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族虽然现在裘敝金尽,星落云散,在玄界失光落彩,百年前却是举足轻重的妖界大族。
百年前,犬族在玄界大战中死伤惨重,根骨优越的犬族几乎全部战死,留下来的是些根基薄弱的后代。月长风曾了解过,这些落魄犬族们在一座名为“百岁山”的山头画地自居,领头者正是自己母亲莞贵妃的那一支系。
没想到竟然游景瑶与自己竟是一脉。
“如此说来,瑶瑶可算是我的表妹?”
“如此说来,殿下该是我的表兄!”
两人竟然同时出声,一时间齐齐发愣,半秒后游景瑶捧腹笑了出来。
她为这句话铺垫了太多太多,前面这般巧言令色,全部都为了点明这一切。
既是表兄,有血缘关系,那便是天然的幌子——关系挑明之后,游景瑶便可以以表妹的身份理所应当地缠着月长风,两人也不会生出什么男女之情来,也不怕宫姐姐因此感到酸涩难受。
游景瑶将犬耳重新幻化成狐耳,然后换上一副小大人面孔,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长殿下,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百岁山的新任寨主哟。”
“当真?”月长风面上的笑意忽然绽开,“没想到我们瑶瑶竟是一寨之主。”那便也说得上是位小少主了,和他二弟尘卿更相配了,他怎能不高兴。
两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不知疲倦,一直聊到日沉西山。
以至于月长风都忘记了今日傍晚还约了月停萧一同品茶,于是当月停萧登门来看的时候,竟见到那一袭熟悉的粉衣正与大哥相对而坐,笑得眉眼挤在一起,像团揉乱了的麻糍。
他只看了一眼就没来由地心烦。
笑那么灿烂做什么?
青丘从来没有女子会这样笑。
月停萧抬步走进去,游景瑶和月长风的视线便齐齐射过来。
月停萧一进来就侧目便丢了一个恶狠狠的余光给游景瑶。
游景瑶:“……”这只豹子,见她就露出獠牙。
月停萧这样变态的兄控,前段时日因为她被月尘卿那样斥责,想必现在还深深记着仇呢。
“停萧来了?”月长风刚看见他便一拍脑袋,这才倏然记起,“……抱歉,阿兄竟把与你相约品茶的事情忘了。”
月停萧利剑一般的目光剜了眼旁边的粉衣少女,转而神色骤软,语气似有些委屈地说:“大哥原来是与游姑娘相谈甚欢,都把三弟忘了,看来停萧来的不是时候,那便先告辞了?”
“别!”月长风立即挽留,“停萧不如留下与我们一起用膳吧。”
游景瑶诧异望向月长风,又望了一眼月停萧,他那张楚楚可怜的玉容之下,两丸漆黑瞳仁中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洋洋自得之色。
她心想,不愧是黑莲花,连大哥都很吃这一套!
月停萧一副不好拒绝的模样,便顺着大哥的邀请,三人一同来到饭厅坐了下来。
他今日来,其实早有目的。
冲的就是游景瑶。
这几日,他听闻游景瑶竟然破天荒地总是闹大哥,连紫云榭都不回去了,月停萧心觉诡异,于是今天特地约了大哥品茶,就是要登门来看看游景瑶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难道是勾引二哥不成,又要去撩拨大哥?
月停萧眸色一狠。
无论是二哥还是大哥,他都决不允许自己的兄长被这只包子勾去心神!
第28章 香囊
月停萧就这么横剌剌地插了进来。
原本用膳的一方小圆桌, 月停萧十分霸道地挤在游景瑶和大哥中间,背脊挺得笔直,余光刀锋一样瞥在游景瑶身上, 就像无声的示威。
游景瑶:“……”神经。
她把月停萧当成空气, 自顾自地用饭, 像兔子一样动着三瓣嘴只顾吃吃吃,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
月停萧见她竟然完全无视他依旧胃口大开地吃饭,心头无端生出阴险来——
就在游景瑶准备要伸手去夹炸虾时, 某人猛地探筷, 有意无意地虚架住她的筷子尖,随即在她手底下光明正大地撩走了那一枚最硕大的炸虾。
月停萧掐住那黄灿灿的炸虾,却并不送入口中, 而是转而放到自己的米饭上, 随即得意颔首瞥了瞥她。
橘黄炸虾安静地躺在白米饭上头,油光水滑,像是在炫耀些什么。
游景瑶颇为震惊地看他一眼。
三百多岁的狐狸了, 竟然还玩这种小把戏?
月长风更是目瞪口噤。
“停萧,你这是作甚,和小姑娘夺食?”耳畔传来只有月停萧能听见的属于月长风的真气传音,语气隐含嗔怒,“你平日里不是最不钟意吃虾子吗?”
月停萧昂首睨了一眼大哥, 无声无息地传音回去:“停萧今日就想吃虾,大哥难道连一枚炸虾也要停萧让出去?”
