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明空的脑袋光秃秃的, 眉间一点朱砂痣, 眼神温柔且慈悲。
至于柳如意, 对方身上穿着一身烟紫色云锦纱衣，全身上下的肌肤都被轻薄的纱衣裹住，透而不露, 一颦一笑尽显妖媚。
那位合欢宗的前辈确实不是特别张扬艳丽的长相，笑起来却格外妩媚勾人，她并没有刻意施展魅惑之术, 但是一个眼部流转就能让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心神荡漾, 要是被这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上一眼, 他们便要做昏头昏脑的失了魂。
“谢道友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如今不过是一缕残魂, 做不了什么。”
谢伏枝警惕且厌恶的看着她：“谁知道你想做什么，她不需要你的东西。”
“我要赠东西给她, 应该由这位小辈做决定。”
谢伏枝原本想强硬的说, 我是她师父，自然可以代她做决定。但是想到云出岫的性格, 他到底还是忍住了。阿岫从小就极有主见, 自己若是态度强硬，反倒是伤了师徒二人的情分。
不能替云出岫做主, 但是他可以上眼药：“阿岫，你不可无防人之心，他们几个马上就要从人世消散，谁知道这铃铛有没有留什么后手，说不定她想要趁机夺舍于你。”
谢伏枝这个眼药上的是光明正大，一点都不避着另外三个残魂，绕是柳如意见多识广，也被谢伏枝的话搞得十分无语。
她还没说什么，李白衣这个脾气冲的就忍不住了：“姓谢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要是想要夺舍，早八百年就夺舍了。”
谢伏枝道：“那是以前她可以挑挑拣拣，现在快消散了，没得选了，当然有可能生出这样的意思，而且我家阿岫容貌清绝，天赋卓绝，如今又有元婴期修为，不正是她夺舍的最好人选。”
谢伏枝并不觉得柳如意是什么罪大恶极，理应当诛的恶人，但能想出那种修炼采补的法子，绝对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就算是就救很多人命的好人，等到年老昏花，求生欲战胜一切的时候，照样能做出丧心病狂的恶事。
坏人变好很难，好人变坏却很容易，更何况柳如意绝对不是好人。
总而言之，在和云出岫相关的事情上，谢伏枝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其他人。更何况柳如意并不无辜，还很会骗人。
她是合欢宗的老祖，骗过的人多不胜数，而谢伏枝承担不了云出岫出事的风险。
“你！”李白衣气结，但是现在只有残魂的他还真不一定能够打过这只凤凰。
如果是碰做完全不知情的小辈，他可以耗费一些力气吓唬人，可谢伏枝知道自己的底细，吓唬对方根本没用，反而可能会激发矛盾，白白空耗掉自己的神魂。
谢伏枝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们几个残魂剩余的能量都不多了，他还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衣钵传人，又还想着继续多陪柳如意一段时间，不能把自己的力量全耗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斗上。
穿着烟紫色衣服的女子失落的垂下眼睫，神色格外让人怜惜：“云出岫，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阿岫，你也是这般看我的吗？”
她抽噎一声：“我知道有很多人误会我，毕竟我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只是觉得难得遇到知己，所以才想送出我曾经用过的铃铛。它放在这世上，也能算得上一件独一无二的神器，特别是应对幻境，提高神魂，都能起到不错的用处。你若是担心我在里面设下什么夺舍禁制，我可以以道心立誓。”
女人低着头，唇角却有些许嘲弄。她是因为对云出岫有好感，才会给这个小辈送出这份堪称厚重的礼物。
若是云出岫真的顺应下来，说明她看走了眼，那她仍然会真的立誓且送铃铛，但是会告诉对方，自己准备好的其他更多更好的东西就不送她了。
若是云出岫被谢伏枝强压下选了师尊，那柳如意仍然会立下誓言，但是会把铃铛送出给其他修士，比如说那个叫钟微的小姑娘。她们是同门师姐妹，这样让云出岫日日夜夜看到铃铛，就会想到今日这一幕。
只有云出岫坚定的选择自己，信任自己，让她满意，她才会把那个铃铛毫无芥蒂的送出去，当然，为了补偿，她肯定还会送这个小姑娘其他造化。
她身边这两个男人欠她许多，只要自己开口，他们拥有的东西也可以给云出岫。
这样干，也同样能起到气到谢伏枝的效果，毕竟云出岫可是为了她跟他作对。
