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宁在墙上画了几道白线,以记录商陆的身高。
她脚下踩着板凳,手指落在商陆背后的墙下,“一米七九,快了。”
十五岁的少年站得笔直,他不爱说话,任由韶宁拿着布料在他身上比划。
抿直的唇线表明他还在置气,但韶宁没有发觉。
她把衣料托人送去霓裳坊,希望能给商陆做几套新衣服。而被托付人手中抱着长枪,也在置气。
靠在门槛边的人身着红衣,他目光幽幽地瞧了一眼商陆,比口型:
‘等一下给你全部剪烂。’
江迢遥话说到一半,后脑勺被韶宁拍了一下,“说什么呢,快滚。”
他自讨没趣,提着装布料的盒子走了。
之前看见这个神似商陆的崽,他们还以为是对方留下的种,没想到是本人。
死了都阴魂不散。
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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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步伐轻快,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商陆走到韶宁身旁,他这几年个子蹿得太快,手腕处衣服短出一截。
苍白瘦削的手背能清晰看见凸起的青筋,向手腕处延伸,用力时更显。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问:“他是谁?”
那个青年三天两头地来找韶宁,搞得邻居家的贱孩子跑过来笑商陆:‘商陆,韶仙子是不是要给你找个师爹?师丈?’
他比商陆小几岁,如今十一。心里单纯地认为,韶宁是商陆的监护人,既然不是娘亲,那就是师尊了。
这不是商陆第一次打他。
揍得对方连连叫‘商六爷饶了小的,以后小的叫你爹。’
待商陆消气准备离开,对方又跟上来,挤眉弄眼,‘那我是不是要叫韶仙子为姑姑,她好年轻的......’
多吃了一个拳头后,他撒腿跑了。
等韶宁再次回到院子,邻居家不着调的孩子鼻青脸肿,看着她憋半天,憋出一句‘娘’。
韶宁:?有病。
邻居闻声而来,对韶宁道歉后把孩子拖回去男女混合双打。
韶宁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一家人。
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和小孩子置气的江迢遥。
面对商陆此时的问题,她一时语塞。
韶宁教授商陆知识及带他修炼,但碍于凡间禁忌,一直没有自称是他的师尊。她的身份更像卡在师尊和姐姐之间,未来怎么发展,还不可知。
至于江迢遥的身份,韶宁本想回答是自己的师兄,转念想起他们对谁长谁次的争论,整理措辞道:“他,呃,是我的师兄弟。”
商陆低下头,一语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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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师兄弟,是个什么玩意儿?”
隔壁孩子知道后,摸索着下巴思考:“不过我知道,话本子里最喜欢师兄和师妹相爱了,你想啊,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他一拍掌心,“两个人看着看着,眼睛就对上了。”
商陆久久未语,“我与她也是朝夕相处。”
对方大惊,“先不说是主人是姐姐还是娘亲或者师尊,横竖你都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啊!”
商陆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他眉目带着落寞,抬眼看见韶宁坐在窗边,身后的红衣男子为她束发。
江迢遥对韶宁问出了同样的话,“在你眼里,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韶宁思考后说,“应该是姐弟关系吧,以后不知道。”
谁想江迢遥转头就向惊鹜打小报告。“哎哟喂,魔神的地位要不保了。”
“今天是好弟弟,明天就能爬床。唉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不要脸啊。”
路过的魏枕玉瞄了捶手顿足的江迢遥一眼,漠不关心收回眼神。
温赐在磨刀。
戚灵修乐呵呵地看戏。
反正有人要遭殃了。
能死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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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宁第二日开门,看见门口腰间别剑,一身黑衣·被阴阳不要脸·气势汹汹·捉奸的某人,“你怎么来了?”
他按捺着腰间杀人剑,匀称修长的身材站在门口是道养眼的风景。
“你有几个好弟弟?”惊鹜如是问。
第251章 宿命之约下
韶宁小步跑到惊鹜前头,背后的手偷摸阖上门,“你怎么来了?”
