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芳还以为能听女萝承认自愧不如,谁知她却干脆认可,顿时瞪起眼睛,又听女萝说:“因为我杀了夫君之后,很快便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不像你又哭又闹,还要寻死。原本我听说你杀了骗你辱你之人,还以为你有几分血性,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不浪费时间在你身上,红菱,咱们走。”
红菱干脆爽快地答应:“好嘞!”
眼见这两人当真头也不回,琼芳急了:“等等!你、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那你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当然是证明你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琼芳声音带了点哭腔:“你懂什么,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现,抢走了我的头牌……我、我说不定早就攒够了钱,能离开这不夜城了!”
她拼命练舞,拼命讨好妈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她天生下贱?
只有当上头牌,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拿到更多的赏银。她不仅要攒自己的赎身钱,还有云湛的,只靠她一个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好不容易飞雾逃走了,她以为这头牌的位置必然属于自己,结果却半路闯出个拦路虎,没有钱就没有离开的可能,她怎么能不恨?
红菱没想到琼芳想当头牌也是为了攒赎身钱,想也是,琼芳身在后楼,赎身钱怕是天价,一时间,她对琼芳的厌恶消失不少,提醒道:“你错了,妈妈不会让我们赎身的,没有女人能够活着离开不夜城。”
“你胡说!”琼芳不信,“只要攒够了钱就能走,妈妈亲口说的!有不少成功离开的女人!不少!”
女萝问得一针见血:“那些离开的女人,你曾亲眼见过么?”
琼芳愣了下,她确实不曾见过,无论是自己赎身,还是旁人给赎身,又或是逃走的、被放的……她全部是听妈妈说,自己从未见过,唯一一个她见过还真的离开的,只有飞雾。
“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应当知道不夜城是个吃人的地方,不榨干我们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决不会放我们走,如果你不信,问满妈妈便知。”
琼芳一直以来都很相信满妈妈,她很听话,无论妈妈交代什么都会努力去做,并且一定要做到最好,她努力打扮自己伺候贵客,一切的一切,都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里,她也苦闷,她也难受,她也有受不了快要崩溃的时候,是云湛体贴地陪伴在她身边,那样的深情厚爱,怎么能是假的?
女萝亲自去叫了满妈妈过来,让满妈妈将从前对她和红菱说过的话,对琼芳再说一遍。
满妈妈这几日都快被阿刃折磨疯了,说就说,谁怕谁?
听得琼芳摇摇欲坠,她还对满妈妈抱有一线希望,于是问:“可是妈妈,我跟她们不一样,对吧?我很听话,我很顺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难道我也不行吗?如果我攒够了钱,我也不能离开吗?”
满妈妈讥笑道:“琼芳,你别怪妈妈我说话难听,猪圈里的猪,听不听话有什么分别?都是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下场。你在这烟花之地找真情,被人骗了也是活该。”
琼芳踉跄了几步,直退到后背抵墙才缓缓滑倒,她一直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她比那些闹腾的姑娘听话,她练舞很刻苦,绞尽脑汁为风月楼赚钱,她觉得就算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她不理解那些总是想要逃走的女人,为何不安分?为何要反抗?
老老实实赚够了钱再离开不就行了吗?
现在她才明白,她并不特别,她只是这不夜城中无数个悲剧之一。
风月楼关门这几日,满妈妈被阿刃寸步不离的看着,毫无自由可言,她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阿刃通通不为所动,能见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旦对哪个姑娘说几句重话,阿刃就会揍她,见琼芳受此打击,她心头顿觉快意。
正在她还想再说两句时,阿刃已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满妈妈挣扎无果,只得悻悻然不再多言。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等女萝她们走到门口,琼芳突然在她身后问:“你后悔过吗?”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红菱与阿刃都不明所以,唯有女萝轻声却坚定地回答:“从未。”
“没有了他,以后我要怎么过呢?”
这回不用女萝说话,红菱想都没想便答道:“该怎样过就怎样过,缺胳膊少腿儿的人照旧好端端活着,怎么就你没了男人活不成?”
边说边将女萝推了出去,还把房门带上,严肃地对女萝道:“你可不许再管她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琼芳就先交给我。”
好不容易大女人一回,红菱自觉十分潇洒气派,结果就看见女萝笑眯眯的,顿时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表情?”