当然，她可说这么一段话，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刺激谢伏枝，让对方反应更激烈，表露出更加强势的姿态，以此让云出岫在机缘和师父中二选一。
她都看出来了，谢伏枝对自己十分厌恶，就差没说出那句：“不许你要她的脏东西。”
她推他一把，让这只做的师尊的上古大妖态度更恶劣更强硬。
柳如意曾经承受过无数恶言恶语，这样的话对她来说不痛不痒，不过她只是残魂，不像生前需要战战兢兢，谢伏枝让她不悦，她同样要让他不爽。
这样的手段虽然简单老套，但是很好用，以前柳如意甩那些采补对象的时候，经常对后者的长辈亲人这么做。那些采补对象就会对她更是内疚，后续过程中，想到被逼做选择的这一幕，就会如同有一根刺扎在心上，时不时的阵痛一把。
这连当初的释明空，不也是如此吗？那群老秃驴越强势，手段越冷酷恶毒，反而是越是把他们心怀慈悲和愧疚的佛子往她的怀里推。人性从来如此，所以手段再老套，都管用。
柳如意眼中有几分戏谑，她很期待接下来的场景。一个是师尊，一个是机缘，这个很特别的小姑娘会怎么选呢。
她的激将法对暴脾气的凤凰很管用，谢伏枝果然受不了柳如意这幅做派，但是他却并没有像柳如意设想的那样做个冷硬师尊，强势的让云出岫拒绝。
拥有少年面容的凤凰深呼吸几口气，一头黑发隐隐发红，甚至在冒火星，但他仍然没有强势做决定，甚至正相反，在柳如意以为火山就要爆发的时候，滚烫的岩浆却成了一团温水。
“阿岫……你别要那个铃铛好不好？我去十倍好百倍好的铃铛给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和她关系不好，我怕她算计你。”
他泫然欲泣，好不可怜：“师父不喜欢你身上带着我讨厌的人的东西，我会吃不好睡不好，整宿整宿睡不着。”
那个铃铛，是妖女玩弄人心的铃铛，也是对方日日夜夜放在身边的贴身之物，这东西太暧昧了，他无法接受这一点。
更别说，柳如意刚刚还说喜欢云出岫。对初次见面的人就能随随便便说出的喜欢，是廉价无比的喜欢。
谢伏枝并不觉得云出岫需要这种多余的喜欢，作为师尊，他也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徒弟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误入歧途”。
他和柳如意关系一点都不好，怀疑对方算计自己最重要的徒弟很正常。
柳如意给出来的东西算什么，他能找到更好的给云出岫，之前拿回来的那些东西，谢伏枝没打算给其他人，都是给自家阿岫留着的。
对了，除了在天元宗埋着的，他应该还有在不少地方留有东西。有很多种鸟，在拥有填饱肚子的本事之后，就会努力的攒嫁妆，有的雄鸟会耗费几年的时间搭一座华美无比的巢穴，来迎接巢穴未来的女主人，有的雄鸟还要努力的排练舞蹈，在碰到心仪的雌鸟的时候展现自己的优美身姿。
作为一只三万多岁的凤凰，这些鸟类有的习性谢伏枝也有，他虽然还没有搭建出一处完美巢穴，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给未来媳妇的嫁妆提前攒了许多。
那些东西都可以留给云出岫，他央求她不要用别人的东西，至少绝对不能用柳如意给的铃铛。
没错，柳如意会卖惨，他也会卖惨。面子算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宝贝徒弟面前，谢伏枝早就没有面子可言。
这也是柳如意吃的信息差的亏，第二轮幻境虽然是那些残魂搞出来的东西，但是幻境的核心早就被谢伏枝掌控在手中，那里面发生的很多事只有谢伏枝和云出岫知道。
柳如意并不了解现在的谢伏枝，就像谢伏枝对柳如意有偏见，柳如意对谢伏枝同样如此。
她觉得谢伏枝是嫌弃她作为合欢宗女修，实际上不是，谢伏枝提防所有修士，只是她过往劣迹斑斑，他尤为提防罢了。
作为上古大妖，凤凰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但凡看过秘境中她们的相处，柳如意就不会这么天真，觉得能挑拨得了他们的师徒情。
云出岫终于开了口：“前辈，抱歉，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一个是自己欣赏但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前辈，一个是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师尊。
都不用多想，她肯定选择后者。要是谢伏枝态度强硬。她难免都会有一些不高兴。可他这副做派，哪怕是装出来的，她也不忍心。
“没事。”
柳如意这会儿没那么恼火了，能够看到这只眼高于顶的凤凰这幅小白莲花绿茶作派，她也算是开了眼了。
“我为师尊刚才对您无端的指责道歉，他没有太多恶意，只是对待我的事情上比较紧张敏感。”
云出岫不只是嘴上说说，还拿出了赔礼道歉的诚意：“这颗固魂丹应该能够巩固前辈的神魂，真的抱歉。”
柳如意对云出岫的态度更好了一些，她摆摆手：“罢了，你我没有那个缘分，用不着道歉。”
她一直挺拧巴别扭，其他人对自己坏也就算了，真要有人对自己好，她倒是无所适从。
