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身后那少妇赶紧追出院子,她没想到他们这就要走,她急了:“你们不是也想挣点银子腊八成婚吗?我这里有啊,给你们挣……我看上你家相公了,不行吗?”
明火听了这话,直接将梨花用手肘裹挟到他腋下,几乎用飞的出了这家大门,随后奔到山岗上刻意避开巷子和街道。
他想不到耍个把戏套个情报,反而成了他要牺牲色相的结局,羞啊愧啊,一把粗暴地将梨花放到大树下的青石上。
“都怪你,想的什么损招嘛!”明火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梨花,哪里会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村镇少妇的菜,除了对他自个多了份认识也增了些防备。他看向梨花,歛紧了眸底:“说,你这学会蒙人坑人跟谁学的?”
“必要时候的策略。“梨花记得大叔师父这么说的,但也说过不许经常使用,非必要时候对人对事一定要真诚。她嫌他刚才裹挟她在他的腋下用的手劲太大了,他分明没有当她是一身肉骨娇嫩细腻,她过来就锤他心口:“你对我那么粗暴,还真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呐!你害臊不害臊啊?”
“我这不是,因为人家对我有企图心,我只好做给对方看看……你,别多想了。”他刚手肘用力裹着她,那少女身上的触感很柔软,那一瞬间他觉得假如她是他的娘子,那么他这就是对那妇人最好的应对。他抓住她捶他的手:“听我说,你跟着去厨房那个的时候,我就做好了随时就离开的准备,我们要的是那个亡者身上的所有线索呀!”
梨花拼劲都没收回她的手,明火看得出她眼里的惊慌,这是少女芳心涌起涟漪之后又担心陷落的犹豫,他只好放下了她的手。
为了躲开那眼睛含水的妇人,上来这处荒地连接的山岗,梨花和明火稍微喝水歇息了会儿,继续往镇子主街那里去。
依照茶楼的招牌进去一家又一家,竟然没找到裴英邵与阿芍那小怪物,她看到买糖人的摊子上金色动人的糖人,她便停住脚步端详起来。
她是揣测那糖人的身份样貌,因为这手艺好的糖人塑造者不多见,她在酆水镇遇上的这糖人比京都的还要细致。这糖人不光是男女老幼各有姿态,甚至容貌都有深入的区别,梨花看着一个身型娇小的女人是玫红衣衫,大眼睛始终保持着欣喜,那份欣喜像初升起的太阳,有着幸福的意味。
她站着一直看了,也没说要买,那卖糖人的也脸面上逐渐不那么热情,过来个小孩被她母亲出钱给买了一个,那糖人是这里最好看的男子,气宇轩昂,帅到难以言表。
卖糖人的现做的,做糖人手法极其熟练,旁人看也未必就能学会,梨花一直盯着人家的手,看着一支栩栩如生到几经酷似活人的糖人,特别是又是那气宇轩昂男子的样儿,她一吃惊。
卖糖人的朝着她伸手,她退后两步,但眼神还在糖人眼睛上,那双眼睛很熟悉,但又不记得在那里见过。
明火刚到对街的茶楼寻找裴英邵和小怪物,看着梨花着迷一样站着不动,他走过来,这一瞬间,想起记忆中他母亲的背影。
那种爱美又善良的女子都是这般痴傻,傻到没钱也惦记着美好。
卖糖人的看着明火递过来的小钱,再看看梨花眼中痴迷,笃定地说:“十五个钱。”
明火立马将他荷包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正好十五个钱。”
哪知道,梨花两手抓住他的荷包:“不能给,我没打算要买。”
那卖糖人的一脸的不解,她不是一直看着,他做的糖人是扬名京都内外的阿,主要是做的很形象化。
这姑娘她看的那么入神,难道不是因为看着喜欢了才要买吗?
