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游景瑶即将扑进月尘卿胸膛之时,少女忽然触电似的一僵, 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飞快后退了几步。
她退得又猛又快,脚腕差点扭着,一个趔趄过后才站稳。游景瑶木偶人一样僵硬地放下了张开的双臂,脑袋嗡嗡响。
她在干嘛?
刚刚肯定是太激动了, 竟然差点要去抱男主!
僭越,太僭越了, 一定是见到“死而复生”的月尘卿太激动了才会这样,下次一定要注意!
游景瑶在心里用小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自己脑袋, 站在离他半米远的位置,眼含泪花地悄悄打量月尘卿。
眼下这个节骨眼有些敏感, 她用白嫩手背蹭去眼角泪花,低头糯糯叫了声:“少主。”
月尘卿眼皮微微颤动,不解地低眸看她。
“你哭什么?”
他问得没波没澜的,好像没有半点关心,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游景瑶无端晃了晃神,莫名有一丝惊疑,平常她也不是没耍过嘴皮子,只要不想回答的事情都靠撒娇蒙混过关,月尘卿本就懒得掰扯,基本都是点破不说破,今日竟然顺着往下问。
游景瑶吸吸鼻子,佯装无事地挤出两个梨涡,嘟嘟囔囔地说:“没什么,就是打哈欠流的,昨夜没睡好眼睛干干的,哭一下舒服多啦……”
月尘卿望她衣领都湿了一小块,被泪水沁润的地方晕开一片,像猫爪蘸水印过似的,这么多眼泪要打多少个哈欠才能攒起这么一大滩水渍。
“打个哈欠能哭成这样?”他鄙夷道。
游景瑶难堪地挠挠脑袋,念起幻境中的片段,忍不住看看月尘卿当时被那一掌击中的位置。
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左胸的衣料熨得平平整整,看上去好好的,不像留下什么坑洼的样子。
她脑海中不禁忧心,幻想那衣服下面也许有个大洞。
于是游景瑶鬼使神差地缓缓伸出手指,粉嫩指尖如同小鸡啄米一样,在上头轻轻戳了一下。
他的胸膛随之陷下一个浅浅的涡。
月尘卿愕然低头,见她像个小孩一样好奇地在自己左胸上戳点,浅粉的指甲盖儿透着贝壳似的微光。
虽然满腹狐疑,他却没有将她的小手打开,就这么诡谲地定在原地任她触摸。
游景瑶戳戳又摸摸,直到确定没有留下特别严重的伤痕,终于仰首,露出一个阳光明媚万物安好的笑容来。
她微笑的那一刻,窗外阳光斜射进来,映着脸上细细密密的绒毛,让人无端联想到雪媚娘上那一层细腻的椰蓉。
“你又笑什么?”
月尘卿此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被她戳点的地方漾起一圈酥麻,那酥麻之感好像透过皮肉渗入骨髓似的,他心底无端燎起丝丝躁意。
“你还未回答本尊刚才为何落泪。”他艴然不悦。
游景瑶现在心情舒畅,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和稀泥一样摆摆手:“现在没事了嘛,你就别问啦。”
她生得矮些,月尘卿每次这么低头望下去,显得少女脸颊更圆润,黑白分明的杏眼圆溜溜的,带着天生的娇态。
今日穿着这么件暖色袄子,活像个小南瓜似的。
月尘卿连问两次也得不到答复耐心耗尽,厌倦斜眼,将目光投向一边。
“绫香说宫雪映在醉渺峰做了些吃食,叫你去品。”他甩下一句话掉头就走,半点不流连。
游景瑶欢欢喜喜地应了声“好”,刚想拔腿奔出去,脑袋一转。
不对啊,她上赶着吃人家女主做的小点心干啥?
应该让月尘卿去吃呀!
她抬头望望他,却见那道身影都快看不见了,叹了口气,心想待会用油纸包几块带回来给月尘卿就是。
游景瑶转身去拿油纸,又在心里低低怨了几声。
就顾着当传话筒,自己也不多争气些,真叫人操心。
……
“瑶瑶,你尝尝,我亲手做的冬瓜酥。”宫雪映将一只汝窑天青圆盘推到游景瑶面前。
里头是一颗翠绿的裹着白糖霜的点心,形状像收拢的青莲骨朵,卖相不凡,光看着已足够垂涎欲滴。
“哇,宫姐姐手真巧呀!”游景瑶眼睛都亮了,摩拳擦掌地用指尖去掐它,十分珍惜地捧在手心咬了一口。
甜而不腻,酥皮轻薄,雪白内馅带着冬瓜的淡淡清香。
好吃极了。
游景瑶一时间眼睛都幸福地眯成两道弯弧,含含糊糊夸着“好吃”,一边又化身馋猫往嘴里送了好几口。
她吃东西习惯用双手——犬族一般也都是这么进食的,无论是一颗小甜点,还是饮水喝茶,都要安安好好地双手捧着送进嘴里。
宫雪映看得唇角弯弯,伸出葱白指尖抹了抹她嘴边散落的糖霜,嘱咐道:“吃慢些,还有许多。”
游景瑶点点头,嚼得腮帮子鼓起一小块,让人想戳戳那一团凸起的软肉。
见她表情如此餍足,宫雪映也忽觉食欲大作,捻起一块轻咬了一口,感叹道,“每次见瑶瑶进食,我也连带着十分有胃口。”
“是吗?”游景瑶往宫雪映肩上蹭了蹭,“宫姐姐是在赞我秀色可餐嘛?”
