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的一般的美貌披上层初夏阳光的金纱,轻灵而令人不自觉恍惚。
然而正因为他容貌过于出挑,反而没有人敢上前搭话。只有被他眼眸注视的——在弹着吉他的流浪诗人——两人面对面坐在距离不远的长椅上,彼此都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流浪诗人弹奏歌曲的时候,长椅身边的空位上落下许多只灰色肥润的鸽子。
它们绕着流浪诗人脏污的衣袖跳来跳去,还有一些胆子很大的鸽子探头用嘴去翻找他的口袋。
只有两米之遥,周澄午身边却空空落落,连一根鸽子毛都没有。
他倒是半点也不意外——动物要比人类更敏锐于危险,所以从小到大周澄午都是最不受动物欢迎的那个孩子。
斜挂西边的太阳渐渐沉落,广场上亮起了灯。有阿姨团扛着音响过来放音乐,魔性又律动感很强的歌曲完全盖过了流浪诗人的吉他声,于是他干脆停下弹奏,抱着吉他身体微微紧绷的向后靠。
这个动作看似放松,实际上却早已经将自己的身体肌肉调整到了最适合攻击的状态。
时间渐渐流逝,扛着音响的阿姨们跳完广场舞,结伴离开。在暗处接吻的小情侣们也压完了马路,手拉手一起离开。
就连广场上的路灯,都在此刻进入深夜模式,灯光渐渐暗淡下去。
流浪诗人缓缓站起来,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吉他,眼睛死死盯着对面从头到尾姿势就没有怎么变过的美貌少年——他已经握住了藏在吉他背面的手/枪,只要……
脑子的思路突然有了短暂的断片,就好像互相咬合的齿轮里面突然落进去一颗石子。虽然石子很快就被碾碎,但那短暂的断片仍旧是存在的。
就在那短暂的瞬间,对面的少年已经捏断他的手腕将他脸朝下压在长椅上,并一脚踢远了他的吉他和手/枪。
周澄午的力气很大,并且面对敌人时绝对不会留手。
他并没有对徐颂声撒谎,扣住徐颂声手腕的力道已经是他放轻过许多倍的力气。
比如此刻被他扣在长椅上的家伙,在他的脸被摁下去砸到椅子上时,隔着腮帮子就已经被砸落了好几颗牙齿。
周澄午另外一只手拨开对方盖着后脖颈的,乱糟糟的头发,果然看见没有抑制环的脖颈上,刺有一朵赤红色的扶桑花。
流浪诗人心慌意乱,犹在虚张声势,“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不要冲动行——呃。”
他没说完的话变成一声闷哼,眼睛里的神采迅速暗淡了下去。
一根一次性筷子从后脑勺贯穿至他的眉心,在转瞬间夺走了他的生命,甚至没有给他动用信息素和呼救的时间。
这个男人正是追杀那名叛逃Omega的Alpha。他追着那名Omega到了徐颂声住处附近,便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直到昨天新闻上出现那名Omega的死讯,男人迅速就盯上了唯一的幸存者:在新闻中直面了现场的那位房客。
他悄悄跟上了徐颂声,意图从这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beta身上找出自己同伴死亡的原因。
作为日出之地培养的Alpha,实际上男人的业务能力相当之好。至少他从原住处一直跟踪徐颂声到旅馆,徐颂声都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他只是很倒霉,遇上了周澄午。在他的信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之前,就先被周澄午送进地狱了。
周澄午也翻了下男人的口袋,在衣服夹层里找出三万元的现金,和一张演唱会门票。
自从不用演偶像之后,周澄午就完全不关注这些了。他收下钱,把演唱会门票折成一朵紫菀花,放在男人脏污的发顶,垂下眼眸时神态虔诚。
“去地狱好好忏悔吧,愿天父肯原谅你。”
把手枪踹进附近的草丛里,周澄午捡起地上的吉他随便拨弄了一下吉他弦——然后发现吉他还没坏。
他有点意外,但很快就因此而心情好起来,长而洁白的手指勾动吉他弦,熟练的弹奏出一首赞歌。
公寓房。
徐颂声下午窝在客厅里看了一部训狗进化史的纪录片。
纪录片太长,旁白又足够催眠,徐颂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哐当一声惊醒。
刚开始徐颂声还以为是周澄午没有钥匙,又翻窗户进来了——直到被冷风糊了一脸,徐颂声睁开眼睛,才看见窗户纯粹是被风吹开的。
连窗帘都被吹得直接贴到了墙壁上。
也幸亏徐颂声客厅没有摆什么东西,想被吹得乱一点都没有那个条件。
她走到窗户边按住被狂风吹得晃来晃去的窗户,探身往外看。
外面除了灯塔和远处的光明教教堂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还亮着灯光了。
完全是一片黑暗,空气中涌动着潮湿的土腥味,行道上空飘飞着被吹起来的树叶,有不少树叶从半开的窗户处飞进来,像小石子似的叮叮当当砸在徐颂声身上。
她当即将窗户关上,意识到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白天搬家公司工人的对话倏忽又跳了出来,现在似乎是台风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季节。
徐颂声想要打开房间灯,但是摁了下开关后,不出意外的发现灯打不亮。
不止是房间灯,就连电视机也罢工,屏幕闪着暗暗的雪花。徐颂声干脆把电视关了,从橱柜里拿出备用蜡烛点上,顺便看了眼手机。
手机信号不太好,但还有信号,那就无所谓。
只是周澄午还没回来。
徐颂声又看了眼窗外,外面的风撞得窗户一阵又一阵的闷响,这让她有点怀疑周澄午一直不出现,是不是因为刮台风了他不好爬窗户。
毕竟自己也没有给他钥匙。
但转念一想,这好像也不关自己的事。如果周澄午不回来,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她就能摆脱这个神经病了。
徐颂声担心窗户被风吹破,于是很费劲的把书柜推到窗户面前抵住窗户玻璃。
推完书柜,徐颂声还有些犯困,于是决定回卧室睡觉。
外面风声这么大,还有叶子被吹得哗啦哗啦的声音,混合着因为暴风雨将来而降下来的温度——往被窝里一躺,本该是个非常适合睡觉的天气。