明火很不解,说实话,他真的没钱了,他收着荷包将口袋扎紧。
那卖糖人的生意很好,他当街卖糖人很少看到有人这么盯着看一个糖人,还看了这么久的。索性,他把那支糖人亲手递给梨花,什么也不说,就是点头示意她拿着。
梨花手里捏着支撑糖人的木棍,向那卖糖人的道了谢。明火问她:“你不打算吃?你是迷上这个人啦,一个蔗糖吹塑成的人样儿。”
“不是,我没你想的那样无聊。”梨花脚步没停,张望两旁的街道,看到一个招牌上写着慈云馆酒楼客房的,她喊住明火:“他们,阿芍裴大哥就在那里。”
“你确定,我找了好几家都没找到呢!”明火有些不信。
裴英邵就那么一身狱卒的常服,他貌似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儿,怎么还能去慈云馆那种神秘高端的地方。
这慈云馆大门临街,走进去石桥流水花疏高大乔木的院子,越往里走越是开阔。
到了一个睡莲池子百合花窗的外面,红砖两边打造出通风透凉的围墙,二楼窗扇上露出裴英邵的脸,还有阿芍。
梨花只是微做惊喜,这裴英邵身为贵族,酆水镇离京都不算远,他或许这里有熟人亲戚什么的。
到了这里,裴英邵已经取下头上戴着的手作装饰物,桌子上摆了粉肝炒笋丝,酱鹅翅,一壶金针暖茶。
“哈哈,说来还算不这么费功夫,我这有人知道那紫薇桃山庄,源自一位高僧打理这山庄。通宵世事,识得天文,掐算得当,本是专为士大夫贵族们处理事情的,后来也顺带给庶民通融,名扬京都就是这么累计下来的。”
“我看,那个名叫燕无双的男子,他怕是没那个本事吧!”梨花没法把那个所谓的庄主和裴英邵说的联想到一起。
第44章 燕若九春【11】
裴英邵似乎也知道梨花反感那山庄,他微笑道:“紫薇桃山庄,你听名字就该知道这不是多么明朗的所在,也就是新任庄主的名号打出来了,不就那白龙化身的传言嘛!”他转头看着梨花手里握着的糖人,忽将一青瓷瓶内的丁香花取了往内撒了一盅酒,再插上糖人,这才继续说:“紫薇桃这个所在,也是因为这一任的庄主之后,酆水镇的那些血腥事件,失踪 的人就多了很多。”
那白银镶嵌翠玉釧在人的头颅内,那分明是活着时候就有的,然后把人的手筋脚筋都挑去的惨样在梨花心头挥之不去,直到她看见糖人那气宇轩昂的神情,她才稍稍好了些。
明火接上裴英邵的话:“就是南院……紫薇桃山庄在世间各类人中间左右逢源,据说能耐很大,不论是谁,有求必应。”
“是这样没错,就是意外也是酿成那些血腥事儿的缘由吧。”裴英邵斟了一盅酒递给明火,这里是他的人经营的,他比在张阿雀那里说话方便了很多。
明火握着酒盅抿了一小口,微微压住了惊吓:“如此这样,就算是那紫薇桃山庄所为,也是无人敢揣测吧?”他很少这样胆怯到后背发凉的感觉,那夜是他先发现那人的惨状,他竟不敢动手查看,直到梨花他们来了。现在他看着梨花:“没有证据,很难让人相信……”
梨花目光还在那糖人上,低沉下呼吸:“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
“当然啊,失踪的,生前头骨被玩弄的都是不正经的人,这就造成了人们的是非忽略。”明火不再喝酒,而是一杯一杯地喝着水,以此来降低身心的焦虑。放下水杯对裴英邵和梨花,也是眉心凝结:“去那里找庄主求着解惑的,多半也不是正派仁义之辈。”
梨花很想问明火,他那日究竟去问了什么,为何让燕无双那般心生暧昧于他。但她有意问道:“你何以这样说?”
明火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故意含笑:“嗯,我去和他吃糖问他甜不甜呢。”随后又对裴英邵正眼道:“看起来就不是庸俗的人,非要站在庄主的位子上。”
梨花被他这么一呛口,瞪了他一眼:“那你去当那个庄主呗!”