几息之间,韶宁猜到了告密的犯罪人是谁,在心里头记了江迢遥一笔。
“你怎么连弟弟的身份都要抢?他多大,你多大?”
她佯装生气,本来是兴师问罪的惊鹜嘴笨,他硬气不起来,又不甘于白白被人夺了位置,“......可是你都两个月没回白玉京了,所有人都说你有了新的忘了旧的。”
“谁说的,把名字报给我。”韶宁凭空变出一张纸,丢到惊鹜怀里,“再说,什么新欢旧爱,论先来后到,商陆比大部分人早多了。”
一句话戳进了惊鹜心窝子,此时大门从内打开,商陆站在石阶最高层,底下的惊鹜是他没见过的人。
来时商陆零零碎碎听见了几句,误以为这是韶宁的弟弟。
......其实也差不多。
意识到这一点,他走到韶宁身侧,礼貌地唤了一声‘叔叔’。
惊鹜的面色迅速冷下去,韶宁一瞬间觉得天塌了。
“那个,孩子不懂事。”她拉着商陆快步往回走,一边偏头小声对商陆道:“你现在还小,打不过他,快溜。”
商陆不解,同样小声问:“他很可怕吗?”
“魔,可不可怕?吃人不吐骨头!”
身后传来阴沉沉的声音:“我还没死,听得见。”
“哇啊!快跑快跑!”
她拉着商陆跑回院子,再出门逛街时已经没见着惊鹜的身影,外头桌子上只剩一张写满了所有夫侍名字的纸。
她以为对方已经回白玉京了,直到打开买给商陆的糕点的盒子盖时,盒子里只有一只灰兔子,毛发上还沾着糕点碎屑。
这一招应该是和应阮学的。
天色晚,看不清兔子的魔瞳。商陆不知道它是惊鹜,看见它在餐盒里,所以问:“今天想吃兔子吗?红烧还是清蒸?”
韶宁觉得自己最近真的要抽出时间关心商陆的安危。
她掐着兔子后颈,顺手拍拍它身上的碎屑,“算了,把它养起来吧。”
看见她凝重的面色,商陆以为自己说错话,懊恼地应下。
因为惊鹜变成了杀伤力不大的兔子,这座小破院子的气氛比韶宁想象的平和不少。
他们的生活好像没有被破坏,她日复一日地教导商陆修习,看他练刀施法,不过怀里多了一只兔子。
刀尖与风声擦肩而过,风凌厉如刃,转瞬将半空落叶切成碎片。
有韶宁在的时候,商陆的余光都在她身上,她很喜欢这只兔子,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很喜欢一切的毛茸茸。
打洞乱窜的灰老鼠除外。
手中的长刀斩尽春风,转弯时他分了神,思绪如春风压不倒的野草般丰茂萋萋,猜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做些事来讨她欢心?
直到他无意中看见兔子变成人身后吻上韶宁时,想法落地。
接吻,只适用于恋人间的亲密行为。
商陆猜疑他们的关系,但始终对此事一言未发。
辗转反侧多日后,商陆也就想通了。
第一,韶宁做什么都是对的。
第二,反正他又不是韶宁的亲弟弟。
第三,他已经把自己卖给她了,要一辈子伺候她的。
横说竖说,他讨她欢心都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存在脑海内的想法化为行动,商陆去寻了几本被正派看不上的书,里头有记录如何化形的方法。
要是不能像枕边人一样陪在韶宁身边,那做只趴在她脚边的狗也可以。
她摇响铃铛,他俯首帖耳。
而且狗的寿命很短,也不会挨到她厌弃了自己的那一天。
等狗死了,他还可以变成其他动物。
商陆打定主意后翻看书就没再合上,偏房内的蜡烛燃了一夜。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小摊贩那买的书的专业程度,不仅化形没成功,反而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譬如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