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凝用手捂着脸颊,红晕瞬间扩散道耳根和脖子。
在床铺上坐了不知多久,才压下心头的无地自容,而后心底便涌现无边羞愤,很想拔剑冲出去,把小贼大卸八块。
至于大卸八块的缘由,不重要!
骆凝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想翻身下地。
但一动就是娥眉微蹙,差点哼出来,最终还是认命的倒在了枕头上,继续装睡,调理起快散架的身体……
……
夏日晨曦洒在院落里,新的一天也就此开始。
厨房里已经做好的早饭,因为骆凝不喜欢荤腥,熬得青菜粥,温在灶台旁。
瓜架下的青苗和盆景,在阳光下显出郁郁葱葱的色泽;被褥床单,已经洗好搭在瓜架里晾晒。
折云璃做邻家小姑娘打扮,头上戴着夜惊堂昨天送的喜鹊簪子,刀挂在腰后,趴在西厢房的窗口,青葱玉指转着小乌龟摆件儿,打量着屋里。
西厢房里面干净整洁,看不到一丝小西瓜姐姐留下的水迹。
夜惊堂拿着小榔头半蹲在地上,手边是一把钉子,面前则是支离破碎的床板。
常言‘虚不受补’。
本就上了年月的老旧木板床,经过夜惊堂不知怜惜的摧残,彻底寿终正寝了,饶是夜惊堂手工精湛,也再难把支离破碎的老床补好,敲敲打打半天,断裂的地方反而越来越多。
折云璃单手捧着下巴,见状赞叹道:
“惊堂哥这千斤坠,练得着实有点门道,还是重买一张吧,这就算修好,我估计也睡不了几天。”
夜惊堂觉得也是,把烂木料床板收拢起来,抱着走出门:
“我马上就得去黑衙,待会麻烦折女侠帮忙买张结实点的床,你师娘醒了,把粥送进去,昨天打徐白琳,你师娘是主力,消耗着实大。”
折云璃伸出小手:“没问题,跑腿钱给够就行。”
夜惊堂把木料丢到院子角落当柴火,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折云璃,想了想又道:
“仇大侠已经出来了,我今天去打听下落脚处,有机会带你过去见见。”
折云璃听到这话,顿时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江湖做派,斯斯文文把银票推回去:
“我就开个玩笑,惊堂哥还要打点关系,到处都要用银子,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一张床罢了,我问师娘要钱买。”
?
夜惊堂觉得让骆女侠自己掏私房钱买床,有点不当人,但也不好多说,把银票收起来,收拾好行头准备出门。
刚把佩刀挂在腰间,正屋的房门便传来:
吱呀——
转眼看去,却见冷冰冰的青衣小少妇,出现在了门内,发髻盘的很整齐,斜插着一只他送的青簪,仪态依旧带着出尘于世的仙气,但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韵味。
骆凝保持着往日拒人千里的模样,好似什么都不记得,步履盈盈走向厨房:
“云璃,来吃饭。”
“好嘞!”
折云璃连忙蹦蹦跳跳的跑进厨房,开始盛粥。
夜惊堂望向骆女侠,结果发现骆凝眼神一冷,摸向了腰间佩剑,看起来是想找机会砍他,心中颇为无奈,开口道:
“我走啦。”
“惊堂哥慢走。”
骆凝在厨房窗前抬起眼帘,虽然很不想搭理小贼,但稍作迟疑还是叮嘱了一句:
“你胳膊有伤,不准打架。”
“好。”
夜惊堂笑了下,转身走出院子。
染坊街正在重建,天亮后,趁着天气凉快忙活的工匠不在少数,四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
夜惊堂走出双桂巷,正准备徒步前往黑衙,却见街口停着一辆马车,他已经养胖了几圈儿的大黑马,停在路边,瞧见他后,就摆了下头望向别处,看样子是在裴家好吃好喝,不想和他这常年风餐露宿的主子回去。
马车的帘子关着,但秀荷却在街口站着,正和几个工头聊着事情。
夜惊堂见此,也回想起了昨天疯疯癫癫的场景,一手一个、一炮双响什么的,心底着实有点无地尴尬。
“夜少爷~”
“呵~打把伞,当心晒黑了。”
“谢少爷关心~”
夜惊堂来到马车跟前,和秀荷打了声招呼后,便跳上了马车。
车厢颇为宽大,身着鹅黄夏裙的三娘,点着玫瑰红的唇脂,发髻也盘成了美艳动人的款式,手持山水团扇,侧坐车窗旁,瞄着街上的工况,愣愣出神。
面前的桌案上,除开茶具,还放着两个带着‘囍’字的红包,里面应该是封着银票。
夜惊堂进入车厢,瞧见三娘稍显复杂的神色,便知道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情上,在车厢对面坐下:
“三娘?”
