说什么胡话,浊清峰安排这么多人,也是防备遂禾报复你,妖族那边传来消息,那个为恶的妖王受遂禾指使,已经打算和正清宗撕破脸,世代为敌了。”
沈域恩威并用,顿了下,又道:“我知道你喜静,只在峰顶安排三个人近身照顾你,其余人都在半山腰候命,你还嫌不够,恨不得将三个人都赶走,实在是令为师失望。”
祁柏摸着茶盏,他抿了下唇,道:“是,祁柏知错。”
话题很快揭过。
沈域饮完一盏茶,不死心地又问:“浊清峰真的没有可疑的人?”
见祁柏点头,沈域拧着眉,再次询问祁柏知不知道鲛珠的下落。
祁柏仍旧回答不知道。
又过了半柱香,沈域将信将疑地离开。
祁柏站起身,目送沈域离去,他的背影才消失没多久,手腕倏然被遂禾攥住。
遂禾慢条斯理道:“师尊说谎的技术可真差,想必沈域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师尊满口谎言。”
祁柏拧眉,想要抽离手腕,没成功,眉眼间便有些无奈,“你来做什么,不是说要避开他吗。”
遂禾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懒散道:“他都无中生有,抹黑我传你谣言了,我再不来,谁知道他还会怎么编排我。”
祁柏顿了顿,没说话。
“怎么,师尊信了?”遂禾挑眉。
祁柏无声叹了口气,摇头:“没有。”
“那么信任我?”遂禾饶有兴致追问。
祁柏抿唇,无奈道:“你就在我的眼前,何必要报复我……况且,我相信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
“你不是那样的人。”
遂禾眯了眯眼,忽然恶狠狠咬了一口他的下颌。
祁柏吃痛,‘嘶’了一声。
遂禾将人抓得更紧,她凑近他,温声道:“我不会,是因为我不会允许我的师尊被阿猫阿狗议论。”
她的所有物,就要完完整整是她的。
别人,诸如沈域,也绝不能抹黑编排。
第65章
关于遂禾现下究竟在何处一事,沈域已经生疑,为了不被沈域反将一军,遂禾一直在布局。
禁山地牢是正清宗关押犯人所在,守备不算森严,但遂禾的目的是要祁柏进去,便免不了多思量几分。
趁着无人注意,遂禾在侧殿旁的茂林会见赤麟。
赤麟见到遂禾,难看的脸色勉强缓和少许,她压低嗓音,低低道:“陆青出事了。”
遂禾神色一顿,“怎么。”
几乎同时,陆青遍体鳞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闯入浊清峰侧殿。
他手中佩剑几乎浴血,鲜血不断从剑槽滴下。
祁柏原本坐在案几前看书,大门骤然被打开,祁柏看见陆青的模样,神色震惊,骤然起身。
“这是怎么回事?”他嗓音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