女萝真的不明白红菱怎么这么轻易炸毛,她轻咳,哄道:“没有没有,那就辛苦咱们红菱姑娘了,你管琼芳是一回事,修炼可千万不能懈怠。”
“知道啦知道啦。”
云湛的死,除了琼芳为此痛苦之外,无人在意。
过去了三天,女萝都忘了跟斐斐与非花联络,她在原本的功法上进行了修改,修炼的确能够变强,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地下极乐城不知有多少女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她想出了一个对男人而言堪称恶毒的办法。
当初她将剑尊休明涉杀死,又以藤刺贯穿对方真魂,将其吸收化为养料,既然她可以,为何地下城的其他姑娘不可以?修者们不是喜欢用女人来做炉鼎?那究竟谁是谁的炉鼎,可不好说。
女萝不仅仅是女萝,还是一种善于汲取他人生命充作自己养分的植物,哪怕是参天大树也能吸干只剩空壳。
当车通过吞噬同类雄性,获取对方的能力、天赋以及形状特征,大自然本就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也不见雌性妖兽觉着雄性妖兽弱小便自愿扶贫。
只要有男修试图通过双修从女人身上获取清灵之气,就会启动女性身体的防御机制,从而令被双修的女子反过来将男修的功力与生命力当作养分,女萝费时三天三夜写出的便是这样一份功法,她想把这份功法交到飞雾手中,由飞雾向地下极乐城的女人们传播。
这样的话,不愁逃不出来,也不介意更多的男修来把女人当作炉鼎——只要他们不怕死。
你敢伤害我,我便吃了你。
这都得谢谢当车,如果不是当车能与女萝共享五感,她不一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琢磨出来。
女萝准备先去见非花,从非花那里与飞雾联系,并将这份功法传递过去,待到极乐之夜,极乐不夜城狂欢开启,也是一年到头人最多、戒备最松懈的时候,说不定是逃走的好时机。
在疾风的魔鬼特训下,仅仅三天时间,非花整个人大变模样,看见女萝出现,她仿佛瞧见了救星,直接就抱住了她:“阿萝救我!”
女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定睛一看,嚯,好大的黑眼圈!
“你多久没休息啦?”
素来冷静理智的非花闻言,眼泪险些掉下来:“疾风它每日只需我睡一个时辰……”
女萝:……
她无奈极了,原本想要跟非花说的话也暂且搁置,横竖不差这一时,“疾风,你这就有些过了。”
疾风还维持着幼崽大小的体型,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拿尾巴抽非花的胳膊,被女萝抓住尾巴在手上缠绕两圈,推了非花一把:“你先去休息,我来跟疾风说。”
非花赶紧点头:“我快要困死了!”
她摇摇摆摆走到床边,直接倒了下去,鞋子都来不及脱,女萝松开疾风的尾巴,先将非花的鞋子脱掉,而后给她盖上被子,这才抱起疾风走到外间,轻轻点它粉润的鼻头:“我知道你是为非花好,可你也要想想,修炼并非一蹴而就之事,短短三日,你还想她能突破不成?”
疾风低低叫了一声,女萝更无奈了:“没错,我是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可我跟非花不同,我连我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你怎么能拿我的标准去要求非花呢?你平日修炼也无比刻苦,可我有逼着九霄向你看齐吗?”
她吸收了剑尊真魂,又在在山谷中与雷祖为伴,自然是一日千里,指望在极乐之夜到来前令非花能够独当一面,未免太苛刻了。
被训斥的疾风耳朵耷拉下去,头上的一对淡金色翅膀似乎也失去光泽不再闪耀,女萝轻抚它的背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害怕我没有足够多的伙伴,也害怕非花不快些成长,最后会迎来悲剧的结局。但是你忘了吗?在御兽门,你我曾经并肩而战,相互扶持,最终我们重获自由,这一次也一样,无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都无法困住我们。”
疾风的尾巴悄悄缠上了女萝的手腕,它自恃大妖,平日鲜少向九霄那般赖着撒娇,这会儿却也翻出肚皮,无声地渴求抚摸。
待到非花一觉睡醒,女萝已经离开,只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是去了斐斐那儿,很快会再回来与她商议一件大事。
疾风懒洋洋地趴在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张小毯子,非花有点点紧张,她向疾风道歉:“对不起,疾风,是我太没用了,我……”
她知道修炼是多么重要的事,可她还是忍不住会犯困,疾风会对自己失望也是理所当然,阿萝留下的那些口诀手势,她背是背了,却施展不好,对生息的调动运用也无比粗糙。
见非花面色忐忑,疾风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姑娘有多严苛,它遇到阿萝时,阿萝已经非常强大,但非花不是。
非花很喜欢威武霸气的疾风,只是疾风并不喜欢除了女萝以外的人类,所以从不让非花触碰,它不能口吐人语,又想表示心中歉意,于是抬起右前肢,主动搭在了非花胳膊上。
非花真是受宠若惊!
她着实是心痒难耐,于是胆大包天提出请求:“我可以摸摸你吗?只摸一下,就一下!”
疾风抖了抖耳朵,意思是答应了。
非花深吸一口气,珍而重之地将手掌放在了那顺滑雪白的皮毛上,触感柔软无比,一瞬间就让她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随后,疾风的尾巴又抽到了她腿上,同时还低吼一声:睡够了吧?睡够了继续修炼,不许偷懒!