裴湘君转过眼帘,稍作坐直了几分,抬手给夜惊堂斟茶,红唇微动,却又没说什么。
“昨天我真吃错药了,还是三娘喂的,言行无度之处……”
“好啦。”
裴湘君把茶杯推到夜惊堂面前,轻叹道:
“你不是故意为之,我又不怪你。”
夜惊堂微笑道:“昨天算是误会,凝儿那盒药,是王夫人开的,她没想给我下药……”
夜惊堂把阳气过盛、需要调理的事儿说了一遍。
裴湘君安静听完解释,眨了眨眼睛,脸色明显好受了许多:
“我就说嘛,她怎么那般横,偷我家儿郎,还敢跑上门找我麻烦……最后,她帮你调理身体没有?”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倒是不好正面回应这话。
裴湘君幽幽‘哼~’了声,眼底带着几分古怪,把桌上的红包推给他:
“你新婚燕尔,凝儿姑娘没来敬茶,我总不能光斗气忘了规矩。拿去吧,帮我给凝儿姑娘,就说我不和她计较了。”
夜惊堂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把红包接了过来,又从袖子里取出两个首饰盒,递给三娘:
“这是昨天买的簪子,没机会给三娘,你看看喜不喜欢。”
裴湘君接过簪盒打量,略显意外:“你还给我买了?”
“那是自然,我给鸟鸟都买了首饰,怎么可能忘了三娘,秀荷也给买了件儿,三娘待会给她,她估计能高兴好几天。”
裴湘君放下团扇,打开盒子看了看——杏花造型的花鸟簪,工艺上乘极为漂亮,也符合她的气质,一看就是用心挑选……
裴湘君把簪盒盖上,想了想道:“你还真是会端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簪子可不能乱送。”
夜惊堂正儿八经道:“三娘是我师姑,有实无名的师父,我孝敬师父怎么了?谁敢说闲话我削他。”
裴湘君眨了眨眼睛,稍作迟疑,用开玩笑的口气道:“谁是你师父?你这徒弟,我可教不了,真要认了,你那天被人拐走,我还不得寒心死。”
说罢,还是把簪盒收了起来:“好啦,你去忙你的吧,我也回去了,晚上记得过来学拳法。还有,京城的事儿忙完,就得考虑下把抱元门的事儿,不然黄烛又得跑过来找你麻烦,到时候我看有没有空,陪你走一趟。”
“这事儿我记在心里,等抽出时间我就过去。”
“哼~”
夜惊堂轻轻笑了下,起身离开车厢,目送马车远去后,才飞马赶往了黑衙……
……
另一侧,城郊某处隐于半山的私人庄园。
庄园外有无数护卫按刀巡逻,内部却人影稀疏。
曹阿宁提刀站在一座可以远观云安城的高楼窗口,眺望幼年长大的巍峨皇城,面色颇为沉重。
身后的房间里满是药味,徐白琳席地而坐,腿上的剑伤已经缝合包扎,手边放着一把崭新的铁锏。
但丢了陪伴多年的青钢锏,不亚于夜惊堂丢了螭龙环首刀,新的兵刃再好,也压不住徐白琳眼底那股‘夺妻之恨’般的愤恨阴霾。
两人沉默许久后,徐白琳率先开了口:
“上面谋划多年,刚开始落子,我等就出了这么大纰漏,如何交代?”
曹阿宁回过身来,在对面坐下,擦拭手中的直刀:
“樊瑜不知道内情,黑衙拷问不出什么。你昨天不慎中招,该走的。”
徐白琳知道昨天是他一时冲动想还手,导致同伴强行解围落入官府之手,稍作沉默,抓起铁锏:
“我去救人。”
曹阿宁抬手制止:
“朝堂不是江湖,不能义气用事,死了便死了,等事成,不会忘记他的功劳。你我也一样。”
徐白琳攥着铁锏:“接下来怎么办?”
“夜惊堂和我等犯冲,又根本看不透城府底蕴,若不解决,根本不敢妄动。”
“先杀夜惊堂?”
“我等得以大事为重,杀夜惊堂要浪费太多人力心力,还容易暴露……可以借刀杀人。”
徐白琳思索了下:“借谁的刀?”
曹阿宁认真回想:“据曹公说,三十年前,八步狂刀的传人,和君山台结下了生死血仇。这个夜惊堂会八步狂刀,君山台若是知道,必然坐不住。”
徐白琳皱眉道:“轩辕朝是‘君山侯’,不敢对靖王的人下手。”
“他们不先下手为强,以后死的就是他们,我等只需把消息送过去,君山台自会想办法解决后患,该怎么解决,不用我等费神思量。即便轩辕家解决不了夜惊堂,至少也能弄出乱子,让夜惊堂转移视线,总好过他死咬着我等不放。”
徐白琳略微斟酌,觉得此法可行,便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