燕无双那样的男人,他周身的气态若说是脱离俗世,不如说是精心打造给这个世间的所有人看的,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他甘心所愿的。
这点梨花能领悟到,明火也许就看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裴英邵眯起他的丹凤眼:“紫薇,又是桃,这里诡秘复杂绝非寻常人能解谜。”自斟自饮了两盅,筷子夹起一块肉吃的慢条斯理:“那个夜里,梨花你入内,我就站在山庄围墙外,我是天界与巫界的踪迹都未感觉到,静观了一刻钟就把一股子幽灵精怪们的气息给准确地感受到了。”
他说着,即可从内衣襟下摆抽出一根线,攥在他那粗壮手指上缠绕几次,再一甩竟成了类似佛尘一样雪白达三尺长的器物,一下抛到室内旋转起来。
阿芍一开始吓的不敢动到靠在梨花腋下,梨花痒痒地轻推开她,鼻子尖窜起那种熟悉的属于精怪们的味道,这也是她最能掌握的。
随着阿芍的浑身战栗,房梁上渗出细密墨黑的水珠。
裴英邵的巨大雪尘轻轻一扫,就扫上那水珠。窗扇上立刻大团的墨蓝色,雪尘一扫又是更大团,大到整个窗扇都是墨黑中带有蓝色。
梨花不敢呼吸,也不敢眨眼睛,窗棱阴影里那墨蓝色变得浓重,直接延伸到刚才的横梁那儿,像是长袍拖曳着巨大的身影,身型模糊但有轮廓可辨认。
这种长袍能感觉到宫商角羽的气息,又有钗环玉饰的痕迹,腐朽而浓烈。
这怪物接着将身子缩小成窄的横躺在他们视线中,恶劣地眨了眨幽深几无存在感的眼睛。
对着明火是愤恨到切齿,几次想扑过来绞杀他,但又非常退缩地出了窗子,烟一样渗出,每次动作会发出“唆唆唆”的响声,似乎无所不在。
梨花发觉,但凡这怪物经过之地,哪里都会隐约出现淡蓝色的斑点,淡蓝色也是能被阳光遮蔽掉的淡灰色。
明火就坐在裴英邵的对面,对这怪物不惧怕:“你这是随着我们,从后半夜到现在了吧?”
碍于裴英邵,这怪物逐渐从窗棱的阴影里挪出了身形,也是考量到室内集结的力量并非软弱,它不能抵御也不能轻易逃脱,这就打算要离去。
“站住!”明火忽地起身,他口内一股火焰喷出,跟着提剑出窍冰凉寒光紧逼那物儿,那物已成酒坛子大小滚动在窗沿上,如独角兽那样勾出一手攀附着,头部被明火掰着控制力道不让它走。
他口中火焰瞬间早已消逝,一股强大气流逼迫着那物儿,怪物的头完全不敢动,他的手钳子样地稳又静,那把梨花见过多次的铁锹折叠手柄被他左手打开来:“虽然我知道你的存在,但我没想过要处理你,偏你就很猥琐地跟着来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明火已经决定要刨怪物的玄珠了,这怪物头颅上这会儿一双眼睛挤到一块,溜溜转了几下:“荷香韵寒柳叶春,那荷的踪迹,你就不想知道了吗?”它那对儿紧靠的双眼带有鄙夷,也似乎对明火很不屑,头部被明火抓的死死的,动不了,只好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讥诮:“你身上也不全是人味儿,你凭什么……!”
怪物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明火右手狂揍了几巴掌,但他几巴掌打的无力,那物儿眼内狂妄:“和你有关的,对吧?”看着明火势头衰败下来,它接着嘲笑:“荷香,柳叶,你寻觅不到的,若你想找,何不松开我。”
“你个怪物修得狂妄!”明火那铁锹准确找到怪物的腹,划向脏腑割进去。
霎那间,黑中泛起幽幽蓝色的汁儿,顺着铁锹手柄淌下来。
怪物被割的阵阵痛楚,许是难以忍受了,扯长了身子,卷了几卷扩大了十几倍的墨蓝色裹挟了整个室内。
连光线都被吞没了,梨花裴英邵与小怪物阿芍也被包覆着,浑浊到不能看清眼前为何处。
梨花默默数了十几息,那个怪物才随着沉闷浑浊消失离去,视线中,明火手扶窗棱,那里的墨黑色水珠还串成颗粒挂着,等到颗粒饱满才一颗一颗地坠落在地面。
窗扇被整个打开来,才将那浓重气息逐渐散去一些。
明火坐下来,慢慢地用丝绒布清理他的精铁制作的折叠式铁锹,他面上神情随着怪物的离去而恢复安详。
梨花冲到院子里,看着上空无影踪,又回来二楼,看着明火发怔。
“你是想问我为何让它走了吗?”明火直接问梨花,他怎能不明白她迫切想知道怪物的来历。
梨花点头:“对,我很想知道,但是你可以不说,我不强迫。”
她也看到了,明火刚才亲手处理那怪物并没有心软,就是怪物狡猾,利用了他的心思让他分了心。就刚才怪物说的话,那是明火不想对人说的个人私密事儿,作为朋友,他不说,也不想让人知道,那就没必要深究下去。
长腿大叔总是教导她,别人不想说的事儿,不要去追问,那会让别人痛苦,而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何必如此呢!
