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后,海螺海贝恢复成原状,濯霜将它们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它们有哪里像钥匙。
日月大明镜道:“方才一到此处,海螺便在乾坤袋中不停发光,似是感应到了某种呼唤。”
非花想了想,试探道:“可是在这之前从未有过此事,海螺与海贝虽一个能听一个能说,但它们之间并无关联啊。”
飞雾说:“濯霜,它们便交给你吧,反正放在我跟非花手上也没太大用处。”
现在传递消息可以通过纸人与通讯符,海螺海贝一个只能听不能说,一个只能说不能听,其实并不怎么方便,这也是在得知萝霜二人下落后,她们没有通过海螺海贝联系的原因,太不方便了。
濯霜知道这对海螺海贝是难得一见的至宝,原想推辞,却又想起“钥匙”一说,“那我便收下了,日后定当物归原主。”
听到这话,飞雾微微一怔,随即道:“可我……并不是它们的主人。”
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那时她还生活在小渔村,被视为不祥之物。
“那个女人救了我,并送给我这一对海螺海贝。”飞雾努力回想着,“过去太久了,我那时年纪又小,再加上村子被毁,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没关系,不用逼着自己去想。”女萝安慰她,“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发现了,海螺海贝既然能与息石产生共鸣,那就是说……”
濯霜斩钉截铁道:“救了飞雾的女人不一般。”
随手送出的海螺海贝,竟是大泽归墟的钥匙,说这是巧合没有人会相信。
“话说回来,阿萝。”
非花缓缓开口,“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帮姥姥找阿香,你就不会来到极乐不夜城,如果你没有来到极乐不夜城,我们就永远不会相识。”
“我跟非花,斐斐,还有红菱琼芳……我们很可能会就此死在极乐不夜城,那么海螺海贝的秘密也会从此被掩藏。”
斐斐喃喃着说:“这样的话,这所谓的钥匙就也不复存在。”
一切既定的事实仿佛生成一个古怪而又合理的圈,因为女萝选择去找阿香,所以才会到达极乐不夜城,因为她来到极乐不夜城,并且选择联合女人们进行反抗,所以才会与非花飞雾相识。
她获得了她们的信任,彼此成为好友,却又因此打破封印为阿净煞创造了苏醒的机会,同时被死魔悄悄灌入的心魔导致女萝坠入魔界后为阿净煞所觊觎,她与濯霜拼尽全力杀死阿净煞,最终得知“钥匙”的存在。
“真是贼心不改。”濯霜说,“就算他不告诉我们,阿萝,息石在我体内,我们一旦成功回到修仙界与非花飞雾重逢,息石就会与海螺海贝产生共鸣——他可真是会做好人。”
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根本就是说了句废话。
“没有因,就没有果,想要得知天书下落,一切的起因,竟是因为寻找阿香。”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原本欢乐祥和的气氛不知何时抹上一层阴翳,没有人说话,可此时此刻烙印在每个人脑海中的两个字却完全相同。
宿命。
似乎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已是被制定好的,环环相扣,将每个人压迫其中,为的就是逼迫女萝入套,按照规定好的命运轨迹行走。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时,女萝笑了:“但这些决定,是我自己做的呀。”
大家不由得朝她看去,出事前的阿萝戾气极重,常常令人担忧,可现在的这个阿萝却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她眉眼温柔,语气欢快:“找阿香是我自愿,我本可不去,在极乐不夜城,我也可以早些抽身,到了魔界,我甚至还能屈服于阿净煞,但我没有,每一个决定都出自我自己的意志,没有人强迫我,更没有人引诱我。”
说着,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难道当初我会杀死休明涉,也在宿命之中吗?肯定是让他成功将我杀死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不信命,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云销雨霁,女萝的话瞬间驱散众人心头阴霾,阿刃第一个支持:“阿萝,对!”
斐斐也嗷嗷叫举手:“就是就是!姐姐说得都对!什么宿命不宿命的,真要信命,我怎么还活着呢?”
“喝酒吗?”
萦姳冷不丁问,“王宫酒窖里藏了许多好酒。”
红菱振臂高呼:“喝!必须喝!我都多久没喝过酒了!”
