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普通人害过人,她为人伸冤,情有可原。”
“可若那普通人性情良善,极为无辜。她为了自己的私利……不,为了你的利益去杀了人呢?”
“为私利杀人就有罪,又何须说许多为了谁的理由。”皇甫真微微皱眉说道,“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就是举个例子。”皇甫仲摆手,却看着皇甫真失神,试探地问道,“若她为了你杀了无辜的人,你会饶恕她么?”
“为何要我饶恕?”皇甫真不知道今日仲叔是怎么了,不过想想,又觉得心中生出不喜,缓缓说道,“杀人放火,还要打着我的名号,口口声声为了我,又何曾问过我的心情与选择。”
他冷静地说道,“就算为了我的私利,我自己都不肯动手,用得着旁人?不过是……”他冷冷说道,“自以为是,满足了她自己。”
“只有死者有资格审判她。她要做的,就是下了地府,等待被她所害的人的回报。”
“你的意识是,不会宽恕她是么?”皇甫仲不知怎么,脸色惨白,捂着心口许久,似乎非要皇甫真给一个盖棺定论的回应,盯着他说道,“若是你,你真的会对她出手,要杀了她以谢无辜之人?”
他神色紧张,似乎自己的选择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似的。
皇甫真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我只会将她押到受害之人的面前。杀人偿命,就是这般下场。”
这话顿时让皇甫仲摇晃许久。
他喃喃问道,“就算与你并肩作战,你也舍得?”
“既并肩作战,就该知道我是怎样的性情为人。知道我不肯做的事,却偏要做,还谈什么舍不舍得。”
皇甫真不喜这个说法,他又摇头说道,“皇甫仙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是假设,他也不喜欢听到族妹被指代成这个样子。
不过看皇甫仲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显然假设中的确实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扶住捂着胸口许久不说话的皇甫仲轻声问道,“您问的是谁?”
“你并非外人,我也不瞒你。”皇甫仲苦涩地笑了一声叹气说道,“我说的是嫦玉仙。”
嫦玉仙这名字并不陌生。
她曾经是大衍一员。
后来,据说那皇甫州逃离大衍,也是嫦玉仙在其中唆使。
皇甫真顿时皱眉。
“她……”他的眼前,记忆的画面里,似乎显露出一个美貌却执拗,总是要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修。
她每一次都坐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看向自己的眼神熠熠生辉,可那种眼神却又藏着极偏执与热切,让人避之不及的情感。
皇甫真下意识地说道,“早就拒绝她了。”
他豁然回神。
皇甫仲看了他片刻,轻声说道,“是啊。帝尊早就拒绝她了。”
只是这世间感情,也不是拒绝了就能停歇。
就像是大衍帝尊数千年前就拒绝了她的表白,可她依旧追逐他,看不见其他的人。
甚至……皇甫仲都叹气。
还拿追求者当踏脚石。
想想灰风妖王的遭遇就想要掬一把同情泪。
“嫦玉仙当年……做错了一件事。她偷听到有人密告帝尊,说世族宫氏藏有净化恶念的一件至宝。”
他慢慢地将百年前的血案讲给皇甫真听,后者听了,一贯冷静的面容都露出震惊之色,轻声问道,“灭门?”
若说灭门,那就不仅是一条人命。
皇甫仲艰难点头,又说道,“帝尊一时心软。”
“帝尊一向公正,怎会心软。”皇甫真摇头说道,“既知此事因帝尊而起,更当将嫦玉仙缚至宫氏,以她谢罪。”
他缓缓问道,“难道一句不舍,心软,宫氏阖族就白死了么?”
这话说的,皇甫仲露出几分痛色,摇头说道,“那时帝尊心软,我等只当情有可原。毕竟嫦玉仙是帝尊唯一的同伴。”
皇甫真垂眸,眼前闪过的,是记忆中一张张鲜活的脸。
那些人在这万载时光里接连陨落。
可这也并不是要放过嫦玉仙的理由。
因为除了宫氏,谁也没资格去饶恕嫦玉仙。
“帝尊不应该是这样。”他本能地觉得,大衍帝尊不该是这样的选择,他那样公正……
“你说的没错。只是那时我们都关心则乱,完全没有想过,帝尊放过嫦玉仙这件事……”他抬眼,盯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英俊青年,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都不像帝尊了。”
这话让皇甫真诧异,又有些困惑,然而很快,在神魔冢中经历许多的青年露出几分凝重之色,轻轻地说道,“不像帝尊……仲叔的意思是,”他沉声问道,“帝尊他,被恶念侵蚀了?”