想到自己刚刚还在算计这个小辈，柳如意有些歉疚，这会儿自然不忍心再让云出岫为难。真是便宜这只黑心凤凰了，竟然能收到这么好的弟子。
云出岫道：“师父，你把这颗丹药送去给前辈，作为欠礼。”
见谢伏枝不动，她私下里给对方传音：“谢伏枝……”
当着面还是叫师父，这是给谢伏枝面子，但是不代表她真的是傻子，一点都不生谢伏枝的气。
听到徒弟叫自己全名，谢伏枝只好不情愿的把固魂丹往柳如意身上一拍。
后者刚要拒绝，那颗固魂丹就融入她的身体，让原本虚弱的神魂顿时凝实几分。
这一次轮到柳如意瞪大了那一双妙目：“这是？”
她也想过很多办法，但是无法再阻止神魂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虚弱，可是这一颗丹药，就让自己恢复了三成。
好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啊！赔礼赔的这么大，她现在倒欠了云出岫一个大人情。
云出岫又重复了一遍：“是固魂丹，是晚辈的一点赔礼，还请前辈原谅师尊的口不择言。”
柳如意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你说赔礼小就小的，我欠你欠大了。”
天道判定因果可不是嘴上说平等就平等的，她同谢伏枝不过是一句小摩擦。倘若自己的力量远远高于对方，那为了让自己饶恕对方的冒犯，后者拿出身家性命来赔偿，也是符合因果。
但是谢伏枝比自己强，所以那一句就只是小摩擦。云出岫根本不需要赔礼，所以她一下欠了云出岫许多。
可是已经用掉的东西也没办法还回去，谢伏枝又是个小心眼，根本不愿意让云出岫用自己的东西。
看到她状态变化的李白衣万分欣喜，他在秘境中尝试过多种方法，都没有能够办法挽救柳如意的虚弱，没想到云出岫只不过是拿出了一颗丹药，就能起到这么好的效果。
一颗效果就这么好，多吃几颗那肯定会更好，如果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多待一些时间，当然比马上消散了强。
他连忙追问说：“这样的东西你还有没有？我可以拿剑王宫里的东西给你换！”
“除了我拥有的那些东西，秘境里的机缘，我这边都有线索，也可以拿来和你换。”
云出岫摇摇头，有是有，这固魂丹只要有图鉴有材料可以批量生产，但是现在她没材料，给柳如意的那一颗，这完成系统任务给的奖励。
这种比较珍贵的丹药，系统奖励的数量也不多，总共也才六颗，这样子的好东西她会留着以防万一，自己要留，师尊要留，宗门里几个师弟师妹也要留。
他们宗门最核心的五个人，一人都要留一颗，匀出来的那颗她就给了柳如意。
一方面是真的赔礼道歉，一方面也是为了试试丹药的用处。毕竟她总不可能为了为了试用丹药，把自己的神魂变得虚弱。
李白衣虽然是无数人心中的偶像，但云出岫对他又没什么崇拜之情，她不想换：“固魂丹只对虚弱的灵体起效，越虚弱效用才显得越好，对于足够强健的魂体，多来几颗也没什么用，只是白白浪费了丹药。”
这药又不是益气丹，补血丹，如果身体没有任何负面状态，补血单吃多了还会流鼻血呢。
谢伏枝没问云出岫哪里来的这么神奇的丹药，他只是一脸心疼：“这种好东西拿来赔礼道歉，真是便宜她了。阿岫，下次这种事情你让我出。”
他有那么多东西花不出去，随便一样拿出来也可以赔礼道歉了，自己多吃点亏没关系，拿云出岫的他心疼。能够让柳如意这样的存在巩固神魂的丹药，真的是让对方占了大便宜。
云出岫睨他一眼，她就是要让谢伏枝心疼，他不心疼怎么会吸取教训，怎么会愿意收敛一点。
师父的性子古怪，甚至有很严重的被害妄想，谨慎一些没问题，可谢伏枝早就远超了谨慎范围，可以说是神经过敏。
云出岫知道他关心自己，可也不能纵容对方用以爱为名的枷锁慢慢束缚自己。
她很了解谢伏枝，对方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她要是不控制一下，谢伏枝就会越来越过分，那样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好。
总是沉静又温柔的看着一切的了空大师开了口：“云小友只说了固魂丹效用减弱，没说自己没有存货。”
“阿岫，你别担心，不想换咱们就不换，有我在，这些老东西别想强迫你干什么。”
他是凤凰，但只是幼鸟。这三个可都是人，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变成鬼之后又活了这么多年，随便哪个吃过的盐都比云出岫吃过的米多，是货真价实的老东西。
能够爬到那种高位的修士，从来没有哪个是傻白甜。
云出岫虽然心性坚定，但是有时候太过心软，很容易就被别人骗。
了空大师私下里传音道：“贫僧并不是要强求。倘若贫僧没有看错，云小友应当是异世之人，是灵界的变数。”
云出岫愣住，下意识看向了空大师。
这个世界是存在夺舍的，哪怕身体原有的灵魂溃散，夺舍者和新的身体之间也会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