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鸟逛了一天,有点累,闹着要吃烤羊腿,夜惊堂便在街边的烤羊摊子上坐下,准备和璇玑真人吃个饭就返回驻地。
但两人正在地摊上吃饭之时,一阵马铃铛声,从街道远处传来,还伴随着喧哗声:
“让让……”
“带这么多货,这是哪家的商队?”
“好像是梁洲黑旗帮的……”
……
夜惊堂闻声放下筷子,回头往街头查看,可见黑旗帮百余人的商队往这边走来。
因为他砸了一辆车,车队里的马车自然少了一辆;被揍了一顿的嘴臭和尚,穿着身僧袍骑在马上,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马侧挂着斩马刀的胡延敬,神色则和死了爹一样,穿过人群时偶尔还左右打量,看起来是在寻找夜迟部少当家的踪迹。
而梁王幼子东方尚青,可能也是第一次来琅轩城,此时离开了车厢,骑马走在护卫中间观赏着街景。
夜惊堂瞧见胡延敬到了,和璇玑真人小声说了下荒骨滩的事情,而后便一起暗中跟上了车队……
……
琅轩城全是外来商客,自然少不了落脚住处,不过因为集会只持续三个多月,房舍数量很少,客栈全是临时搭建的小帐篷。
在黑旗帮商队入城的同时,城池外侧大红帐篷附近的一顶帐篷里,七八个男子围坐其中,中间小案上摆着临时画的地形图,旁边还有几样兵器。
曹阿宁手里拿着毛笔,在城池舆图上指指点点,说着:
“我刚去看过,巡视的人大半调开了,这块地方是货仓,人烟稀少,东方尚青就住在货仓附近……”
许天应和几名老暗卫,都围在桌子前,听着晚上的作战计划。
而唐玉丹则站在帐篷门口,挑开布帘,看着远处满是莺莺燕燕的大帐篷。
等到几人话语告一段落后,唐玉丹才回过头来,插话道:
“即入江湖,生死为疆,我们如今在外漂泊不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路上,若死时膝下无子无女,说起来不孝。这瑶姬部在这里借种,里面姑娘漂亮不说,怀了身孕还不用男人养,虽然不跟男人姓,也不能去找儿子,但好歹也算留了点香火,要我来看,不如……”
唐玉丹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帐篷里安静下来,五六个人都皱眉盯着他,便悻悻然停下了话语。
许天应脸色不悦,本想提醒师弟一句“男暗卫都是太监,早都绝育了,留什么种?”。
不过这话说起来,着实会让曹阿宁等人勾起心头痛处,许天应想了想只是道:
“虎父无犬子,瑶姬部的男人,都是当劳力干杂活,她们自己都看不上,我等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让子孙沦为贱民?你若怕死而无后,大可找个地方隐居过普通人日子,没人拦你。”
唐玉丹被师兄骂一句,也反应过来帐篷里大半都是太监,来到跟前岔开话题:
“开个玩笑罢了,聊正事吧。”
曹阿宁记事起就在宫里,对这些反而看的很淡,拿着毛笔继续在纸上勾画:
“事前和胡延敬商量过,他晚上会让张玄邺带着人手去吃酒。东方尚青身边有十来个王府护卫,底子不错但不是我等对手,找到机会后,别真伤了东方尚青,吓唬即可。到时候对着张玄邺来一刀,手法要准,最好溅东方尚青一脸血,但别伤了要害,不然别想在左贤王手底下办事了……”
许天应是江湖人,眼看这师父投靠燕王,又落得横死京城的下场,其实对攀附权贵的事有点抵触,想了想道:
“除开左贤王,我等就没有其他出路?”
