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的放低自己的姿态,平视甚至仰视着妙妙。
他永远看着妙妙的眼睛和她说话。
妙妙看着伊森的脸,有些恍惚。
他长得太像小金毛了,尤其是当她俯视他的时候,两张脸几乎能完全重叠起来。
小金毛也喜欢这样仰着头看她。
但是他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兽人。他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伴侣犬,不是除了讨主人欢心、出去散步、吃好吃的,就没有别的欲望的狗。他有自己的思想三观,有自己的社会关系,有自己的财富地位。
妙妙不能再模模糊糊地,将他对自己的好和小金毛对她的好混在一起,假装那是一回事。
伊森是伊森,他不是小金毛;他不是小金毛,但是他对自己很好。
他默默地记下自己的“生日”,然后为自己准备生日蛋糕;他将她从科学院里带出来,又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他请阿莱莎为自己上课,他将计划的每一步向她和盘托出。
这是兽人“伊森”对自己的好。
“为什么呢”妙妙轻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有些茫然。
“伊森……”
她又有些恐惧。
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吗是不是因为伊森想要和她生孩子他想生下一个能够继承抗体基因的孩子,所以才对她这么好吗
不是说好了吗“自然孕育”高于人工。
妙妙知道奎因在进行基因实验,但是那个实验应该不是很顺利,半个月过去了,并没有什么进展。
所以伊森是不是想先对她好,然后劝她和他生孩子呢
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是她在这里太弱势,太没有安全感了。又加上曾经有过惨痛教训,以至于她现在第一反应是:“他想要什么”而不是“他是真的想对我好。”
妙妙问为什么的时候,伊森的内心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
他看到妙妙她脸色惨白,又带着一片哭出来的潮红,明明他想为她庆祝生日,但她先是欣喜,然后又惶恐地问他:“为什么”
他很明显搞砸了。
对她好,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
她明明收到了祝福,却是满脸的恐惧。
她在恐惧自己的示好。
伊森何其敏锐,他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妙妙害怕自己像伦纳德一样,是另有所图。她曾经被辜负过一次,因此留下了心里阴影,害怕再次被利用。
但自己……
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私心吗
伊森没有想那么多,他在准备蛋糕的时候,满心满眼的想让她高兴。
自己毫无所图吗
对妙妙好,让妙妙心甘情愿的和自己生孩子
不。
绝不是这样。
太恶心了……为了基因的目的而生育,太恶心了。
尽管在姐姐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会说服妙妙,但其实伊森根本就没有准备那么做。
其实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这么做。
所以他才在用“孩子”这个前景稳住大家的同时,私下找了奎因。
母亲的悲剧,自己的悲剧,兄弟姐妹们的悲剧,兰切斯特整个家族的悲剧,都来源于这种对于基因的执拗。
而伊森,他要终结这一切。
他不会为了基因去生育,更加不会为了基因去结婚。
伊森也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贴近妙妙,为什么想对她好,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
他不想利用妙妙,不想让妙妙陷入为基因而结合的生育灾难中,不想让妙妙像母亲一样被困住;他也不想像父亲那样,为了所谓的“家族传承”,将自己和周围的人一同拖入痛苦之中。
万千思绪,只在一瞬间过去。
“我不知道……”伊森回答,他的话语有些干涩,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所以然来,“但是……我没有别的目的。”
他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是想她开心。
两人都久久不言语,蜡烛火光慢慢变暗。
“啊!”妙妙惊叫,“蜡烛要灭了!”
她好像忽然活了过来,才发现似的,专注于那块小小的蛋糕,“舒芙蕾不能放那么久,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先吃吗”伊森有些不确定地问。
“嗯!伊森你专门准备的,不能辜负你的心意。”妙妙正想吹灭蜡烛,却先顿了顿,“我要许个愿。”
她双手合十,快速许了一个愿望,然后将蜡烛吹灭。
一缕轻烟缓缓飘散。
伊森拿来刀叉,妙妙将快燃尽的蜡烛拔出来放到一旁。
妙妙将舒芙蕾切开,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舒芙蕾已经有些凉了,上面的淡奶油渗入蛋糕里面,口感变得没有那么好。但是奶香混合着蛋香,绵绵的一口下去,妙妙还是觉得很开心。
妙妙低头吃这舒芙蕾,伊森就坐在一边看着她。
这是一个特殊的生日蛋糕,因为收到蛋糕的这天不是她的生日。
这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蛋糕,但它确实是甜的。
第068章 特别的来客
妙妙想了很多事情, 又犹豫了很久。
“其实……我的生日不是今天。身份证上登记的信息不是我的。”
她把话说了出来。
伊森笑了笑。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妙妙仔细甄别着伊森的表情——这对一般地球人来说可能不太容易,但对于妙妙来说却不太难。
至少比甄别地球人的表情简单些。
他有些疑惑,但并不多。
她的身份在基因的秘密暴露之后就漏洞百出了, 所以伊森才不惊讶吧。
“不,其实……我很惊讶。”伊森的回答与妙妙所想的截然相反,“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说出来。”
这次换妙妙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又感觉有些东西堵住了喉咙。
她艰难地思考了一会,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来……”
话才出口, 妙妙就马上后悔。
这也未免太破坏气氛了。
明明她可以说得更加礼貌一些,圆滑一些,更加, 暧昧一些。
比如说,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秘密,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信任”, 又比如说, “我们毕竟是合法夫妻, 所以这些秘密当然应该共享。”
但她却说了最生硬的一句,“我也不知道”。
那是她的真实想法。
这应该不算什么甜蜜的话,但是伊森听到这句话, 却感觉很高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妙妙好,妙妙“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他坦白自己的秘密。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但是这“不知道”, 却比那些“知道”更让人高兴。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妙妙在懊悔, 而伊森在思考。
他想问妙妙生日是哪一天, 但是不知道能不能问。
他想在妙妙真正生日那天送上祝福,但是他大概知道妙妙对于自己真正的信息是很紧张的。她保守着这些秘密, 就像昆虫爱护自己的壳
尽管他很想知道,但相比于满足好奇心,他更希望她能够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于是伊森便没有问。
伊森没有问,但妙妙却想说。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身体已经被科学院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个遍,基因上的秘密都被摊开了反复的研究。
但是她身份上的秘密仍然被她深埋心底。
只要她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她来自哪里,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是谁,没有人会知道她真正的名字真正的生日。
这些小秘密被妙妙深埋在心底,组成她最后的一道防线。
只要没人知道她是汪淼淼,那或许有一天,她可以毫无牵挂地回到地球。
这些秘密就好像仙女藏起来的羽衣,似乎只要她将它牢牢守住,总有一天她就能再次回到天上。
但是保守秘密实在太辛苦,太憋闷了。
没有人认识“汪淼淼”,没有人在意她的名字是六个水的“淼”,而不是很好很棒的“妙”,就好像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是谁,有什么样的理想,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而只是想从她这里取得救命的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