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偃月山庄出了事,听说这山里的气息也在悄然改变,邪秽频出。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虽感觉到那山雾中黏腻阴冷的注目,因要赶在天黑前抵达偃月山庄,便不欲多事。
只要不是妖物害人,除妖师很少会主动去料理那些鬼魅妖邪。
许是这一行人多,且都是除妖师,或是有什么忌惮,暗中窥探的妖邪并未主动攻击他们。
傍晚之时,他们终于赶到偃月山庄。
远远的,便见到伫立在浓浓山雾之中的山庄,大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如同两丸诡异的红光,在飒飒夜风中涌动着不祥之气。
尚未靠近,许修珏便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目光晦涩地望着沐浴在暮色中的山庄。
众人神色紧张地盯着雾中的山庄,气氛变得压抑。
直到马车里响起一道急促的咳嗽声,咳得嘶心裂肺,也让心神不宁的众人回过神。
许修珏迟疑片刻,驱马过来,在车窗前询问:“季师妹,你还好罢?”
听她咳成这般,便知应该也是被偃月山庄的气息震慑,影响了她的身子,只怕她还没进偃月山庄,这身子便受不住。
“无碍。”季鱼轻声说,“许师兄,天色要暗了,我们还是先进去罢。”
经她提醒,众人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确实又暗了几分,黑夜迫不及待地赶来。
一名许家弟子上前,敲响山庄的大门。
不过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看门的老头,看着瘦伶伶的,像皮包着骨,阴测测地看过来,十分骇人。
在场都是见过世面的除妖师,倒也没被他吓着,只是感觉到这老头虽活着,但身上的血气皆无,连魂火都若有似无,不禁暗暗皱眉。
看来偃月山庄的情况比想像中要危险。
那老头也不说话,手持着一盏灯笼,目光阴森森地滑过门前诸人,默默地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进了山庄,众人只觉整座山庄静悄悄的,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反而消失了,连风都是静止的,似是没有生人的痕迹。
直到偃月山庄的管家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方才打破那死寂的气息。
管家高兴地朝他们行礼,迭声说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原谅,客房已经备好,诸位先去洗漱,已备好酒菜……”
连续赶了好些天的路,就算是除妖师也觉得累得慌,皆不作推辞。
不过许修珏倒是问了一句,“不知如今已有多少人到来?”
管家道:“青羽的陈家弟子昨儿刚到,还有碧心阁的弟子、除妖盟的弟子,以及……”
听到青羽陈家也来了,刚下马车的季鱼神色微动。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O^
男主是非人类,不管是什么形态的,都是极端恋爱脑,没有女主就活不下去的那种。
第2章
偃月山庄曾有天下第一庄的称号。
虽然现在出了事,庄内人员寥寥,不复昔日的繁华强盛,不过管家仍是将客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再是稳妥不过,让人挑不出毛病。
季鱼靠坐在铺着湖蓝色五福团花褥子的床上,肤色比白天时更显得苍白一些,轻轻地搭在被褥上的手纤弱细瘦,手背上的青筋如散落在白雪上的颜色,透着几分脆弱的瑰丽。
窗棂紧闭着,隐约能听到外面春雨的沙沙声。
她的眉眼微闭,似是已经睡着。
红绡捧着一碗汤药进来,正欲要唤她喝药,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清幽明净,如若一泓山泉,静静地流淌,安安静静地凝望而来,教人心中的浮华杂念顿时一消。
“少主,喝药了。”红绡温声说。
季鱼嗯一声,身体微微支起,伸手接过药碗。
她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绣着一尾小鱼的寝衣的袖子微微往下滑,露出一节细腻白晳的皓腕,如一抹乍现的雪色。
药汁的温度正好可以入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怪味,可见味道极其可怕,然而季鱼似感觉不到,面不改色地将这药黑漆漆的药汁饮尽。
待她喝完药,漱过口,重新靠回床里,苍白的脸色终于浮现几分克制不住的倦怠。
红绡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少主,您的身子如何?哪里不舒服?”
