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袭绯紫色衣裳在人后站着很显眼。
“大家看啊,这就是怪物!”那个镇里君就在最前面带头赞颂,忽然停下来对所有人说:“她会使用邪术,她会操纵巨大的蒿草团,像个盾牌一样,还有鲜花盛放其中,是她让患上瘟疫的小女孩差点死掉。”
幽香妙懒得和这人纠缠,转头就想离开了,但她最近穿的很招摇很醒目,人家一伸手就拉下来她的面纱。
那张脸霎时被正在赞颂的人们瞩目,有些人率先愤怒:“她就是作恶的妖精怪物,她才被那神仙真人拿住了,不然那老婆婆和小女孩,就是被她害死。”说话的妇人样貌粗壮,过来就打她。
幽香妙愣了下,头一歪,避开这妇人的手掌:“既然,我没有那个意图,我还会在乎你们说什么!”言罢,使出蒿草团裹挟这鲜花荆棘,这妇人就被荆棘困在中间动不得。
那些男子挥动木棒和农具:“女怪物,蒙骗我们这些人不懂医术吗?哼!我们就等你被拿住了下地狱。”
幽香妙气急了,暗骂那位得道的大仙是贼子奸佞之徒。
要说成仙,她已经是了,不对吗?他有的能力,她也具备了。
想到这里,她手里使出力气,催动蒿草团让那妇人成了夹心肉饼。
幽香妙身影随着风吹起的紫衫,凝固的血液般支棱,岩石上方薄雾弥漫,人们越看她越害怕。
那些人连滚带爬地散去了,剩下肉饼尸体,还有骂她的那个镇里君。
她也催动蒿草团击向对方,让他不得好死。这男人即便是英俊好看也健壮,也曾对她着迷到让她稍微动心。
看着男人滚动在泥土中,身体被竖着分开,这情形让她心头奔涌着热烈的火焰,那是复生的火,她,彻底振作起来了。
青耕在岩石高地找到了她,幽香妙面纱遮掩脸上神情,眸中狂妄的很。
青耕忙为她披件外裳,望着眼前的惨状假装没看到,转头对她说:“雾很大,咱们回去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莴笋鸡肉丝面,还热着!”
幽香妙仿佛冷漠冻僵的壳,被青耕拉着走,她浑身走的劲头威风到如下山的巨大精怪,也是妖力满满。
她们没发觉,身后大石头对面,那个被击败的男人,已然满满恢复了。
他站直了身子,潇洒神态,内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得意。
青耕给幽香妙布置了餐桌,端上了饭菜:“先吃饭,完了我给你烧水沐浴。”
幽香妙拢了下衣襟,很有决心地对青耕说:“我想飞升。”
青耕感到愕然:“我觉得,你是不是要把你身子先顾好,你好像已经有了凡人心思了。”相处的这么亲近,她想什么她能知道,也能看出来,她直言不讳:“你好像有点想男人,这事儿,你要不要先解决下,看是找个亲事,还是寻个情人。”
“什么?我才不要呢!”幽香妙被身边的青耕看穿心思的恼怒,她猛地昂起头倔强地说着违心话:“不会的,我不想,就算是想了,做了,也不可能那么快的。”
青耕却哭了,她为幽香妙哭的,哭她没守住她的身子。
因为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眉眼间妖媚更甚,外出面对绣球解除咒语的人,她必定又是认真肃穆的表情。
她都偷尝禁果小腹微微隆起了,她还抵赖不承认。
幽香妙时很少再和青耕说什么了,已然不停地奔走在外。
这附近石林山城下她开了个客栈,操持的很仔细,领着岩镇的居民经营客栈主要是茶楼,她为了招揽人潮,酒肆妓院说书的歌舞的都安排上了。
人一多,她就有的忙活了,给人们施咒,再给她们一个个的解除咒语。
她以得道高人自居,各种奇妙的事情都接下来处理,俨然是活菩萨降临人世间的姿态。
她就是很想飞升。
幽香妙穿行在落日余晖中的梯田高地,她也站在茶树林边哭泣的茅草屋里,她勤劳奔波在每个中咒者的面前,她习惯了面对悲苦施展祥和的施救,再换来对方感激泪流到肺腑的答谢。
青耕觉得她或许真的就能成仙,她是那么样的认真又仁慈而富有爱意。
她就看着她如何掩饰她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那个男人必定是被她藏起来或者做掉了,永远不会出现在她施展慈爱的关头吧。
她为她准备遮掩肚腹的宽大衣裳,也为她烧热水沐浴时候,按摩她的颈肩:“ 我觉得你会飞升的,我的姐妹。”
肚子那么大了,衣裳也能遮掩住了,幽香妙还无休止地进行她的功德,施行咒语,再解开咒语封印。
青耕看着她眼前的那些古籍,那些字体虽然难懂,但也会有解读方法的,她竟然学会了所有的内容。
“若要修补灵根,必要一魂注入另个肉身,重塑灵格。注入之肉身必为灵格奇异,有相近习性者次之,有其血脉者最佳。”
最后一行小字:“若得原体之魄为禽类,其灵格较草木更甚,亦能吸收到原体,令其格更强。”
因为日夜奔波于解救与施放,在青耕发现她腹部隆起之后,她没再夜里出去了,这个深夜沐浴时,她忽然对青耕说:“我的孩子要是出生了,你就当这个母亲,你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母亲。”
说着就趁着青耕不注意,在她为她按压颈肩的手背上种下一个叶心咒,她做完这些之后还能和青耕说笑,说着体己话。
这咒语属于最厉害的,青耕难过委屈,更多的是心里的失望大于悲哀和痛苦,她的真心就这样被恶劣地索取掌控。
“我们是不能分开的姐妹,你看你对我多么好呀!”幽香妙转而为青耕梳头,抹胭脂,打扮她让她也拥有娇艳姿态像个女人的样儿:“青耕,你会永远对我好的,对吧,你是不会对我说不的,是不是?”
