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苍老深沉的眼睛盯着楚行云。
“这是你的故国。”
“皇兄要得太多。”楚行云冷淡地说道。
他说着这些话,幼崽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坏。
大师兄心情不好。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美味都没什么胃口,放下手里细细的筷子,把小脑袋靠在楚行云的手臂上。
楚行云垂头,关切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不喜欢么?”
“闷。”小家伙儿攥着他的手指,小声说道。
因为大师兄不开心,她也觉得很不开心,很食不下咽。
楚行云刚刚不悦的心情因为这跟自己同仇敌忾的小家伙儿愉悦起来,嘴角微微勾起,揉着她的小脑袋和声说道,“那师兄一会儿带你出去转转。”
凡人界的风景也是极美的。
只是昭帝见他为一个孩子忽视自己,到底畏惧虞宗主之威不敢冷哼嘲讽,却还是说道,“我都是为了皇弟好。”
他有求于楚行云,自然不敢随意高声,楚行云也不顾虑他的心情,起身说道,“我累了,你们先吃吧。”
这宫宴都是为他而办。
可话不投机,那些乐师舞姬还没有上场助兴,正主却已经准备离开。
昭帝冷眼,用苍老的眼睛凝望楚行云,见他要走,突然说道,“延寿丹。”
楚行云转头看他。
“朕还想要延寿丹。”
“延寿丹虽然神奇,能延长寿元,可一个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次,再服用也没有效果。”楚行云便对昭帝缓缓说道,“皇兄已经服用一次延寿丹,再用无益。”
他说的的确是实情。
延寿丹这么神妙,能延长寿元,甚至凡人也能服用。
这样的高阶灵丹要是跟糖豆似的能多吃多有用,那修士们还担心什么寿元将近拼命修炼呢?
不过虞悠悠也能明白凡人对于寿元的恐惧。
因为就算是修真者,也会因为寿元匆匆而惶恐。
倒是她没想到楚行云真是对自家人很舍得。
炼制寿元丹是非常复杂的,寿元丹也是一种需要耗费很多天材异宝的高阶灵丹,成丹率很低。
就算是在异宝无数的修真界,一枚延寿丹也昂贵得不得了。
这倒不是虞悠悠瞎吹。
因为早前她炼丹天才二师姐祝长姝就试着开炉炼制过一炉延寿丹,延寿三百年,耗费了很多很多的灵草。
最后得到五枚。
那五枚都被祝长姝换了好宝贝,都给自家小师妹了。
“可朕……我服用的只是延寿百年。我知道,这延寿丹还有更贵重,可以延寿三百年。”昭帝已经有百多年的年岁,可他希望拥有更长远的寿数。
他伸出苍老的手用力抓着楚行云的手臂说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得到,你如今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天才修士。你我兄弟,你怎能对我置之不理?!”
“当年我给你寿元丹时就对你说过,最好的延寿丹可延寿三百年,可那时我修为不及如今,得不到那么珍贵的灵丹,我劝你不必急着吞服,等等我。等我修炼有成,必然会为你筹谋最好的。可皇兄你嘴上答应,却还是自行服用了延寿丹,难道现在还是我的过错么?”
楚行云抽手,对眼神沉下的老年帝王摇头说道,“我无能为力。”他不为皇朝出力,也不肯为自己出力,昭帝的眼神更加阴沉。
虞悠悠看了一眼,默默把小脑袋藏进自家大师兄的怀里。
楚行云直接出了宫殿。
他脚下剑光一闪,带着虞悠悠一同离开皇宫,到了这皇朝另一侧的山林里。
待在一棵树的树梢上落下,楚行云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声。
幼崽急忙给他顺气。
“心疼。”小家伙儿乖巧地说道。
“没想到多年不见,皇兄也变了模样。”楚行云并非悲伤春秋的人,然而到底家人与旁人不同,他不由也喃喃地说道。
“倾诉!”幼崽努力蹦出两个字来,愿意当大师兄的小树洞。
她坐在楚行云身边的树梢上,抬头,看着楚行云俊美的面容暗藏淡淡的怅然与失落。
怔忡了一会儿,幼崽忍不住抬起小手,轻轻地去摸他的眼尾……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向洒脱雍容,永远都可靠又清傲的大师兄露出这样的表情。
无论是从书中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记忆里,大师兄永远都是最可靠坚韧的那一个。
他永远站在他们身前,能够为他们遮风挡雨。
哪怕再艰难的困境,他也永不动摇,永远都给予着身边人信心。
旁人的烦恼忧愁,也永远可以对他倾吐,得到他的安慰。
也都依赖他,觉得他无所不能。
就连虞悠悠自己也是如此。
无论是九冥魔城的初见,他抱着她护着她直面赤焰魔君,还是回到太古宗,他一直都是可以依靠信赖,什么都能做到的好兄长,对她予求予舍。
只要有他在,永远都不需要发愁什么。
可是直到这一刻,幼崽开始明白,大师兄也会有需要陪伴的时候。
他给予每个人善意与关照。
她得到的来自于他的更多。
从前的自己,总是一味地索取。
而现在,她也想要回馈同样的感情。
小小的孩子默默歪过来,努力翘起稚嫩的小肩膀。
“靠!”