连续奔波大半个月,虽然已经尽量放慢速度,然而这般舟车劳顿,仍是让季鱼累得够呛,连脸庞都瘦了一圈,看着更小巧。
“还好。”季鱼温和地说。
只说还好,却不说哪里好,红绡便明白少主这是特地宽慰自己,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也只有她自己知晓,知道个中滋味如何,旁人无法感同身受,若是她不说,甚至无法得知她身上终年如一日的痛。
红绡修长的眉微蹙,此时这位季家杀伐果决的玄甲卫队长露出忧心忡忡之色。
她欲言又止,最后道:“少主,您不应该来的。”
这次来偃月山庄,季家是想派其他人过来,只是当时实在匀不出人手,最后这任务便落在季鱼这少主身上。
由此可见,季家现在窘魄到什么程度。
季鱼笑了笑,仍是温和地宽慰她,“红绡姐,不必担心,我身上有保命之物,临行前祖母特地安排,旁的做不了什么,保全自己却是足矣。”
闻言,红绡总算放心几分。
老太君那般疼爱少主,想必有所安排。
时间已经不早,红绡服侍季鱼歇下,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说:“今儿由我来守夜,我睡在外间,少主有什么事唤我一声便好。”
季鱼笑着应一声,“红绡姐好生歇息,别累着,我还要姐姐保护呢。”
若是其他除妖师世家的少主说出这种话,只会让人觉得不堪大任,实在羞于启齿,然而季鱼却说得如此自然,甚至有几分亲昵的撒娇。
红绡锋利的眉眼变得柔和。
她的长相偏中性,穿着一袭修身的玄甲,气势凛冽,宛若一名英气的男子,又能窥出几分属于女性的特征,不会让人看错她的性别。
似男似女,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红绡出去后,室内安静下来。
季鱼的身子陷在柔软的床褥之中,连枕头都是软的,可见偃月山庄提前打听好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柔软的枕头。
被褥暖和,有一股幽幽的香息,并不甜腻,清爽雅然,让人的身心彻底放松,疲惫的旅人可以放松歇息。
喉咙一阵发痒,季鱼掩嘴咳嗽了会儿,胸口一阵阵地闷痛,让她眼前发黑。
自从进入偃月山庄,她的身子便疼得厉害,似是隐藏在体内的各处症状都爆发开来,让她几乎无法负荷,疼痛如影随行,比之以往更甚。
伴着这股疼痛,她慢慢地睡去。
半夜,紧闭的窗棂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一道如若有形的夜风拂入,虫草鲛纱的帷帐无声晃动。
帷帐之中,季鱼睡得并不安稳,纤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被褥,手背上的青筋微鼓,可以窥见主人的心情。
季鱼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她站在一条大雾弥漫的小路上,道路两边极尽荒凉,像荒山野岭之地,路边随时可能会出现一只邪秽之物朝她扑来,将她虚弱的身体吞噬尽殆。
无尽的阴冷爬上她的身体,让她本就苍白的肤色又透明几分。
迷雾之中,远远传来一道飘渺的歌声。
那歌声时近时远,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迷雾也像一只怪物,正朝她涌来,杀机毕现。
身体沉甸甸的,季鱼的反应迟钝,就像一个被骤然拉入梦境的生魂,忘记自己的身份,被动地将自己陷于危机之中。
迷雾翻涌得更厉害,那歌声也由飘渺空灵变得凄厉,越来越近,宛若在耳边响起,炸得耳膜生疼。
终于,迷雾之中,一颗女人的头颅出现。
她的脖子极长,像面条似的,能无限拉伸,脖子下的部分隐藏的迷雾之中。
在女人的头颅出现后,又出现一个男人的头颅,还有老人、孩子的头颅,四颗头颅下都连着面条般长长的脖子,脖子的末端隐在迷雾之中,无法分辩脖子下是什么。
所有的头颅上,一双双铜铃般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季鱼,充满贪婪和算计,怨毒无比。
嘶!
一颗小孩的头颅急不可耐地朝她袭来,嘴巴裂开,如同占据大半边脸的裂口,裂口里是森森利齿。
季鱼的目光扫过四颗头颅,认出其中的老人头颅正是傍晚时,为他们开门的偃月山庄的守门人。
她的眸光微晃,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忘记反应。
在那鬼头即将要撕咬她的身体时,周围的环境骤然一变,她瞥见那几颗头颅露出不甘又惊愕的神色,还有莫名的恐惧,伴随着一道短促的尖叫声。
不过瞬息间,凄厉的叫声消失,头颅也消失不见,世界变得安静。
季鱼默默地看着前方,此时自己站在一条幽静的河边,河水幽然流淌,夜幕笼罩四野,寂然无声。
季鱼捂了捂缓缓跳动的心脏,虽在梦境里,仍能感觉到心口间永远无法消失的疼痛,那是伴随了她前半生的疼痛,似是一种诅咒,时刻提醒着她,她的生命从出生起就开始衰竭,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季鱼沿着河岸边走。
随着她的走动,黑暗的河边渐渐地亮起火焰般的光点,像流焰蔓延。
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流焰其实是岸边生长的一种花,光突突的枝杆上只有一朵色泽殷红如血的花,花瓣为双,花蕊处跳动着一颗颗流焰似的滚珠。
季鱼一直弄不懂这到底是什么花。
正如她一直不知道,为何每当入梦时,在危机即将到来,自己都会被拉到此处一般。
不过想到这是梦境,或许不在阳世间,倒是没有多想。
黑暗的世界因为她的到来,被蜿蜒的流焰装点上色泽,既瑰丽又妖诡,如梦似幻。
平静的幽河之中,隐藏着什么极为强大恐怖的存在。
季鱼努力地想看清楚,却一直无法窥破其中的秘密,双目被无形的力量遮蔽,看不清真相。
她就像一个被丢到梦境里的旅人,只能不停地走,点亮那一朵朵流焰之花,在她脚边迤逦而去。
不知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