只有被恶念侵蚀,才会不分善恶,性情有所变化。
这在皇甫一族修士中并非个例。
毕竟常年行走神魔冢,不可能将自己的元神维护得那样安全。
每一年,皇甫真都会听说有族人受到恶念侵蚀污染,心生恶意ῳ*Ɩ。
受到浅薄影响的,尚可有救,不过是闭关努力化解。
可若是恶念已深……
皇甫真想想如同恶徒,变得狡诈,却又撑着自己最后一线清明,冲入神魔冢带着更多恶尸自爆的族人,闭了闭眼睛。
“帝尊若受侵蚀,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神魔冢深处只有大衍帝尊能够镇压,如今尚且不知大衍帝尊被恶念侵蚀到了怎样的程度。
若是浅薄也就罢了,静养净化就是。
不过皇甫真更疑惑的是,大衍帝尊甚至整个皇甫一族都没有察觉到当初对嫦玉仙的处置有恶念在影响,如今他怎么突然又把这件事给翻出来了。
他受了谁的提醒。
可神魔冢深处还能有谁提醒他?
“是啊,帝尊是怎么察觉的。”皇甫仲一边说,一边同样疑惑地说道,“正是因察觉到有恶念在影响他,他才要追回灵犀小剑。那小剑乃帝尊幼年所用,嫦玉仙认识那小剑,送给谁她都会视作眼中钉……”
他胖胖的脸上露出几分凝重,轻轻地说道,“恐怕虞阁主赠送的圣僧舍利让恶念被威胁,帝尊下意识送出这小剑……”
他不安地说道,“当初我与帝尊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毕竟那孩子年纪小,其他的仙器都不合她用,所以才会送了灵犀。可持有灵犀者会引来嫦玉仙,这到底是帝尊一时没有顾虑周全,还是也在那时受了恶意影响,就说不准了。”
“可现在帝尊察觉到恶意在影响他。”可见恶念对大衍帝尊侵蚀极为微弱浅薄,不然早就引起他的警觉。
可就是在这种小事上微弱的,其实也顺应了大衍帝尊自己的思考方式,才会让他难以发觉。
“正是如此。”这恶念真是恐怖。
这是小心顺着他们帝尊的思绪。
所以皇甫仲才这样庆幸。
“天幸啊,帝尊竟然自己反应过来,可见他并未受到严重的侵蚀。可他怎么突然会察觉这件事……难道是圣僧舍利?”
圣僧舍利压制了那些纠缠在帝尊身上的恶意,让他感觉到细微的,到底与自己本性不同的差异?
听着皇甫仲的猜测,皇甫真不知怎么,脑海里却下意识浮现出一只油光水滑的馋嘴小黑崽。
第187章
那孩子是不是……又偷偷溜进神魔冢的深处了?
皇甫真的脑海里就有这样的想法。
皇甫仲正絮絮叨叨半晌,见眼前青年还在出神,犹豫片刻,上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帝尊的事,你也不必忧虑,如今察觉尚可回转。至于嫦玉仙。”他皱起眉头缓缓说道,“也不必担心。帝尊已经跟我说了,只要嫦玉仙进入神魔冢深处被他发现,他会扣住她。”
至于神魔冢外,皇甫仲其实就想要劳烦一下自家饭饭……他提起饭饭眼里不由生出几分慈爱,又对皇甫真责备地说道,“怎么还不把饭饭带回来。”
小裙子小首饰,连小冠冕都做好了。
肯定让他们家饭饭成为修真界最闪亮的幼崽。
大衍皇族,绝对尊贵可爱。
“那我现在就回去。”
涉及嫦玉仙,皇甫真自然不会耽搁。
他从前对嫦玉仙了解不多。
只不过是那些记忆中的寥寥画面罢了。
可如今,当听了陈年旧事,知道嫦玉仙干了什么恶事,还非要口口声声“为了你”,皇甫真一向平静内敛的心头不知怎么就生出巨大的,无法化解的厌恶。
摇了摇头,把这对嫦玉仙的讨厌丢到一旁,皇甫真更在乎的是自家饭妹能不能吃饱,只跟皇甫仲问道,“神魔冢深处有一八臂天魔法相,饭饭曾经见过,说这法相之上恶念厚重,她……想吃。”
“啊。”皇甫仲听到八臂天魔法相愣了一下。
待听说他家幼崽想要吃饭,又张大了嘴。
“你是说……”他艰难地说道,“她想吞噬那,那天魔法相身上的恶念。她能吞噬元恶本源?”
所谓元恶本源,自然是此世最根源,最纯粹可怕的恶念。
皇甫真点点头。
皇甫仲下意识说道,“自然能吃,还要什么平衡……那自然恶意越浅薄越好。只是咱们饭饭果真能吞噬那样的元恶?别吃坏了孩子。”
他家饭饭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孕育出来,怎么吃得都这么不走寻常路呢?
皇甫仲的脸色颇为疑惑,不过皇甫真在意的只不过是。
“能吃”
二字罢了。
听到这里,他已归心似箭。
养崽不易。
“去吧。只要对她无碍,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也不必担心……”皇甫仲缓缓说道,“不必担心会撞上帝尊。就那个什么,我刚刚不是已将她的存在禀告帝尊?帝尊不会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