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扣住她的锁链，眼里露出几分伤感，伸手拂过她的脸喃喃说道，“你我还有十天大限……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让你为祸此世了。”
他慢慢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喃喃地说道，“你犯下的血债，这多年我都替你偿还干净。我亏欠宫氏的血债，也该偿还。都怪我……当年，你负气闯入神魔冢，从里面重新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你已经不再是你了。”
第79章
宫装美人不听他讲，挣扎着往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幼崽方向看去。
云檀仙君却沉浸在自己的伤怀里，一点都没发现他心爱的人在示意什么。
虞悠悠听得一头雾水。
她虽然现在已经很聪明了，可小脑袋瓜儿也觉得这寥寥几句话都点烧脑。
懵懂地叼着手指头思考了一会儿，想不明白的就不去想。
那什么“不该让你去神魔冢”之类的。
可之前听说进入神魔冢的不是云檀仙君自己么。
他自己也承认了来着。
她的眼皮子底下，云檀仙君已经紧紧握住那名叫阿妩的宫装美人的手轻声说道，“这一次，我们一起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祛除魔念的仙丹服下，精神好了很多。
宫装美人挣扎半晌，发现无法撼动禁锢自己的金色锁链，她一动，那锁链之上就闪过一阵阵金色的梵文。
虞悠悠就很着急……她馋得慌，还没发现这美人究竟是不是能吃的，云檀仙君就已经坐在阿妩的身边不走了。
他似乎全部的心意都只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边就格外满足，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哪怕那宫装美人用贪婪的，试图吞噬他的目光盯着他看。
他一点都不害怕她。
幼崽等了一会，发现这位是没准备离开了，失望地垂下了小脑袋。
正在这时候，云檀仙君却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她的方向。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
虞悠悠不知怎么，就哼哼两声，往他的面前探头探脑。
她一点都不畏惧云檀仙君。
甚至脑海中嗡嗡作响，像是又有一种声音在催促她，面前两人的一切都是可以吞噬的。
因为他们都已经入魔，已经心存恶念，所以……
不，吞噬生灵是不对的。
虞悠悠的脑海中有闪过这个念头，她约束着那些嗡嗡作响的轰鸣，却觉得自己可以在一瞬间就把这两个人禁锢，所以有恃无恐地探头出来。
这屋檐之下突然露出一颗幼崽顿时让云檀仙君错愕不已。
不过到底是数百年的修真者，他一眼就看出她只是元神。
看见这孩子元神出窍到了自己这里，云檀仙君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到底是个孩子。”
他没有让她过来，让幼崽依旧挂在屋檐，又温和地劝她说道，“日后不要随意元神出窍。悠悠……我能叫你悠悠么？”
幼崽唾他。
云檀仙君却依然在笑，对她说道，“这世间人心险恶，若你遇到心存歹意之人，被禁锢元神，岂不是也让你的家人担心。”
他摇头，握着那依旧用满是恶念蛊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宫装美人说道，“设身处地，若我与阿妩能有子嗣，一定不希望她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行迹。”
“阿妩？”
“这是我的道侣阿妩。”云檀仙君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小家伙和声说道，“你不必怕。她被佛门至宝禁锢，不会伤害到你。”
他顿了顿，突然对虞悠悠问道，“……悠悠，你能吞噬魔念，那么，你能否吞噬阿妩的魔念？”
他的话让虞悠悠立刻摇头说道，“生灵……不吃！”
“这样。”云檀仙君没想到这还是只有原则的崽，不由露出细微的笑意，然而却和声问道，“若她并非生灵呢？”
“啥？”
“她早已陨落，如今存于此身的，不过是神魔冢中附身在她身上的那些恶魂恶念。”
云檀仙君静了静，似乎多年从不提到，可如今却还是愿意对一只尚且懵懂，大概不会明白很多的孩子说一说真相，轻声说道，“我与阿妩自幼青梅竹马，她强势果敢又能干，我性情闲散更喜幽居，她总说要一直保护我，养着我。”
“还行。”要是有人愿意养自己，保护自己，虞悠悠觉得那一定是幸福的事。
她小小地撇嘴。
在幼崽面前炫耀，真的过分。
云檀仙君听着指指点点，不由露出细微的笑意。
“我格外依赖阿妩，夫妻之间，也是阿妩拿主意，我顺从。她总觉得她是我的保护者，自然，我也这样以为。”
他轻靠着自己的道侣，对趴在屋檐上既然已经暴露就吸溜着此地魔念溜缝儿的幼崽慢慢说道，“只是没想到那一年，是我一朝顿悟，先她一步进阶仙阶。”