生产完的那些日子里,她白天起来把孩子丢给青耕,依然头也不回地出去奔波。
夜里独自躺下去,睡的很舒坦的幽香妙,天一亮又坐着滑竿出去解惑除咒去了。
每日照顾小的,还要照顾幽香妙的吃喝,加上偶尔的叶心咒发作,青耕已经憔悴到身心难以负担。
这天,青耕吃着米粥,喝着浓茶。
茶水流淌在茶盅内,她在空空的石屋里,苍凉凄冷,她蜷缩在火塘一旁,胸膛灼热感使她倍感煎熬。
她踢碎了一个碗,吵醒了孩子哭的更添凄厉。她将幽香妙的灵格,那枚被摘除的灵根走远了,还有紧靠在她怀里的孩子。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幽香妙,也为了她和她们一同的孩子。
她走到遥远的沙漠边陲,遇见了行商的队伍,那些人收留了她。
梨花这才注意到,其中一名男子就是当日青耕悲痛,用很另类的方式陪葬的男子,也就是小怪物很亲密的父亲,她名义上待她如亲生的那个父亲。
这时,黑云密布,响雷声声。
梨花赶紧拉住明火,发觉手心里的翠玉梳子淡绿色光,就快没了。
那里是青耕的影子,她婷婷而立。
“你们真的是恩人啊,这么照顾我的小芍,如果没有你们的照顾,我不敢想象她会过成什么样。”
“你,真的是青耕,是阿芍的娘?”梨花相对明火,看一眼,再看青耕。
第62章 南风知荷【11】
“啊,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明火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个都觉得气很弱,他又说一句:“意外,意外,愿你这会儿心情好。”他这也是言不由衷的心虚的话。
梨花十分担心明火事后会遭遇危险,她瞪着青耕,即使是她原本对她没有恶意。
意外的是,青耕竟然慢慢地坐下来眼中一脉温和。
“那时候,在京都,我以为你们一前一后,都是幽香妙指示来拿我的。”她看着梨花和明火,似乎这话也是对她说的,不知觉又垂下颈子:“幽香妙的叶心咒歹毒的很,我被日日折磨着头疼欲裂,可我贪恋在京都安宁祥和的人间日子,就是不愿意回到她的身边去。谁知,小芍是她亲生的原因,小勺也是中了叶心咒的可怜孩子呀!”
明火这样一听,才知道,原来这小怪物的名字被这青耕取名为勺子,阿芍是梨花的师父给美化了称呼。
梨花心头惆怅更甚,她想不到阿芍这么命苦,那么如此说来,此刻的阿芍就被亲娘幽香妙给利用了。她用了亲生女儿的肉身,继续她的飞升痴梦。
这样贪婪无耻的生母,还是自个的好姐妹精心教养了她的孩子,临了,用心良苦的教养者拼死留存的女儿,竟然是被生她的那个母亲肆意糟蹋。
青耕健硕的妇人躯体站起身,走到梨花面前握住她的手:“小勺,我的女儿她是幸运的的,曾经有个很好的父亲,所以,我相信她会好好的。”随即澄澈双眼恳切望住梨花:“我看好你的,你能帮我的,对不对?会让小勺平安回来的。”
明火不敢迎上青耕的双眼,他此刻心里很复杂。
青耕倒是没对他有任何怨言,也不仇视他。
梨花将那翠玉梳子亮出来:“你这翠玉梳子当中,是否不只是你一人的灵根,也还有幽香妙的,对吧?”