第57章
斐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翻了个身,美滋滋地看着卧在自己枕头上的当车,她跟非花已经和好啦,这几日都是当车的分身螳螂在帮忙传递消息, 现在斐斐还是很怕虫子, 螳螂除外——她已经觉得螳螂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动物了。
“善嫣姐姐好几日没有消息, 她在做什么呢?”
当车轻轻动了动翅膀,前肢抓在斐斐手指上,这话斐斐每日都要问上好几遍,当车无法说话,斐斐也听不懂它的话,所以它只能向她表示阿萝一切安好, 大概很快就能来看她, 但斐斐总要问总要想。
从前的斐斐太孤独了。
她原本有两个极好的朋友, 却因为其中一个失踪、另一个不闻不问,导致她性格大变, 本来便是情绪敏感的姑娘,长期压抑之下,自然脾气暴躁。
如今她得知飞雾没死, 非花也没有背叛她们的情谊, 还认识了女萝,又有当车这样可爱的妖兽陪伴在旁,整个人便恍如重生,对世界充满好奇。
这样好脾气的斐斐不常见,芳妈妈喜出望外, 可一提到接客,斐斐便又立刻翻脸比翻书快,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我觉得丢人。”
她趴在床上对着当车呢喃,“我不喜欢那些客人,更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只会让我想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看到他们,我就想生气。”
当车的触角动了动,斐斐垂头丧气:“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样的生活呢?我真讨厌这里。”
她只沮丧片刻,就在当车的安慰下振奋起来:“我好着呢,我已经不会乱发脾气了,等飞雾回来,一定要她好好补偿我!”
说话间,有人推门,斐斐皱了皱眉,从床上探头去看,瞬间拉下脸:“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龟奴严黑,他肩上还扛着一条麻袋,里头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看着还挺长。
斐斐的话并没有令他退下,而是愈发朝她走近,于是斐斐的好心情被迅速破坏殆尽:“你听不懂人话?让你滚出去,听到没有?!”
她从床上跳下,脚上没有穿袜子,严黑的目光便专注而幽幽地盯了过来,这令斐斐下意识蜷缩脚趾头,明明身上穿着衣服,却给她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她咬牙道:“不许这样看我!”
严黑很快便垂下眼眸,他跟斐斐在一起时,向来会避免与她视线接触,随后他将房门栓上,这冒犯而充满侵略性的举动让斐斐愈发愤怒:“我再说一次,从我的房间滚出去!你这个——”
她原本想用污言秽语骂严黑,比如骂他娘之类的,脏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女萝的话,于是忍了下来,咬牙切齿半天,最后蹦出一句:“你这个坏蛋!”
砰的一声闷响,是严黑把肩头麻袋丢地上的声音,他沙哑着嗓音对斐斐说:“交易。”
交易?
什么交易?
斐斐早把这茬儿忘到了九霄云外,从曾坚开始,她就再也没让严黑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她不在乎严黑,更不喜欢严黑,要是可以,斐斐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去死,她委身给严黑,不过是看中他有点手段,现在她不需要了,自然不会再让严黑占自己便宜。
见斐斐还是不懂,严黑上前一步,斐斐立刻后退,警惕地说:“别过来!”
严黑弯腰解开麻袋口,露出一张俊雅秀气的男人面孔,对方还清醒着,斐斐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严黑居然绑了个人过来,她虽然有点怕,却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探头瞅了一眼,虽然这人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她还是立刻便认出来是那日在艺苑,曾坚妻子前来找她麻烦时,后头出现的四个青年修者之一。
之所以印象深刻,倒不是此人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此人给了善嫣姐姐一瓶药,那药的确有用,她的脸登时便好了大半。
不过在斐斐心里,打手龟奴僄客修者,无论什么身份,只要是男人都令她厌恶,所以认出来后便失去兴致,没好气道:“你带这人来干什么,平白无故扫我的兴,还不快滚?小心我告诉妈妈,让妈妈教训你。”
严黑见她不动心,不由着急,下意识去抓斐斐的手,斐斐尖叫一声躲开:“别碰我!脏死了!”
她的排斥与厌恶丝毫不掩饰,严黑痴痴地盯着她:“你出气,我亲你。”
这话一出,登时将斐斐恶心的够呛,她第一次挖人眼睛时,其实跟严黑并无关系,那人只是个有些钱的富商,斐斐用花瓶砸晕了他,又挖了他的眼,随后被严黑无意发现,他没有告知妈妈,反倒主动帮她处理善后。
之后没几天,他便向斐斐送来了特殊的药,来历不明,但很有用,斐斐哄着客人服下后,他们浑身无力神智却很清醒,淫邪的眼神也因此只剩下恐惧——斐斐喜欢这样的眼神变化,而严黑也有条件,他喜欢斐斐,想跟她睡觉。
自此两人达成交易条件,斐斐挖曾坚眼睛时,严黑曾试图一亲芳泽,却被斐斐狠狠打了个耳光又拒绝,因为她白日挨了曾坚妻子的打,这场交易自然不算,从那之后,她再没让严黑近过身,甚至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