但是徐颂声闭上眼睛,却很难睡着。
她一会儿想起周澄午跟她强调自己是她养的小狗时的样子,一会又想起那条在超市门口追着她小腿打转的流浪狗。
流浪狗都怪可怜的。
翻了个身,徐颂声干脆起床,拿上一把雨伞,穿了雨衣打上手电,开门出去。
一出去徐颂声就感觉自己人好像要被吹飞了,她扶住墙壁站了会,还是继续往外面走。虽然人出来了,但其实徐颂声根本不知道周澄午会在哪里。
周澄午本来就行踪飘忽,像一条被散养在外的恶犬。
而徐颂声——尽管周澄午说了自己是她的狗——但徐颂声也确实没有多少自己手里有握着狗绳的自觉。
风太大,徐颂声在公寓楼附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连忙从狭小的门挤进去,然后向老板买了个扩音喇叭。
是那种输入式的扩音喇叭,在后台输入语句,机械音会大声重复。
徐颂声站在收银台摆弄扩音喇叭时,店老板关心了一句:“这外面眼看着就要下暴风雨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徐颂声点头,“等我找到狗就回家。”
店老板相当理解她,道:“那是得快找,外面这个风的势头,找不到的话明天再去恐怕够呛。”
徐颂声谢了老板,拎着扩音喇叭出门。
夜色中狂风乱舞,各种榆树樟树的叶子像暗器一样意图从四面八方暗算每一个无辜的过路人。
被徐颂声拎着的扩音器,用机械化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狂风中大喊——
【周澄午!周澄午!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风把扩音器的声音送出去很远,徐颂声沿着附近的街道走,走累了就把扩音器放在脚边,靠着道路旁边已经关门的商铺大门休息。
等她路过一家24小时营业的汉堡店时——看见周澄午和一只流浪狗坐在烛光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八份炸鸡全家桶。
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墙互相对上视线,周澄午眼睛一亮跟徐颂声招手。
徐颂声叹气,关了扩音器走进汉堡店。
第36章
炸鸡店的门内侧装有铃铛,人推门进去时铃铛会被扯动着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
收银员目光从手机游戏上挪开,扯着嗓子喊徐颂声快点进来把门关上,别让门敞着。
徐颂声进来后摘了雨衣帽子,走到周澄午那桌坐下。
八份全家桶已经被吃干净了三桶,那条流浪狗对周澄午来说也不是陌生的家伙——就是之前总在超市门口打转,找徐颂声要食物吃的那只狗。
她注意到那只狗变干净了许多,蹲坐在周澄午身边,犬牙咯吱咯吱咬着脆皮大鸡腿。
收银员见徐颂声好像和周澄午认识,便也不再招呼她,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机游戏上;推塔游戏的人头提示音时不时响一下,混合在蜡烛燃烧的‘哔哔啵啵’的声音里面。
烛光照得周澄午的脸颊也被渡上一层绯红,他在徐颂声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颂颂’,在徐颂声坐下的时候喊了一声‘颂颂’,在徐颂声动手去掀开全家桶盖子的时候,他又喊了一声‘颂颂’。
好像把喊徐颂声名字,当成了一种有意思的游戏。
徐颂声每次都应声,目光落到那条大吃特吃的流浪狗身上,疑惑:“你为什么会和这条狗待在一起?”
周澄午:“我散步呢,然后看见这条狗,它好可怜噢,我就带它去洗澡和打了疫苗,然后请它吃饭。”
“狗狗也喜欢全家桶!”
“噢对了,散步的时候,我还遇见了芙洛拉教派给孤儿院捐款的志愿者活动,我捐了一万元哦!”
他说话时眼睛亮亮的,注视着徐颂声。周澄午的表情让徐颂声幻视他身后好像有一条尾巴,在随着他说话的频率不停的摇来摇去。
‘我做得很好吧’这样的讯息,从他眼角眉梢每个微妙的弧度里表达出来。
烛光晃动,落在他长长的睫毛尖。
徐颂声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去,掌心轻轻拍了拍周澄午头顶,“嗯,做得好。”
周澄午的眼睛霎时睁大了,徐颂声的这个动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并不是会烦恼这种事情的人,在短暂的意外之后,周澄午迅速适应,甚至还主动把头顶往徐颂声掌心拱了拱。
“我也觉得我做得很好,所以可以拿到奖励的吧?要给我奖励的!”
旁边流浪狗忽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也探过头来,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去顶徐颂声手腕,试图把周澄午挤走。
周澄午眉头一皱,凶巴巴的瞪它——流浪狗呜呜咽咽夹起尾巴缩到一边。
徐颂声无语,把手收回来,抽了张面巾纸擦手,擦干净后开始吃东西。她出门找周澄午的时候太晚,也没吃饭,已经有点饿了。
但周澄午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话格外的多,用一种很委屈的语调跟徐颂声撒娇:“只摸了一会儿而已,颂颂就突然把手收走了——今天我真的真的做了好多不留名的好事,我是好孩子,好孩子应该得到更多奖励的嘛!”
他很会撒娇,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一张好脸,知道如何用这张脸示弱,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周澄午的撒娇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没有自尊心所以才会可爱。但对于徐颂声这样习惯性去评估一个人的性格而言,她又会下意识从周澄午的行为里面去分辨他的性格与成长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