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昙华城的百姓已然回到寻常的安宁日子,在街上买了些吃食给执夷带回去。
兴许是快到临产,执夷的脾气愈来愈坏,也不愿意再变成人身,而是盘着一长条蛇尾,整日小睡。
醒来时,他辟谷多年后难得变成馋虫,想吃东西。
“我想吃你之前喂给我的那块糕点。”时隔太久,执夷都忘了当初他借她的手吃的是什么糕点,只记得很甜。
在无间暗淡无光的日子里,他就靠思忆这一点甜,熬过数不尽的刑罚。
韶宁想了很久,才想起些蛛丝马迹。
她也记不清是什么糕点,只能都买了些,一一给执夷尝。
吃着梅花糕,他舔舔唇瓣,“好像是这个味道。”
换了个桂花糕,他也点点头,“好甜,就是这个味道。”
等他吃了个遍,都说味道一样。韶宁洗糕点盘子的时候才想起,当初给他吃的好像是桃花糕。
但是她没有买到桃花糕。
她把这件事给他说,执夷沉默了一会,“我吃着都一样甜。”
他扭捏别过脸,“兴许不是糕点甜。”
到最冷的那一日,竹楼外大雪纷飞。
韶宁从未见过这么多血,接生之人也无法帮助罗睺,一切都只能由执夷自己生产。
罗睺生孩子和人类一样惨烈,稍不注意甚至可能丧命。
韶宁只能用灵力护着他的心脉,不知换了几盆血水,她才看见一只半人半蛇的小罗睺爬出来。
它不哭不闹,邹巴巴的,看不清长相。
罗睺生性残暴,但对于亲生母亲,它不会伤她,讨好地蹭蹭韶宁的手指。
韶宁把小罗睺包起来放在篮子里,忙去看执夷。
他双目紧阖,气息微弱。韶宁在他身边守了许久,他才重重咳一声,睁开了眼。
发现她在抹眼泪,他费力撑着身子站起来,有气无力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它伤到你了?”
说罢,他满面怒色,就要去找寻亲儿子的踪迹。韶宁无可奈何地擦去眼泪,“它这么小,哪能呢。”
当她把小罗睺抱过来的时候,执夷再次沉默了。
等了许久,他终于道:“好丑。”
小罗睺不断比划着的短手一僵,黑漆漆的眼睛珠子一动不动。
“它好像能听懂话。”韶宁提示执夷道。
执夷依旧满面嫌弃,“真的好丑。”
小罗睺顿了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执夷想了想,爱哭这一点学的是韶宁。
韶宁毛手毛脚地安慰小罗睺,她对执夷的想法略感无语。无论谁刚出生就知道父亲如此说,肯定都会大哭的。
第228章 上上签·下
幸好罗睺生命力顽强,丢泥沟里都能活。
韶宁看着自家孩子从池塘里爬出来,拖着墨绿色的蛇尾,满身污泥到处乱爬,“这就是你这样带娃的理由?”
“不会淹死的。”正是艳阳天,执夷把拿出冰镇好的西瓜,切了一盘给韶宁。
小罗睺伸出脏兮兮的肉手,可怜巴巴地看向执夷。
它的性子像韶宁,但面容和执夷相差无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跟我一样丑。”执夷手一顿,转身把剩下的西瓜皮盖在小罗睺的头上。
小罗睺‘哇’一声,再次嚎啕大哭。
韶宁无奈地把小罗睺抱去洗干净,拿来一件小衣服为它套上。
执夷的脸不丑,甚至是上界有名的美男,但他一直在嫌弃自己的真身。
在嫌弃的同时,每晚又要拿出来给韶宁瞧瞧,希望她接受。
她微不可闻地叹气,“孩子还没有名字,取个啥?”
拿刀切西瓜的执夷顿住动作:“你取。”
想到取名字就头疼的韶宁:“你取。”
僵持不下之际,她用手弹了弹它头顶着的瓜皮,“小名暂时叫西瓜皮吧。”
小罗睺哭了一天。
......