宫雪映又被她逗笑,屈指轻弹了下她白皙光洁的额头。
几块冬瓜酥落肚,游景瑶满足地眯眯眼,仰瘫在雪绒椅上,像只填饱肚皮晒太阳的小猫。
看似很放松,实则心中紧绷无比——因为游景瑶正在琢磨着怎么跟宫雪映说起任务之事。
看着宫雪映岁月静好的侧颜,游景瑶低头绕着自己腰间的流苏坠子,默然半晌,鼓起勇气试探地开口:“宫姐姐。”
宫雪映正在收拾点心盘,闻言偏了偏头。
游景瑶思忖许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泻出一段话来——
“宫姐姐,瑶瑶还是想好好与姐姐谈谈关于月尘卿体内炽毒的事。”
宫雪映脸色微变。
“瑶瑶,我和你说过了,月尘卿身怀炽毒,那是他自己的事。”
她低下头来将盘子摞起,“我来青丘,也只是做客。”
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到游景瑶这只脸皮极薄的小狗听了都心颤。宫姐姐说得半分不错,她原本就是有恩于青丘被邀请来的做客,结果现在还变本加厉要人家继续帮忙,这哪是对待客人的态度。
简直蹬鼻子上脸。
游景瑶看了看宫雪映发髻上那一支包含特殊蕴意的羊脂素簪,终于决定搬出那座大山。她脸颊通红地问道:
“宫姐姐,你是为长公子殿下才答应留在青丘暂住一阵的对吗?”
宫雪映不知她为何提起月长风,闻言微微滞了半息,随即干脆地点了点头,“是。”
这便是有江湖心性的女子,即便是问到心上人也不会过分忸怩,她方才点头之时甚至能窥见眼底粼粼波光——承认月长风这样优秀的男子是她的意中人,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游景瑶得了肯定,极快接道:
“如果我说,月尘卿体内的炽毒,是为长公子殿下代受的呢?”
宫雪映一时不解,略微僵直,缓缓扭头。
“你说什么?”
“当年玄界大战,长殿下遭遇玄鸟族尊上偷袭,月尘卿为了救长殿下,在只剩一条狐尾、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生生为兄长受了那一记纯明掌。”
游景瑶记起月尘卿喷出的那口血雾,双手无意识紧了紧,继续说:
“炽毒就暗含在那一掌中,月少主不想让兄长愧疚,硬是将中毒一事瞒着,一瞒就是上百年,直到最近炽毒爆发得越来越猛烈,瞒不住了才让长殿下知道的。”
宫雪映听着,一轮冰眸颤了又颤,眼底的抗拒逐渐凝成霜。
她沉吟半晌,芙蓉面浮上不可置信之色:“你怎么会知道?”
“姐姐若不信,可亲口问问长殿下,当年是不是月少主替他受了这一掌。”游景瑶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之色。
也真是奇怪,刚才说出那番话来,她竟然觉得有种替人申冤的感觉。游景瑶知道月尘卿隐忍,却不知他这么能忍,一忍就是一百多年,谁也不打算告诉。
若不是她得了那一块回溯碎片,这个世界上除了月尘卿之外,不知还有谁能知晓当年是何情况。
听了瑶瑶一席话,宫雪映羽睫沉沉。
原来月尘卿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
九尾狐族,折寿即断尾,月尘卿在只剩一条尾巴的情况下,竟然依旧会义无反顾地替月长风挡下致命一掌。
宫雪映一瞬不知该说些什么,难言地揉了揉眉心。
若问恨不恨月尘卿,实则还是有几分过不去的,毕竟这是导致蛇玄谷衰落的间接元凶,轻易原谅是对先祖和族人的不负责任。
但那日月尘卿主动将自己约到湖心亭,问她在青丘吃食合不合心意,虽然语气并无亲昵笼络之意,但是起码也能看出待客心意。
何况人家替月长风挡下了那致命一掌,当时若不是月尘卿舍身相救,月长风恐怕早已陨落,也要承受百年的炽毒灼烧。
长风如今也知道了炽毒一事,留自己在青丘暂住,不止为了谢恩,一定也有这方面的用意。
宫雪映无端抚触了一下自己的丹田。冰藤对她来说不过是生来附带的无用之物,使用也不会损耗自身,若能救救长风的弟弟……
似乎也无不可。
见宫雪映面上神色变幻数次,游景瑶的一颗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她体内那点冰藤元气已经经不起月尘卿的消耗了,如果今日宫姐姐拒绝,月尘卿将会面临死亡——
完不成任务的自己也一样。
游景瑶不安地揉捏自己掌心,心中已经默默做好了任务无法完成被系统抹杀的打算,越想越难过,眼泪一点一点积蓄起来,却听得耳边忽地吐出一句:
“我答应救他。”
游景瑶瞬间坐直身体,两只钝钝的小狗耳朵都立了起来:“真、真的?”
宫雪映神色沉静地点点头。
游景瑶如临大赦地扑进了宫雪映怀里,肆意嗅闻着她身上的白梅香,在她颈间来回磨蹭,喜悦同时,鼻尖莫名针扎似的泛起微酸。
……
按照系统提示,今日便是月尘卿炽毒爆发的日子。
游景瑶回到紫云榭的时候,殿内已经没有人迹。
她猜想月尘卿估计是感觉到炽毒将要爆发的先兆,这会儿已经提前来到霰雪峰把自己囚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