进阶仙阶不仅是要修为圆满，也更要有机缘与天赋得悟大道。
他一步进阶，阿妩就有些急迫。
她不愿意被他落在身后，更想和他并肩而行。可因为太着急，反而心浮气躁不能心定，摸不到进阶仙阶的门槛。
这难免让人焦躁，她与他那时就起了争执。
“我那时恰好闭关，也是想避开与她争执，这是懦弱的表现。我身为夫君，本该耐心安慰她，陪伴她的。所以后来发生的种种都是我的错。”
云檀仙君压抑着说道，“她烦恼时听人提到，说神魔冢中葬着的全都是仙魔，该有许多进阶仙阶的办法。只要不深入神魔冢，只在边缘找寻，许就会找到一些机缘。”
“我出关之后才有人禀告我这件事，就想要去神魔冢找她，却没有想到她已经先一步回归南州。”
虞悠悠就当一个树洞，一边听，一边就想。
都拿了人家一个天兴阁，还要吃人家这么多的魔念，其实听听唠叨也没什么。
小家伙一边吃零嘴，一边“嗯嗯”地听着。
“可我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屠戮了整座城镇的生灵。”云檀仙君一边吃着祛除魔念的灵丹，一边苦涩地说道，“我看见尸山血海，她就站在这里，用现在这个眼神盯着我看。那么陌生……可怎么办呢？我本以为她只是被神魔冢恶念污染元神，所以出手将她刺成重伤镇压于此。之后的数百年，只想寻求能让她祛除魔念的办法。”
幼崽愣了一下。
“不是……”她攥紧小爪子呆呆问道，“你？”
她师叔祖说的，屠戮一城生灵的不是云檀仙君么？
“我宁愿是我背负这些恶名，也不想让她的清名有损。”云檀仙君笑了笑说道，“我那时想，若她有一日恢复神志，若那时被人千夫所指，以她骄傲的性格怎么承受得住呢？我倒宁愿被人唾骂的人是我。于是我开设天兴阁，做很多善事，希望那一切能替她了结因果。而这许多年，我陪她远离繁华，避居荒芜之处不祸及旁人，也努力地想要净化她。直到那一年，我去宫氏贺喜。”
虞悠悠突然凝神看向他。
就见这英俊的白衣男子回忆说道，“宫氏族长后继有人，宫氏与天兴阁有很多生意往来，我寻了一日便去贺喜。贺喜那日，我听他与人争执，才知道，原来宫氏藏着一件净化魔念的至宝。”
他知晓这件事顿时欣喜若狂，急忙央求宫氏族长用这件至宝来救自己的妻子。
那中年男子被两个仙阶歪缠无奈至极，解释说宫氏并无所谓能净化世间一切的至宝。
他被两个仙阶逼迫到无法辩解，只能告诉他说，宫氏族地之下镇压着的是一件绝世凶兵。
若提前出世，此界成空，只会荡然无存。
是灭世之物。
“提前？”虞悠悠心里莫名酸涩，呆呆问道。
“他说现在还不是那凶兵出世之机。若我有耐心，就且等过去百年，那至宝被温养教化，能够控制自己，到时他愿帮我。”
虞悠悠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她也觉得心里不高兴……怎么能说坏话呢？
明明……她哼哼两声，不知怎么就很不开心，云檀仙君却微微变了脸色说道，“我那时不知怎么，神魂总是恍惚。又听他那时对我说，当年我为了阻止阿妩继续犯下杀孽，曾经给了她一剑，本以为她重伤，她却似乎并无异样。宫氏族长劝我说，神魔冢中恶念乃是源自天地本源，又与无数的仙魔尸气交汇，融合了这些仙魔陨落时怨恨与不甘的各种负面感情，常常能够寄托仙魔尸身行走，看似还是活人，实则不过是行尸走肉，内里早就不是，不是从前的故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怎么，他的心底生出巨大的恶意与杀念。
求助被拒，妻子被人看破也要灭口……
种种恶念混杂在一起，等他努力压制恢复清明，宫氏已经没有了活人。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已经被恶念污秽，也已经魔念加身。”云檀仙君苦笑着说道，“那之后，我又回顾阿妩，才发现她原来早就陨落。可就算是只存恶念寄居的尸身，我也不舍与她分离。”
他缓缓起身，对虞悠悠和声说道，“只是如今已经是我的极限。十日之期……我还有十日能控制自己的神志。待我堕魔，祸乱此世之前，我会和阿妩一起走。”
他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可不管是不是魔念影响，宫氏的族人都因此陨落，幼崽一点都没打算同情他。
宫氏何其无辜呢？
还有，听起来他的妻子可怜。
可明明知道自己修为不济，神魔冢危险还跑进去……不就是默认生死无怨么。
还连累了一城无辜生灵。
这故事听起来凄楚。
这两口子却一点都不无辜啊。
“两个？”
不过云檀仙君说那时两个仙阶一同逼问宫氏族长。
她急忙问道，“是谁？”
她对别人的家事没兴趣，只想知道那时候在宫氏的另一个仙阶是谁。
是谁和那时候入魔的云檀仙君一同做了恶事。
“我对那仙阶并不熟悉。不过因宫氏之事，他与我这些年倒有些联系，唯恐我露出破绽被宫氏旧友寻仇将他暴露出来。虽然遮遮掩掩以男子身份往来，可我确定的是，那仙阶是个女修。”
云檀仙君犹豫半晌缓声说道。
这倒是个很有价值的信息，虞悠悠听到这儿，哪儿还有心思听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小身子一扭转眼就消失在云檀仙君面前。
她要把这些都去告诉师叔祖。
想挖秘密还得她来。
今天也是能干的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