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早就被灭村了!唯一的生还者只有一个张驮!”
“其他人全是死人……全是披着黄张两人人皮的死尸!”
“击毙!”
直升机的扫射降临,交通局人马也开始大范围疯狂扫射。
黄立宗知道自己完了,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我只想当个成功的人,我没有错!我没有……”
他最后湮灭的声音只有反复的如此言语。
没有反省,没有悔恨,只有不甘跟痛苦。
林袅倒是安静得多,因为他好像清醒一些了,只是来回看着茫然的张驮跟那匹马,狰狞歹毒的鬼瞳隐隐找回了从前的几分清醒。
他想起来了,这匹马是……
谈瑟没有理他,只是骑着马,看着巷子里的白,目光温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跟温柔。
“为人在世,若有不甘,不公,那就去做,踏路而行,落子无悔。”
“不必太在意世道对你约束的道德锁链,这世上,本就不需要太多圣人。”
怎么会有人这样劝人呢。
这不是劝人不择手段吗?
可是,她就是这么劝了,耐心又温柔,明显对这个白有非一般的耐心跟宽容。
不计较后者的犯错跟敌对,不计较她的行差踏差跟投靠黑暗。
更不计较这人始终举着仿佛瞄准她的枪支。
白太聪明,太敏感,她也不明白,但很伤感。
“夫人,我,恐怕没办法回头了。”
她侧开身,在一些灯光照耀下,让人看见她身后被捆绑起来的一个人。
是那助理。
“回顾半生,解尸查案,问鬼神真相,自信也算是一个对得起人间的好人,可是即便如此,原来我也看不透这人间。”
“这个人,其实我很讨厌,他也是我办过最难最恶心案子的凶手私生子,多恶心啊,我竟被迫给这样的人当老师。”
“那些人显然不如夫人您这样礼貌,只是在故意羞辱我。”
“偏偏我无力对抗。”
人间负我,何以忍这红尘?
白教授垂下眼,手中的枪总算落下,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被捆起来的助理,后者恐惧到泪流满面,,努力摇头求饶,一副无辜纯良的样子。
“夫人啊,我好希望像您这般强大到不忌惮任何背叛,也不在意任何攀附,也风采夺目到让人只能追逐,而不敢背弃。”
“我不是。”
“我回不了头了。”
砰!
扳机扣动,第一颗子弹射在助理脑袋上。
官方的人立即抬手瞄准那个巷子,他们理当威吓且出手阻止甚至击毙白,可是他们没法动手。
因为一人一马刚好挡住了那个角度。
他们不敢出手,某局跟队长也打了手势命令他们不准出手。
他们都再次确定——夫人的偏爱,果然十分明显。
甚至没有由来。
可是巷子里……不断爆出枪声。
那位看着寡淡高知且带着几分离愁忧郁的女法医,就这么连开十几枪。
射爆了那个助理的脑壳。
脑浆崩裂,弹射到了她的身上跟脸颊。
她,以前从来只触碰死者尸体,为生者言,为死者权。
第一次,第一次亲手残暴葬送一条性命,怀着怨恨跟绝望。
她没有详细诉说背后的故事跟冤屈,旁人也不知道她的具体过去,在光鲜的所谓教授身份之下经历了什么。
她没说,谈瑟也没问,但她大概知道这个助理的身份不简单,原因是她之前就看得出白教授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助理,并且这个助理的能力并不出众,不过泛泛,以其性格能容忍对方并手把手教导,要么是人情,要么是世故,可是呢,法医这个圈子,若是以白教授这样的履历跟能力,不太可能为了人情扶持这样的人,那就是因为世故——她背后有人迫使她培养这个助理。
若是背景不俗,这个助理也该表现几分,可他又一副平凡谦恭虚心学习且生活朴素耐吃苦的样子,大概率是身份比较隐蔽,不为人所知。
还有一个原因——一个实践履历这么光辉厉害的法医竟然忙碌于搞学术跟那些会议以及当有背景的后生奶妈子?
这可不是太子少傅,更像是要榨干其价值以及转移其名望为后者镀金。
白教授她估计早就看出来了,但在此前她无力抗拒—因为,她的左手已经半残废,职业生涯即将覆灭。
悲愤,痛苦,怨恨,她也的确做了反抗跟努力,可惜败局,败在谈瑟手里,白教授没法多说自己的不得已,就这么选择了结局。
始终在巷子里,未曾出去见光。
握枪的恰恰是半残废的左手,有人留意到每一次开枪,她的手掌都显现了诅咒花纹,也在皮肤绽裂流血。
最后一枪结束之前,硝烟味混着血腥味,手掌可见白骨,白的声音有些沙哑。
“最后认真问您一个问题,夫人,我有什么特别吗?值得您退让原则,为我破例?”
我配吗?
白苦笑。
谈瑟的目光通过黑暗看到了这人的手指还在扳机上。
这人的左手半残废恐怕不是一般的伤势,是被人用强大的道具强行毁掉,并且一般道具无法修复疗伤,现实医疗条件也不足以帮助她。
所以,白教授选择跟林袅做交易。
失败后,现在枪支内还有一颗子弹。
但谈瑟没动,只静默看着,回答了白的问题。
“我,愿意尊重每一个能跟我博弈的对手。”
没提真正的原因,但的确有次要的原因。
既,所说的这个原因。
白一怔,后笑了,笑容灿烂,在警员们的灯光照耀下,她一身血露出寡淡之人真心实意的美丽笑容。
然后。
白默算了下,往后退了一步,下颚微抬,枪口猛然对着下巴。
不好!江饮溪等人虽然也是一直锁定她,怕她突然失控袭击谈瑟,却也被这一幕给震动了,可他们更阻止不了对方。
那人,朝天后仰,扣动扳机。
砰!
子弹从下巴射穿,从天灵盖射出。
那喷溅的血液,没有喷溅到谈瑟所在的地方。
这位女法医,她也有自己的体面,并尊重了夫人的体面。
尸体倒下,自选结局,亦是自我的惩戒。
或许,女子更理解女子,高知且在自身领域顽强打拼的女性更理解彼此的处境。
那一刻,江饮溪或许看懂了白。
这人不是在后悔自己的所为,而是在因为对谈瑟的冒犯而选择自我惩戒。
也是败者的自我修养。
尊重,是彼此的。
天才的骄傲像是星辰,它有光,可也是在燃烧着。
燃烧着自我。
壮烈美丽,无怨无悔。
太骄傲清高的人,干不了坏事。
因为道德标准太高了,高到跟这个注定世俗的人类群体不能共存,也注定无法跟他人的庸俗卑鄙相容。
但,又因为未曾强大或者对权力有所觊觎而陷入孤独处境时做到自保,被迫害后,又那般难受。
进不得,退不得。
连变坏跟合理的报复都像是在飞蛾扑火。
多可怜啊,这样的人。
连溅出来的血都比任何人都鲜艳美丽。
没人能阻止她的自戒。
除了夫人。
可夫人没出手,因为她刚刚的回答——她,尊重她的对手。
而不被她看重或者介入在意的其他人。
比如林袅。
也有自己的故事跟结局。
他在湮灭前听到了张驮的哭声。
“阿袅,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吗?”
林袅虚弱,默默说:“我也没那么笨,原来,他们不是故意污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