月色迷人,谁管宿命如何,还是眼前的知己,手中的酒坛更醉人。
南宫音皱着眉端着酒樽轻轻一抿,琼芳笑话她:“到底是出身名门正派的南宫少主,这喝酒的姿态都跟我们不一样。”
南宫音白她一眼:“你懂什么,凡间酒浊,且饮酒伤身,是医修大忌。”
“对了阿音,前两天我跟阿萝认识了个名叫知澜的姑娘。”
南宫音细细品酒,疑惑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濯霜时,却见她竟抱起一个酒坛!当下把手中酒樽丢了过去,语气严厉:“不许喝!阿萝,还有你!你也不许喝!”
女萝刚跟萦姳碰了下杯,唇沾到第一滴酒,就被南宫音劈手夺走,随后和濯霜一起被指指点点:“我都说了,凡间酒浊,你们受伤不轻,不许喝酒。”
濯霜惊了:“那,那就你们喝,我跟阿萝只能看?”
“谁说的?”
飞雾美滋滋抿了一大口,把盼盼塞过来:“这不是还有个不能喝的么?”
萝霜二人无言以对,她俩不敢挑战南宫少主的权威,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饮酒高歌快活不已,这时贴心的盼盼把手里的小碗举高高:“师尊,要不吃点花生米吧。”
第141章
月色如水, 皎洁璀璨,无比迷人,萝霜二人并肩坐在一起,中间靠着个小盼盼, 小丫头面前摆了一二三四五……好几个小碗, 里头装着花生米瓜子毛豆儿果脯等零嘴, 这边三个不能沾的,盼盼年纪小,对酒没兴趣,萝霜二人却渴望异常,偏偏南宫少主自己吃酒吃得欢,时不时还要拿眼瞄过来。
南宫音脾气极好, 行医时除外。
哪怕女萝也不敢招惹, 只得老老实实看着同伴们喝, 今儿个也确实开心,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那酒坛子跟不要钱似的东倒西歪盘满整个院落,吃醉了倒头就睡,还得女萝与濯霜挨个把她们抱回去。
惟独萦姳似是有心事, 她静静地跟在女萝身后, 濯霜见状,把盼盼捞起来:“我先带盼盼去睡觉,你们俩也早点歇息,天都要亮了。”
女萝冲她点头,濯霜朝萦姳笑了笑, 带盼盼离去,盼盼乖巧地趴在濯霜肩头, 向女萝挥动小手。
“怎么了,是有话跟我说吗?”
萦姳此时不再是一呼百应飒爽豪迈的王,她像是回到初见,带着忐忑与紧张:“……您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女萝失笑:“还是变了的。”
“阿萝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对不起,用了你的名字,我原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吗?”
萦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女萝笑着说:“以凡人之躯被仙家抓走,你会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哎,你娘呢?她还好吗?”
“我娘现在跟着阿音学医,在阿音来之前,她负责带领军医,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她在进王宫前,曾经读过几本医书。”
提到母亲桂姬,萦姳话多了不少:“一开始我娘很怕我出事,但镇卢王在宣帝死后,竟想将我作为礼物献给他人,我娘才意识到,死了一个宣帝,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以慢慢地,她也就不反对了。”
女萝很替她高兴:“真好,那镇卢王……”
“他对我可没什么情意,如今镇卢王在阚甘,阚甘王许了他点好处,他便恬不知耻凑了上去,向当初讨好宣帝般讨好阚甘王,阚甘王要我嫁他为妻,便是得了镇卢王的许可,镇卢王还给我写了一封婚书,说什么父母之命不得违背。”
提起利欲熏心又无情无义的生父,萦姳面露鄙夷:“他为了自己的富贵,什么都能送出去,我看哪一天阚甘王要是看中他的屁股,他也会喜滋滋……呃,姐姐勿怪,我说话有些粗俗了。”
女萝笑着摇头:“无妨。”
“如今我已随我娘姓赫,我娘原姓赫,显赫的赫,单名一个真字,入王宫后她所住的宫殿有一株桂树,镇卢王才称她为桂姬。”
说着,萦姳飞快看了女萝一眼:“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你名字的,我只是想要记住你。”
女萝倾身抱了她一下,柔声道:“我都知晓,没事的,谢谢你还记得我。”
萦姳难过地反手搂住女萝,小声道:“姐姐想见家人吗?我已让人将他们好生安置,不过……他们已经把你忘记了。”
宣帝死后,女萝失踪,除却脑海中多出的记忆,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萦姳很怕自己会把女萝忘记,在得势后便召见吕候一家,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些关于女萝的消息,可这妻夫二人实在荒唐,竟根本不记得有个女儿!
