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李春昼始终没有出现,二皇子的身体一直在无意识里沉睡,剩下的玩家除了给顾首辅帮忙,就是聚在一起翻古籍,一起寻找关于时兽的信息。
他们之前也没有下过这么长时间的副本,往常下完一个副本过不了几天就又得进副本赌命,现在在这里呆久了,竟然还产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恍惚感。
谷夌凡不记得那是李春昼离开以后多久,狂风肆虐的盛夏午后,树影婆娑,午后的阳光中泛着淡淡的斑驳光影,微风吹拂着梳妆台上的花瓶和镜台。
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滴眼泪蓦然掉下来,接着她用两只纤长的手盖住脸,沉默地,无声地,哭得不能自已。
谷夌凡真的很害怕,害怕李春昼会就这样永远不回来了,她忽然后悔起自己对那孩子的冷落,克制不住地想着,如果自己当初对她好一点……她会不会多一点愿意回来的决心?
如果当初能对她更好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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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次轮回】
琳琅兴奋地把自己从堆积如海的古籍中翻到的两张阵法和古籍发到群里,兴奋地说:【我找到了!】
她把自己的猜测和对阵法的理解在群里说了出来,并且邀请他们和自己一起完成它。
群里鸦雀无声,第一个表态支持她的想法的人是齐乐远。
成颖初替其他不敢说话的人说出了心里的疑虑:【如果阵法发动了,我们会怎么样?】
齐乐远说:【可能会死,但是不用这个阵法也会死,而且是死在主神手里,说不定死前还要被剖开意识折磨。】
聊天频道里依旧死水一样没有反应,齐乐远继续说:【而且如果我们不敢冒险,还有谁能冒险?朝廷里那些整天之乎者也的老头?还是门口那个整天躺地上晒太阳的老大爷?我们出生的时代比他们先进得多,也下过各种副本,我们就得冒这个险啊,人类归根到底只有一个敌人,就是主神,如果我们这时候不站出来,还有谁能在这时候站出来?】
群里的玩家最后还是表态通过了他们俩的提案。
于是琳琅和齐乐远找上顾首辅,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顾首辅,出人意料的是顾首辅考虑片刻后,竟然也支持他们的想法,甚至拿出一张大梁全国范围的地图,说:“如果真如你们所言,世界上有个‘主神’在控制着我们的话,你们二十个人的意识又怎么够呢?”
她从桌上抽出一只毛笔,动作干脆地在地图上画了几根圈,久违地露出了几分年轻时锐利的锋芒,说:“干脆就把献祭的阵法扩大到这里。”
到底是年轻时就大权独揽的权臣,顾首辅的行事作风都带着股久居高位的魄力。
齐乐远和琳琅全都一脸吃惊地看着她,顾首辅温和地笑了笑,说:“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把大梁百姓的心安一安,等我收拾好一切,你们再开始准备阵法吧。”
她说完又扭头看向皇上,问:“陛下,您有什么想法吗?”
梁永源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一如既往地把大事的决定权全部交给顾首辅。
“请放心,我没有疯,精神也很正常,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见两人迟迟没有相信,顾首辅又平静地补充道:“我们愿意‘死’,只是因为我们愿意真正地活。”
而被困在轮回里的人生,充其量只能算原地打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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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次轮回】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画下并激活阵法,他们就能把李春昼三人的意识从四十年前召唤回来,不过在这之前,齐乐远跟所有可能跟李春昼有所接触的人都串好了口供,以确保能够瞒着她完成献祭的阵法。
【第一百八十一次轮回】
四个凶煞作为阵眼,最先离开盛京城的是赵娥,她跟赵俊远一起收拾了行礼,没来得及当面向李春昼道谢,只是在离开盛京时遥遥朝着春华楼的方向拜了拜。
第二个离开的凶煞是淑太妃,她早年时因为精神受刺激变傻了,所以只能由梁嘉佑陪同着前往目的地。
老太太在梁嘉佑旁边倒是很听话和蔼,跟着梁嘉佑一起向众人挥手告别,在宫里被困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能出去看看了。
梁永源虽然跟淑太妃没什么感情,但是依旧被离别的氛围感染,站在顾首辅身边掉了几滴眼泪。
第三个离开的凶煞是红豆,红豆知道自己演技不好,为了不露馅,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回到李春昼身边,反而硬起心肠拒绝了李春昼,放弃了最后再跟春娘一起多待几天的选择。
那天看到李春昼失望地离开梨香院时,红豆心里其实也很不好受。
最后一个离开的凶煞是池红,她一直在李春昼身边待到第十五天,这十五天已经是她能停留的极限了,然后池红才收拾了行礼向李春昼告辞。
盛京城里的所有人都怀揣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从李春昼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大家才一个个在舞台上登台亮相,将这个已经排演过许多遍的戏剧表演出来。
当李春昼迎着夏风往春华楼上跑时,楼里的下人全都眼含着笑意朝她打招呼。
当她推开门走进李妈妈的房间时,李三春放下烟杆,像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笑起来,对李春昼招招手,把她一揽,跟小时候一样,一把把女儿揽进自己宽大的怀抱里。
其实李妈妈不止一次地压下眼里的泪花。
“怎么了?好孩子……”李妈妈特别高兴地搂着她,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拍着李春昼的肩膀,脸颊贴着她的头顶,口中吐出的云烟模糊了视线。
当李春昼以为自己是在诉说只有自己知道的不舍时,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李妈妈的眼里也已经充满了泪水。
但是她只能把所有的爱都藏在安慰的话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的女儿:
“春娘,妈妈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来我身边,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我的小春娘……”
“没关系,娘永远是你的后盾,难过了就回到娘的身边……”
……
当李春昼入宫时,宫门前等待已久的顾简西终于有机会说出了那句“一路顺风”。
当她把失望的巴掌打在梁永源脸上时,梁永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望着李春昼的脸。
李春昼出了宫门,在春华楼门前隐隐听到的唱曲声其实也并不是巧遇,徐雁曲早就知道她要从这里回来,才会提前站在那里哼着曲子。
当李春昼的目光望过来时,徐雁曲拢了拢袖子,在阳光下,眸子像琉璃一样清澈透亮,他站在疏影里,也浅浅地朝李春昼望过去。
等她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扬起皎洁的脸冲自己跑过来时,徐雁曲其实并不是无动于衷地在等待她靠近自己,而是已经不知所措了,甚至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所以他不顾脸上的妆和身上的衣裳,张开怀抱接住她,用力地把李春昼抱进怀里。
这个拥抱,徐雁曲已经等了整整五年了。
……
当李春昼喝醉了酒,摇晃着走到谷夌凡身边对她说酒话时,谷夌凡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几次想要抬手都忍了下来,直到李春昼因为喝得实在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才把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了李春昼身上。
把喝醉的春娘像小猫一样抱在怀里的时候,其实是谷夌凡近五年里最幸福的一个瞬间。
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其实都在行动里面给她了,只是那时的李春昼还不知道。
这场戏一直演到那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正是在那一天,这个世界上最渺小也最伟大的舰队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