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人的爱和呵护下才有的,曾经的她也有,但是现在没了。
“然后就上班啊,每月按时领工资,空闲之余再继续备考,直到端上铁饭碗,你一辈子就有保障了呀,姨妈辛苦供你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
“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居然在小吃街卖烤肠,和那些没读过什么书的人为邻,久而久之你也会变成和她们一样的市侩又没见识的存在,读书是我们这种阶层的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可你却放弃了这一点点的优势,把姨妈的心血,把你读书吃过的苦都抹杀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尊敬你,怎么叫你表姐?”
魏岚越说情绪越激动,控诉的眼神仿佛要在锦宁身上扎个洞。
锦宁只是轻轻一笑,在长椅上坐下,看向池塘里的鱼儿,徐徐道:“你说的那个前提,得建立在家里不欠债,有一个栖身之所,只需要养活自己的基础上,你再看看我,从我爸生命住院时,我家就开始欠债,直到我妈死也没还清,如今我妈也走了,剩下的债是不是都落在我头上了?”
“可大姨借的都是自家人的钱,又没人催你还,你少拿这个当借口。”
锦宁笑了笑,她就知道二姨不会跟她说实话。
“二姨应该跟你说过我把房子卖了吧,她有没有说,我卖了房子住哪里?今后生活怎么办?靠什么维持生计呢?”
魏岚一噎,如实摇头。
“你说我妈欠的都是自家人的债,自家人是不会催债的,可为什么我刚卖完房子,二姨和小舅就着急忙慌的来堵我,生怕我跑路不还债?”
魏岚黛眉微蹙,打量她的视线写满了质疑,“不可能,我妈和小舅不是那种人,既然借了就不会催着你还,大姨刚刚去世,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也不算落井下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卖房子的钱本来就是用来还给他们的,我从没有怪过他们,他们肯在我家最需要的时候借钱,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妈妈葬礼刚结束,我就把房子卖了,想着先还一部分,也当给他们一颗定心丸吃。”
“可是你也知道啊,我现在是孤儿了,房子一卖,人一跑,电话号码一换,他们还真找不到我,为了以防万一,剩下的22万,我们商量了一下,他们允许我在一年之内还完,不收我的利息。”
“怎么还有利息啊?!”魏岚被惊到了,妈妈从没说过利息的事。
锦宁从兜里拿出手机,翻开之前母亲签下的借条递给她,“利息一直都按照银行存款一年期的双倍给的,妈妈也是默认的,虽然是一家人,但涉及到经济,还是要亲兄弟明算账。”
魏岚手一抖,差点把电话摔了。
这种借钱方式,可比存银行划算多了,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呢!
锦宁眼疾手快的接住手机,见魏岚一脸的惊愕,继续道:“有利息也正常,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我家情况特殊,他们有顾虑也是应该的,我从没怪过他们,也没资格怪任何人,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每个人的经历不同,遭遇不同,如果有的选,谁不想要一份人人尊敬的体面工作。”
“可稳定工作固然好,但也得有那个机会考上,就算考上了,我能用工资抵押贷款还了外债,还完债之后呢?不还得接着还贷款吗?这种每天睁开眼,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帮别人挣的感觉,真的很憋屈,甚至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摆摊没什么不好的,继承母亲的衣钵也不丢人,我只要遵纪守法,本本分分做生意,早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意还过得去,这种每天睁眼都有希望的感觉很安心,而且,我很快就能凑够还债的钱了。”
“有这么赚钱吗?你别是怕我回去跟她们说,她们来追讨才故意这么说的。”
魏岚不觉得锦宁的摊子有多赚,哪怕已经全网皆知,但网红店的特质不都是靠炒作的吗?
那么贵的定价,没人会傻到吃一次还想接着被坑吧。
“我不怕你说啊,就算你不说,早晚也会传到她们耳朵里的。”
就算她们真的来追讨,她也能立马拿出钱来还债,这就是有钱的底气。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魏岚重新看向锦宁,这才发觉她的气色比葬礼上好了不少。
“住车里,驾驶室里弄个床垫,摆摊也方便,车子停在小区停车场也安全。”
锦宁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看不出任何窘迫造就的难堪,大大方方的。
“等你还完债了,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去外面看看,餐车证件齐全,到哪儿都可以赚钱。”
“那你还回来吗,大姨他们的房子你会不会再买回来?”
锦宁摇头:“不知道回不回来,房子我不会再要,有爸妈的地方才是家,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魏岚眼眶一酸,愧疚感扑面而来,她真的太自视过高了。
“对不起表姐,我事先并不知道你的具体情况,大言不惭的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没有怪你,你也是出于好意,只是刚好不适合我而已。”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同样的情况换做我,我绝对没你这么坚强。”
“坚强与否,取决于经历,你这么幸福,希望你永远不要有我的经历,珍惜当下最重要,以后你想吃我做的东西就尽管来,我请客。”
“好。”
*
盛丰集团总裁办。
安诚送来了律师刚拟定好的收购意向书,温宴正在过目。
看着按照他意愿罗列出的仅仅只有一页A4纸的意向书,温宴一如既往的肃着脸,唯一不同的是眼底流露出的神色,有那么一点点得意在里面。
安诚现在还记得律师拟好合同,问他温总怎么突发奇想要收购一张餐车时,眼里露出的“温总怕不是闲出屁来了”的惊悚眼神。
安诚当时就想回答,可不是闲出屁来了么,谁会花那么多钱收购一张餐车啊,而且还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他去的时候不用排队。
就为了这么一个特权,他竟然允许摊主保留自主经营权,这不等于花收购的钱办了张VIP卡吗?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啊!疯了疯了!