说到这里,萦姳义愤填膺,“若非他们是姐姐家人,我早把他们——”
女萝拍了拍她的背,莞尔:“谢谢你惦记我,我感到很幸福。”
萦姳一愣,随即脸红得更厉害,为了纪念女萝,她将自己的称号改为吕萝,将此处称为吕地,其实心里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逢——而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
坚强果决的吕萝王也有脆弱之时,萦姳扑在女萝怀中,带了点哭腔说:“好难好难,姐姐,真的好难!我只是想要更多的同伴,男人们便群起围攻,还有许多女人也站在他们那边,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女人封侯拜相,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夕间,所有人仿佛都成了敌人,没有人能理解她,更没有人赞同她,男人攻击她,女人指责她,就在萦姳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策时,是母亲赫真肯定了她。
那是一段极为晦涩艰难的日子,幸好她撑了过来,一路同行的伙伴也越来越多,可想起那段时光,打落牙齿都得和血吞,不敢让娘为自己担心,更不能在伙伴面前露怯——王必须坚不可摧。
只有在女萝面前,萦姳才能释放自己内心积攒许久的慌乱与不安。
因为她们见过彼此最弱小、最任人摆布的时候,所以更能肯定这份敢于反抗的勇气。
“没有关系。”女萝抚着妹妹的背,语气温和而坚定,“人这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能够结伴同行,有些却只能并肩一小段路,无需对此感到遗憾,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不能团结的无需团结,无法同行的就要放手,志同道合的伙伴早已在路上,即便奔赴着不同的方向,最终也会在顶点相遇。”
萦姳用力嗯了一声,她拉着女萝的手:“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睡吗?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讲。”
女萝沉默片刻,抬头看天,萦姳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天已大亮,吃了一夜的酒,又聊到现在,新的一天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还是先回去休息,我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直到帮你打下阚甘。”
“姐姐是还要走吗?”萦姳急忙问。
女萝点点头:“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萦姳虽不舍,却没有多问。
次日中午,昨儿夜里吃醉酒的一群人通通醒了,当车举着前肢步履轻浮,女萝把它捧在掌心,总觉着当车酒醉未醒,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小蛇还盘在她手腕上呼呼大睡修生养息,南宫音虽也吃醉了,可到底是天鹤山少主,解酒丸一人分了一颗,众人立时清醒精神抖擞,再续一波都没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是阚甘王手下那群妖魔,海螺海贝的事情倒是可以稍稍往后。
“我跟阿萝在魔界遇到一种魔族,名叫人魔,他们扒人皮穿上身,便跟活人一模一样,我想,阚甘王手下那些不死之身的将士,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存在?”
濯霜的话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女萝接着道:“杀死魔族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斩断头颅。魔族没有灵魂,心脏也是摆设,头颅是最致命的弱点。”
“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招只针对普通魔族,高等魔族更加狡猾危险,头颅很难砍下不说,甚至还有复生之法。”
斐斐托着下巴努力回想:“我记得我的纸刀曾经砍到过好几个人的脑袋,按理说纸刀比将士们的刀剑还要锋利,可砍在阚甘军的脖子上,居然纹丝不动。需要佐以生息,才能将其斩杀。”
非花:“而且最大的问题是阚甘军中魔物数量太多,吕地的将士虽也在修炼,可短时间内无法与之匹敌。”
飞雾问:“阿萝,你有什么办法吗?”
女萝轻笑,没等她开口,雷祖慢悠悠道:“阿萝突破了。”
“真的吗?”
众人大喜,女萝连忙说:“濯霜也一样。”
又一次被拖下水,濯霜忍不住掐了女萝一下,顺势将关于魔界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大家听得如痴如醉,最开始听见濯霜讲夜修罗如何欺骗戏弄她们,给她们使绊子还害人时,红菱气得跺脚:“这什么人呀!要是让我见着她,我非打死她不可!”
“就是就是!”斐斐跳起来拍桌子,“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女萝无奈极了,“还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