他说得倒像月长风胳膊肘向外人拐似的, 月长风蹙眉望他,微微叹了口气。
三弟和瑶瑶不知为何从初见伊始就互相不对付, 两人都是一副孩子心性,经常暗暗过招, 用瑶瑶的话来说就是“三殿下总跟我摽劲儿”。
好在瑶瑶并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会真受停萧欺负,平日里不起冲突,是她心宽、不计较,真计较起来自己这个乖戾的三弟恐怕也要脱层皮。
月长风揉揉眉尾,那便任由他们玩闹吧。玉濯宫寂冷,近来多了瑶瑶和停萧,也多了不少鲜活气。
他还挺喜欢。
……
随后几日。
不知为何,自从那一晚三人一同用膳过后,月停萧就经常来访玉濯宫,游景瑶拉着月长风玩些什么他都要加入。
游景瑶嫌他烦,故意和月长风玩一些比如翻花绳这样只有两人才能玩的游戏,月停萧也真不嫌尴尬,自己参与不了,就直挺挺地抱臂站在一边看。
没人理他,他还是天天上门。
游景瑶真不知道这三殿下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闲出花儿来了,看他在旁边无所事事,那没人搭理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怜。
这朵雀翠花黏在玉濯宫这么久,游景瑶明里暗里排斥他,今日见他竟然倚着墙壁睡着了,忽然心软,便拉他进来一起游戏。
大家虽然各怀鬼胎,但是玩的时候还挺高兴,游景瑶从现代带来的小游戏经过一番重新设计,月长风和月停萧从未见识过,竟是都玩得入了迷。
这日。
月长风一日被王臣拉出去商议事务,月停萧并未跟着一同前去,整个玉濯宫忽然只剩下游景瑶一个人。
两人对着一方黄花梨圆桌,面面相觑。
月停萧看游景瑶的眼神向来都分外直勾勾,点漆似的瞳仁只要盯住她的身形就不会轻易松开,像利爪勾住猎物皮肉一样紧。
游景瑶还是懒得搭理他,兀自趴在小桌上,一副要小憩一会儿等月长风回来的样子。
“大哥在你就玩得这么兴奋,大哥一走,你就这副泄气萎蔫模样,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月停萧没好气地睨她,目光中满是阴狠嘲弄。
这几日他守在游景瑶和大哥月长风身边,就是想看看游景瑶究竟要搞什么鬼把戏。
他虽然唯一心心念念的是二哥,但不代表对大哥就可以无所谓。
见之前缠着自己二哥的游景瑶忽然转变攻势,天天黏在大哥身边,月停萧万般狐疑,当然要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景瑶最不爱听他那咬牙切齿的说话声,闻言从交叠的藕臂里探出脸来,翻眼抛出一句:“我就爱和长殿下游戏,就不喜欢和你玩,不行吗?”
“你!”月停萧火冒三丈,本想说“你竟敢顶撞本王”,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变了说辞:
“你凭什么不愿意和本王游戏?”
这句话问出来游景瑶差点听笑了,怕他火气遏制不住,炸毛之后又要自己花时间去哄,于是摆摆手示意休战,随身带的小荷包里摸出针线来,开始自顾自地绣东西。
月停萧眼见她在一个圆滚滚的布艺制品上穿针引线,眼神汇聚其上。
“你在绣什么?”他虽然一副高傲模样,却还是没忍住开口。
“香囊。”游景瑶头也不抬。
月停萧看见她用绿色丝线在上面一针一线绣出竹叶纹样:“绣给谁?大哥?”
她点点头。
月停萧一滞,随即从丹田处竟然升腾起一股没由来的火气,让他莫名其妙有些想要抓狂。
“为什么?”他隐忍地问。
游景瑶抬睫看了他一眼:“因为我前段时日要了长殿下一个漂亮香囊,现在绣一个还他。”她要来月长风的香囊,打算过段时日偷偷送给宫雪映,让宫姐姐开心开心。
月停萧震惊无比,眼神立即在游景瑶身上搜索,果然在她腰间发现了一只碧绿的小香囊。
原本心里那股潜滋暗长的火气一下子烧旺起来。
游景瑶还在低头认真织绣,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月停萧竟是神差鬼使地从腰间拽下了自己湖蓝色的香囊,随即丢到她面前。
“你要了大哥的,”他目光诡异,“也要我的。”
游景瑶:“?”
干什么?
哪根筋搭错了?
游景瑶抬头呆滞地看看他,又看看他甩在面前的湖蓝香囊,一字一句道:“我不要。”
她要他的香囊干嘛,有病。
“你为何不要?”月停萧眼底荡起戾气,竟是将摆在她面前的香囊又扯回来抓在手里,随即几步走过去,强横地塞在了游景瑶手里,还蛮横地补充道,“你拿了我的,也给我绣一个。”
游景瑶没想到他会这么强买强卖,一时间呆若木鸡,差点被气笑。
她要长殿下的香囊纯粹是为了讨宫姐姐开心。
这几日游景瑶黏在月长风身边,担心宫姐姐认为自己要和她抢心上人,于是经常从月长风身上搜刮下来一些小物件,偷偷转移给宫姐姐。宫姐姐也乐得开心,从不怪她粘着月长风,反倒把她当成潜伏在心上人身边的小卧底。
不过游景瑶很有分寸,拿的都是些不轻不重的小玩意,害怕宫雪映对月长风执念愈来愈深,这些搜刮下来的小物件也不过是偶尔才送几个给宫姐姐。
月停萧就不同了,他可是导致原主墨瑶瑶身死的罪魁祸首之一,说来也算是她的仇人,要他的香囊,跟拿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游景瑶松松握着那一只湖蓝香囊,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月停萧有几分焦躁,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黑眸深深,定定看着游景瑶,仿佛她只要表现出半分不想要他就要立刻用秘术将这香囊系在她身上一样。
时间过去一秒,两秒,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