青耕点头默认了,随即愁绪深深道:“幽香她,还是执迷不悟地想飞升,这里有她的灵根,我用我的原体之魄发了力,到时候用翠玉梳子扎入她心脉,她也就了解了。”
青耕虽是这样说,心中对幽香妙难舍姐妹情:“她,该是悔过自新的时候了。”
淡绿色光芒逝去前,响雷声就这样持续在他们头顶。
青耕看着梨花的目光深深地感激,那淡绿色光芒彻底没有了,她便对梨花致谢:“梨花,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小勺就不好过了。”
“你叫她小勺有点不妥,我师父,就是玄门一代隐师盛无心,他已经为她取名芍药的芍,阿芍。”梨花认为有必要,让青耕知道他们为她的养女取了个名字。
这翠玉梳子的意识灵光维持了一个时辰,那些立体的画面逐渐趋向平面,那些景象崩塌到仅剩眼前的主体。
梨花站在明火身旁,不敢靠得太近,也担心他会撇下她,好在明火抽出他的剑让她握着了。
自从客栈内出来,明火就发觉梨花对她保持了很大的距离,这让他不得不在意和谨慎起来。
头顶的苍穹倾倒式下落,眼看就要砸向她和他的脸了,梨花还是松开他的剑,转身把头靠向他的肩,明火能清楚感受到梨花的小腿颤抖着,他倒是镇定的任凭她依靠。
待到这一切都恢复平静,梨花还把头埋在人家肩膀上,明火轻声咳嗽了两声,提示她该恢复矜持了。
“啊!失礼了,我不是故意的。”梨花很不好意思地闪身离开明火身躯,心头的愧疚生出几许。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离开了翠玉梳子的灵识幻象中呢。”他心头那些不舒服的难堪,总算是好了很多。他恢复了冷漠倨傲:“你那么爱护的小怪物,现在还找不到下落呢。”
他想到记忆中亲爹骂他的娘是妖精,那些酸楚缠绕过心头,眼中涌现忧郁。
再看一眼梨花无动于衷的倔强,他笑的很柔。
梨花也冲着他很无心笑了下,算是回应他的笑。
两人看起来还是和离去前一样调皮,裴英韶看着他们,忙装的打瞌睡,把手撑住脸闭上眼睛。
梨花过来就坐在他对面,等着他睁开眼睛,果然裴英韶很不自然地装不下去,睁开眼睛故作迷蒙:“你们,回来了!”
梨花关好门窗心情沉重:“我们看到了养大阿芍的女妖青耕,她用她的原体之魄发力那颗属于幽香妙的灵根,说这样能对付幽香妙。”
明火也点头:“我们获得的结果就是这样啊。”
裴英韶蹙眉,这妖界如今也是秩序全无,人间天界妖族都已经十七年没有进行协商和相对了。现在是没有什么风波,但这并不意味着暗涌不会到来,他总有种预料大事儿发生的直觉。
从遇上梨花明火,侧面观察过他们的身世,再听梨花叙说她经历过的那些事儿,那些妖物的出现并不是临时的。必定有更厉害的妖物自封印之中显世,这才是他需要操心的。
“你们说的幽香妙,就那个蒿草精,她用了阿芍的躯壳,你们有能耐制服她,她要是枯萎了殒命了,那个小怪物不也就跟着没命了吗?”裴英韶说出了他的顾虑。
梨花顿时不做声了,她也想过,但没有法子,隐隐地还会觉得阿芍这样就和她永别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暂时不理会明火的眼神关切。
“哈哈,梨花,别噘着嘴难过了,你还年轻着呢!要开心,保持应该的愉悦去过日子。”裴英韶和梨花就相隔不到一尺的茶几,他像个兄长一样指头点到梨花额上:“事已至此,必定会有法子解决的,想太多会是个累赘。”
明火接上话:“是啊,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该是怎样就还是怎样。”他话里有话,不光是看不惯梨花和裴英韶的近距离,也是琢磨不透梨花对他的忽冷忽热。
秋日西州的日头落下的时候比较早,梨花他们三人白天各自在房内歇息了几个时辰,入夜以后一同进入沙海中,往那茫茫沙梁子更远的大草甸子出发。
临近冬季的草甸子里,鸟雀无声,草籽带着尘土不断地从脚下飞扑上人的裤脚,那些高树灌木层次交错着挡住了月光和苍穹。
满地的蒿草,干枯到一踩上去就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行进在其中。
她们找到那在草甸子深处的陋室,幽香入定一样,等得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