大师兄,也来依靠一下她吧。
第42章
暖烘烘一小团的幼崽依偎过来。
她还拍着自己的小肩膀让自家大师兄来依靠,看起来很可靠……很认真的样子。
小小的孩子捧着一颗真心给他。
楚行云并非是悲伤春秋的人。
可这一侧头看见这一幕,微微愣了愣,继而目光柔软。
这样关心着他的孩子。
甚至,还愿意提供肩膀,还愿意竖起扑棱扑棱的小耳朵,跟他说。
“听。”她愿意倾听他,让自己成为他的依靠。
这是难得的新奇感受。
从年少时就成为承载着整个皇族期待,成长后又成为宗门期望的天才,楚行云从小就生活在旁人的期待之中,也努力做得更好。
他是一个在旁人看很完美的修士。
从不辜负长辈与同伴对自己的期望,成长为一个可靠的,不负众望的强者,他站在很多人的前方,让自己成为一个会被人仰望,信任的存在。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竟然会有人觉得他也需要依靠倾听,会觉得他也与她没什么两样。
他怔忡片刻,莫名地想到曾经的事。
那曾经青龙族长敖雍提起的赤蛟一族的公主被他与朋友救了下来,对他的朋友一见钟情。
这对他的朋友也很诧异。
因为明明楚行云才是最好的那一个。
可那赤蛟公主却只平淡地说道,“他过于傲慢,不是旁人看不上他,而是他的眼中看不见旁人。”
那时都觉得这话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可如今,楚行云伸手一捞把小小的幼崽抱在怀里,带着几分无奈地想,他也的确自视甚高,用看似完美的姿态拒绝了所有人,也从不示弱。
那的确也是一种傲慢。
如今,他倒是想感受一下,让自己更轻松一些又是什么样的自在。
“那小师妹让我靠一靠吧。”一边笑,楚行云作势靠了一下虞悠悠稚嫩的小肩膀。
不过是作势,轻轻的,却并没有拒绝这份幼崽带给他的善意。
小家伙儿哼哼唧唧,拿小脑袋蹭他的脸颊。
“皇兄要得太多,我无法给予。我出自楚氏皇族,守护这个皇朝是天经地义。可若是这皇朝想要借着我的威名与庇护,去图谋更多的土地,与更多的皇朝交战并吞,我却不能再支持。皇兄大概……是因这样的缘故对我失望吧。”
幼崽听不太懂得这些话,不过作为合格的树洞,听不听得懂是一回事,认真聆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行云说了一会儿自己与兄长之间的那些分歧,见幼崽两眼清澈,一看就是啥也没听懂,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把小家伙儿举到半空笑着说道,“好了,多谢小师妹,我今日心情果然畅快许多,都是小师妹愿意听我倾诉。既如此,我带小师妹出门转转,就当是我对小师妹的回报。”
自己的聆听被感谢了,虞悠悠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着小脑袋,把自己塞进大师兄的怀里乖乖地说道,“要去。”
师兄妹二人果然就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高高兴兴出门逛街。
这是皇朝都城,奢华安逸,到处都是车水马龙。
虽然称作凡人界,不过也与修真界相处于同一片大陆,不过是与修真界那名山大川众多,灵气更加旺盛不同,这些凡人居所更多之地灵气寡淡一些,凡人也更汇聚。
可就算是这样,其实居住在这灵气寡淡之地的也有很多低阶修士与妖修,与凡人混居,彼此之间也都很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