韶宁翻烂了各种书,终于在小罗睺五岁时给它定下了名字。
小罗睺总算丢掉了西瓜皮这个名字,现在的它还不能变成人身,于是拖着蛇尾围着相旖山兴奋地跑上三四圈,还偷了只农家的鸡回来。
韶宁把它嘴里含着的带血的鸡攥出来,先带着银子去农户家赔罪,回来后发现执夷把小罗睺吊起来打了一顿。
小罗睺哭着窜到韶宁的怀里,它不喜欢这个脾气坏的父亲,只喜欢母亲。
虽然今天母亲骂了它,但是总比被打一顿好。
执夷倒是心觉幸好罗睺一族只有雄性,打孩子的时候他大可以放开了来。
譬如在夫妻夜间亲近的时候,他常在被窝里捉出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蛇尾巴。
小罗睺被自家爹拎着尾巴倒吊着,含着眼泪向韶宁告状。
这些倒是小事。
只是偷鸡之事让韶宁意识到罗睺自身的杀欲,除了严加管教之外,她在院子里养了些鸡鸭,顿顿炖给小罗睺吃。
小罗睺在严加看管下,性子温顺了许多。到它年纪大些,韶宁又开始担忧孩子的成婚问题。
执夷觉得还早,毕竟罗睺七百岁才成年。
等它大些,执夷就把它丢去了下界阴界,任其捕杀残魂。
但小罗睺的性子被韶宁养得太软,被残魂逼得在角落里围殴。
韶宁看得心疼,想帮忙,被执夷制止。
“它若这些都做不到,堪称罗睺一族的耻辱。”
在阴界挨打了几日,小罗睺把目光投向韶宁。
母亲才不像那个坏脾气老罗睺,她一向宠自己。
但是发现韶宁也不帮忙后,小罗睺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打了回去。
觉醒潜能后它倒是百战百胜,就是哭唧唧的样子实在丢人。
韶宁见小罗睺一边抹眼泪,一边拎着一把剑,杀穿了地狱恶魂。
执夷虽然也觉得它很丢人,对外都不愿意说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他见它有了自保的能力,略带欣慰地放下心来,美滋滋地拉着韶宁回了上界,共度二人世界。
在九万丈雪峰长时间的静修让执夷的性子偏冷些,他对游山玩水没什么兴趣,大多时候是陪着韶宁斩妖除魔。
她去哪他去哪,直到韶宁提出想去九万丈雪峰瞧上一瞧。
执夷沉吟半晌,九万丈雪峰高入云霄,其上的寒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韶宁要去,他最终点点头,揽着她,飞上九万丈雪峰。
大雪茫茫,他闭关之处被雪淹没,费了好大些力气才移走洞府前的堆雪。
里头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一张石床,一张石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韶宁瞧了一眼执夷,他神色如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想着他之前说不愿意她住小竹屋,倒不管自己住什么样的房子。
她鼻尖泛红,执夷侧目,他察觉到她的想法,解释:“我只是闭关,不需要吃喝。”
“可是没有西瓜皮之前,我也不需要吃喝。”虽然有小罗睺有正经名字,但是她习惯叫它西瓜皮,而且吃食都是做给它的。
她压根不需要吃食。
执夷未再说话,过了许久才道:“当时你还要照顾我生孩子,很累的。”
韶宁叹气,他生孩子还差点丢了一条命呢。
夫妻俩暂时在九万丈雪峰停下脚步。韶宁从乾坤袋拿出被褥等生活用品,执夷在外头施下阵法,隔绝寒冷。
洞府内总算有了暖意,韶宁又做了扇石门,晚上就封好洞府。
以前执夷过的像是野人般的生活,洞府没有门,他如果闭关久了不动,就会被积雪淹没。
导致他的盟友(对方自封的)来找他的时候,常常找不到人。
偶尔还会在他的雪堆上来一脚。
当然,结果就是这位盟友(对方自封的),被一掌拍下了九万丈雪峰。
说起这人,执夷语调冷幽幽,“我感觉他是个不安分的。”
韶宁挠挠头,“哈哈,你说谁呀,我怎么想不起哈哈。”
他眯了眯眼,“既然想不起,那杀了怎么样?”
韶宁咽了口唾沫,用手捂住他的嘴,“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你都为人生父了咱们消点气。”
执夷冷哼一声,被韶宁几句甜话哄得身心舒畅,带着人往榻上走。
洞府内热闹半晌,他又觉得石床铺了被褥还是太硬,又把她抱了起来。
韶宁被蛇尾卷到了石桌上,她断断续续地骂执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