裴英邵手指捏动,他那雪色尘即可到了他的袖中,随即变成虚无。
梨花这些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的,端给梨花一份雪梨炖雪耳汤:“消消气儿,吃点好的,明火他有他的想法和做法,要懂得理解,你是好样的。”
梨花瞥一眼瓷盖子打开,里面几块梨子肉,忽地想起童年的零碎记忆,再看糖人眸中似乎不悦。她摇头对裴英邵:“大哥,可以换个别的汤品吗?我不吃梨。”
“呃,也好,杏仁雪耳也成。”他随即打了个响指,这慈云馆就走出来一位女装男仆,一会儿袅袅婷婷捧过来一盘内一瓷盅已从新做了的汤品。
他虽然不知掉梨花这是为了什么,但一想,她名字开头就一个梨字,这,或许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明火也不经意地瞧了梨花一眼,心想,别看她日子过的奔波劳碌,这吃的还挺挑嘴的阿。
“这怪物刚才已经受伤了,暂时不会再跟着我们了。”他看一眼梨花,也对裴英邵说:“若是与那挑断脚手筋的亡者有关,我想,它必定会和我们纠缠到底的,你说是吧?裴大哥。”
裴英邵微微沉思道:“紫薇桃山庄,去那里寻觅端倪就是了。”
梨花喝了几口汤水,心绪也稳定了很多:“我就觉得,这怪物身上那墨蓝色,与我那次去山庄内,面见那庄主时候,闻到的气息是相似的,腐朽带有陈旧的铁器的味道,后面那铁器的锈味道这次我才确定了。”
“嗯,既然你也遇见过,这就不是意外也不是突然。”明火恢复他一贯的冷漠平淡,喝着水。
第45章 燕若九春【12】
梨花说的这些,仿佛裴英邵明火根本就不感兴趣。
明火收拾好他的佩剑,还有那折叠之后长度不到一尺的铁锹,收腰间完整地被遮到腰带底下了,而他神情恢复到平常的冷漠平淡。
他银雪衫袖口沾染似有似无的墨蓝色,这是不是怪物的分泌物,还是它的血,没人在乎。明火喝了水,心头涌现一些往事,加上今日所闻所见的,轻轻吐一口气。
荷香,柳叶这种佳话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这话的必定是用来对付女人心的。谁还会相信没来由的叫做缘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巧合,哪里来的巧合会没有理由?是个女人都很好骗吧。
明火觉得,有些事儿听起来就是荒唐,他能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什么,眼内嗤笑,嘴唇紧闭,就这样和梨花对视上了。
“你看我,很久了?”他试探着问她。
“嗯,你想些什么?”梨花腰背打直,两手交握,眼中还是带着对他的嗔怪。
“我在想你一直在怨我。”
梨花没再看着他,继续观看那个糖人,她被这只糖人吸引到的不是人物样式,仿佛就是一种强烈的念想。对于这种熟悉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她这个熟悉感,就是觉得这个糖人的样子像她记忆遥远中的熟人。
梨花目前最熟悉的人,第一当属她那丰仪低调脱离俗世的长腿大叔,也是她的师父和养大她成人的长辈,这就是她从小到大这么定义的身份关系。
明火也看过来:“这糖人果然很帅,这做工可是老厉害了!”他不仅寻思,这丫头究竟是想吃糖人,还是单纯喜欢这种明显高大帅气风流倜傥的男子啊?于是他试探着问:“你,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