曹阿宁笔锋一顿,略微想了想:
“还有绿匪,但绿匪太神秘,根本不知道他们所求,加入他们就只能听命行事,指不定那天就被当弃子了。我在西海诸部跑了好多年,知道点门道,如果左贤王攀不上,咱们就去找找试试。”
许天应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
时间转眼入夜。
冬冥部驻地不远处,停放百余匹骏马的营地内,丝竹之声从中心大帐传出,几名黑衣王府护卫,和巫马部的武人,在大帐周边来回巡视。
夜惊堂靠着过人身法,从暗处摸到了大帐附近,隐匿在一处马厩后方,侧耳倾听账内的动静:
“尚青公子能亲自过来,着实给足了我巫马部颜面,但每年给王府送百匹白鬃马,数量实在太大,我即便拿得出来,北梁朝廷那边也不好交代;两朝通商的条款里面,只让买卖寻常马匹,白鬃马是战马的上上之选……”
“巫族长有点太小看梁王府了,我父王麾下骑军三万,一百匹马丢进去连水花都掀不起。这些马匹,我是想送去云安,那边的王公贵子喜欢稀罕物件,马匹品种越是罕见价格越高……”
……
璇玑真人靠在夜惊堂身侧,认真听了半天后,开口道:
“听起来,东方尚青真是来谈生意的。”
夜惊堂下午到现在,跟着东方尚青转了好几家部族的驻地,确实都在谈生意,也没感觉出东方尚青有什么问题,便回应道:
“看来胡延敬确实是在欺上瞒下,私自偷运鳞纹钢。不知道他把卖家叫来了没有,待会等他一个人的时候,我过去问问。”
两人又等了片刻后,东方尚青便从大帐内出来,带着护卫离开驻地,登上了门口的马车,胡延敬则在马车旁边担任护卫。
夜惊堂见此,悄然来到街面上,自阴暗处尾随,想等着胡延敬回到落脚地后,来个阎王登门问问情况。
结果跟着车队走了一截后,夜惊堂余光忽然一动,发现极远处的有人往车队方向打量。
璇玑真人也有所感知,抬眼朝远处看去,却见那边是一排仓库。
琅轩城过来大量商贾,像是干皮草、草药等物,随意放置容易受潮,为此必须寄存在勾陈部提前搭建的仓库里。
两人今天摸过那边,仓库附近都是买瓷器的地方,所以那片区域也叫瓷楼,还修建了不少房舍,供豪商落脚,因为整个城里都是一人多高的帐篷,站在仓库上方就是一览众山小。
此时借着灯火余晖仔细打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手里拿着根长筒,在打量东方尚青的车队,从鬼鬼祟祟的举止来看不像是王府的护卫,更像是跟踪盯梢的人。
璇玑真人见此稍显疑惑,询问道:
“这是马匪在踩点?”
夜惊堂以走镖多年的经验来看,确实挺像,但琅轩城是西海诸部对外贸易的地方,出事吓跑商贾,对西海诸部来说是一损俱损,为此连互为世仇的部族勾,都能在这里和平共处,马匪跑来这里闹事,那估计是不想活着走出琅轩城了。
“不清楚,先过去看看情况。”
夜惊堂见商队走得慢,便没有再尾随,让鸟鸟升空侦查情况,他则和璇玑真人一起,犹如两道鬼影般穿过嘈嘈杂杂的集市,前往了人影所在之处……
第十六章 这不巧了吗
如霜月色洒在两栋库房之间的狭窄巷道里,数道人影手持兵刃靠在阴暗角落耐心等待。
唐玉丹手持望远镜,趴在仓库屋脊上,遥遥望着远处的车队,低声开口:
“最多一刻钟就到,周围没有闲杂路人,各自就位,速战速决。”
许天应等人闻言,悄然出了暗道,隐匿在了小街两侧的飞檐上方或者杂物堆里。
勾陈大王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仓库今夜封了门,巡逻人员也被临时抽调走,仓库之间的小街上没有任何人迹;而胡延敬待会会专门绕近路从这里经过,不出意外的话,曹阿宁等人的‘入职考核’很快就能完成。
但可惜的是,这一切全落在他人眼底。
小街不远处,另一栋仓库的屋脊上。
夜惊堂略微探头打量小街,眼底显出了几分凝重,低声道:
“这群人武艺看起来都不低,要是为刺杀梁王幼子而来,胡延敬肯定拦不住。”