温宴并不知道安诚和律师被他的行为雷出翔来。
他只知道自己这个个人收购史上最人性、最体贴的方案,一定会让摊主欣然接受的。
他合上文件夹,起身整理衣服,“走,现在去谈。”
“嗯?现在吗?!”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啊,“这个时间点,店主休息了,而且,您要亲自去谈吗?!”
安诚的震惊简直一个接一个,自打吃过摊主的食物后,老板宛如得了失心疯,想一出是一出。
“我可以等,亲自谈才有诚意。”温宴应得理所应当,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安诚带着温宴来到了小吃街。
下午四点,小吃街的客流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少,有很多食客拎着大包小包朝里面走,从他们的对话里能听出,都是冲着粉色餐车去的,而且是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为了估值,拟定合同前,有专人来查过锦宁的营业额,这一查可把那人吓得不轻,谁能想到小小的餐车,日营业额都快赶上他们旗下的子公司了。
如今瞧着这些慕名而来的人,似乎有迹可循。
可就算小餐车收入不错,花那么一大笔钱成为VIP,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安诚边走边摇头,在心里默默控诉老板的第一罪,过分豪横,不把钱当钱!
温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油腻滚烫的铁板烧、热气腾腾的麻辣烫、麻香四溢的钵钵鸡、冒着干冰的冰粉摊、青油烟缭绕的烤串串······
每一种食物对他而言都是陌生而新奇的存在。
他时而皱眉,时而好奇打量,时而驻足观看,宛如第一次去游乐园的小孩子,瞧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震惊。
哪怕他已经极力克制,却还是无发控制溜号的面部表情。
安诚悄咪咪在心底嘲笑老板的没见过世面,古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今有千亿霸总来小吃街,真是让人乐不可支啊!
西装笔挺的俩人,一个自带上位者的威压,英俊矜贵,生人勿进。
一个低眉顺眼,落后一步随时待命,与周围的食客格格不入,很快吸引不少探究的视线,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夹杂其中。
温宴恍若未闻,好奇心被摁下之后,就一直看向街尾的方向,长腿阔步,暗搓搓的找寻着那抹粉色的踪迹。
“就是那里了。”安诚指了指餐车所在,“瞧,店休呢。”
不大不小的粉色餐车伫立在小吃街最深处,迎街这边的车厢上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店休中三个字。
餐车周围的摊位都有零散的客人在买东西,没人的摊位上,摊主也在兢兢业业的守着。
这就显得“店休中”三个字格外的任性。
一阵风刮过,小牌牌被掀了个面,露出营业时间。
安诚一看,一口老血哽在喉间。
当他以为大中午店休就够任性时,8小时工作日,还分两个时段,外加双休法休的工作时间,让他原地裂开。
日入百万就够让人嫉妒了,结果还有这么宽松的休息时间,这是又会享受又会赚钱啊。
想他老板,日入千万,却要24小时超长待机,国内国外没日没夜出差开会,那才是真苦逼哇。
这么一想,他立马就平衡了,身价千亿又如何,活的不如小摊贩,衰!
温宴定定的看着营业时间,想到她每日的收入,默默算了算自己付出与收获的比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心脏,好像有点闷。
“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营业呢。”锦宁的声音从俩人身后传来。
她本来想偷摸溜到车上睡个午觉的,结果躲过了街口咨询她摊位的食客,愣是没躲过眼前这两个站在车门前的食客,索性礼貌的下逐客令。
温宴率先转身看向来人,素色卫衣和牛仔裤,高高的丸子头显得身形高挑修长,含笑的眉眼没了照片里的沉稳与坚毅,却多了一丝蓬勃朝气,清凌凌的声音像谁在拨弄湖水,轻灵又温柔。
锦宁瞧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从他裁剪得体的西装看出了身份的不凡,加上他自带的上位者气场,莫名让人敬而远之,矜贵的气质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她却有种熟悉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对方这派头,委实和她这种人不在一个维度,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存在。
安诚忙上前问询道:“请问,您是不是餐车的主人?”
锦宁看向安诚,“是的,有什么可以帮您?”
“是这样的,我是盛丰集团的职员,这是我们老板。”
安诚双手递上名片,“我们有事要和您商讨,能否借一步说话?”
锦宁接过名片,看到温宴两个字时,眼底闪过一丝诧色,同时也明白那抹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您就是玥玥的哥哥啊,失敬失敬。”锦宁主动伸手示意。
想起对方好似有洁癖,又下意识收回手,却不料对方抬手握住了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低沉的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好,我是温宴,温玥玥的哥哥。”
“您好,我是锦宁。”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且交握的部位十分绅士,但还是让锦宁吃了一惊,感觉他和玥玥描述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有点不同。
温宴镇定的收回手,有些不自在的摩挲着指尖,跟人握手是这种感觉吗?有点奇怪。
安诚见老板主动跟人握手,也是一脸的稀奇,明明对方已经意识到唐突,收回去了,老板却巴巴的上赶着去。
啧啧啧,为了口吃的,你也是什么原则都不要了啊!
“锦小姐,我们能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吗?”安诚尽职尽责的推动正事。
锦宁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点开门,“您叫我锦宁就好,隔壁街有家咖啡店,去那里可以吗?”
“可以。”温宴矜持颔首。
三人前后去到咖啡店,要了个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