璇玑真人并排排趴在跟前,也是同样看法:
“这些人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人,更像是朝廷培养的死士。我估计是北梁朝廷派的人,刻意在琅轩城杀梁王幼子,让西海诸部和梁王交恶,还能借这个由头敲打西海诸部,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夜惊堂微微颔首,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
如果只是寻常马匪不长眼劫东方尚青的道,他根本不会管梁王儿子的死活。
但北梁想以暗杀东方尚青的方式,让西海诸部和大魏敌对,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作为黑衙副指挥使,他撞见了要是不破坏北梁用心险恶的计划,那就等于玩忽职守。
夜惊堂略微琢磨,觉得该把这波刺杀扼杀在摇篮里,便抬手示意璇玑真人去右边,他则提着螭龙刀,俯身顺着屋脊向前摸行,准备先行解决掉这队专业杀手。
但夜惊堂刚摸到附近,却又愣了下。
来这里埋伏的杀手有六人,分散在小街两侧各处,其中一人便趴在仓库的房顶上。
借着月色看去,可见那人身材高瘦,身着夜行衣,背后背着把黑布包裹的兵器,从形状来看像是剑或者直刀。
这打扮很常见,但夜惊堂上次在京城,抱着凝儿躲在停尸房床底下,遇到过一个这样打扮的黑衣人,体型、兵器等等都一模一样,绝对是同一个人。
夜惊堂记得,那个黑衣刀客是邬王手底下的人,邬王事败后没归案,也该潜逃了,跑到这里来杀梁王儿子作甚?
夜惊堂本来还想摸过去逐个暗杀,瞧见这似曾相识的身影,又示意璇玑真人稍安勿躁,而后改为无声无息摸向黑衣刀客背后……
……
“唧唧唧……”
夜色寂寂,能清晰听到墙角下的虫鸣。
曹阿宁背着直刀,如同等待猎物出现的黑豹,耐心匍匐在房顶上,心头还在暗暗推演着作战方式,比如该怎么动手、说些什么,才能把东方尚青吓尿,从而让其对英勇护主的胡延敬既往不咎。
说起吓人,曹阿宁不免想起了几月前在京城停尸房,被夜大阎王一嗓子吓出僵直反应的事情。
那经历堪称噩梦,他至今都没想通,夜大阎王为什么藏在在停尸房,还出现在他背后。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在疑神疑鬼,哪怕明知道背后没问题,都要回头看看求个心里安慰。
回想起此事,曹阿宁便又感觉背后阴风阵阵,似乎有一双勾魂索命般的眼睛,正盯着他后脑勺,还在耳畔轻声低语“我是差人”,以至于脊背发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曹阿宁知道这是心理阴影,但车队还没来也不着急,便回头看了看,想驱散心底的不安。
但这一看,却发现背后丈余开外的房顶上,真有个身着黑袍的人影看着他。
人影左手提着黑布包裹的长刀,身着水云锦质地的黑袍,长发以黑色发带束起,剑眉星目极为俊朗,可谓‘骨重神寒天庙器、亦狂亦侠亦温文’。
?
曹阿宁看到这张终生难忘的脸庞,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东奔西跑,压力可能确实有点大,都出现幻觉了。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度仔细看去……
!!
晴天霹雳!
夜惊堂如今已经步入天人合一之境,实力和往日云泥之别,悄然摸到黑衣刀客背后丈余距离,自认对方不可能发现任何气息。
瞧见这黑衣刀客忽然回头,夜惊堂一愣,还以为自己误判了对方势力,下意识保持了距离。
于是两人就对视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