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绾:“目前看来,不管是太和资本的代表还是别人,都不像学长你的弟弟那样有让她青睐的气质——她跟那位代表也只是谈公事,但有几次都耐心回复了你弟弟的私聊。”
“她对人是有所偏爱的,并不喜欢接触过于复杂的人。”
牙臻仕:“像是在骂我,也骂了那位司马先生。”
“也许是在骂我自己。”
牙臻仕:“来自初中的连累,以前学妹没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以讹传讹,现在知道人言可畏了?”
苏青绾:“这次来了魔都,才知道你们这边的人这么八卦。”
言外之意是她以前待在别处,少有这些消息干扰她,尤其是在苏州,唯有魔都。
这国际享乐之地,上流圈子里面的人实在出人意料。
表面精致,内在……
她现在才是在骂人。
牙臻仕:“但你没有从你家里那边查消息,是担心什么吗?”
苏青绾缄默。
牙臻仕:“既然学妹明确问我了,那我不如做个提醒——如果你来不及去查自己家是否做过什么,又不想错过现在正好跟当事人可以合理接触表态的机会,那,考虑下这次琴家可以明确利用这些事来拖你下水,是否有别人早已经这么做。”
“不管结果如何,理由反正有了。”
苏青绾其实担心的就是这个。
但……她又是一个过于骄傲的人,甚至从没把商作贾的事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某些层面,她是受害者,也不会卑微到自认为有罪论,更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可是她今天体会到了奇怪的心态——好像真的被拖累了。
好陌生的感觉。
被这样一个男人拖累,她也会如此自视甚低吗?
于是不想屈服这种奇怪的心态,索性就没开口。
又好奇,想了解,想确定,想找个合适的理由。
牙臻仕果然洞察人心。
“也还好,都在魔都,若有必要,总有其他机会。”
苏青绾最后如此回复,也算从容。
飞机落地。
众人前后脚走贵宾通道出机场,一出来,谈瑟正偏头跟江饮溪说话。
她,没打算带他们。
那就不是去商家?
后头的CEO惊讶,江饮溪也疑惑,但应下了,突然目光拉长。
牙臻白之前先一步乘坐私人飞机,更早抵达魔都,现在来接机,本来也不奇怪,但他带了一个人来。
轮椅上,白明隐的出现让不少人错愕。
如果说谈瑟的出手好歹有一开始的那些事迹铺垫,白明隐才是真正让人猝不及防的剧变。
而且这人还亲自来接机。
这伤痕累累,脆弱得像是躺在解剖尸台上的尸体。
大法医静静看着谈瑟。
谈瑟顿下足,看向牙臻白。
后者尴尬又慌张,“不是我带的,她自己来的,我也只能拍着。”
“是,我自己要来的,有件事想问,又怕以后没机会了。”
白明隐双手交握在腿上,看着谈瑟的眼神很明亮,也很迷惘。
谈瑟臂弯搭着外套,没让后者控制轮椅过来,而是自己过去。
站着俯视她。
“可以问了。”
牙臻白主动走开几步,腾出空间,好奇看着她们,又不敢偷听。
白明隐:“那句话,不是我白家的祖训,是那位曾祖姑奶奶牺牲前说过的话,只有我家里人……以及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我想知道您……”
白明隐手指曲起,有些摩挲,欲言又止。
其实她没有明确的猜疑,只是好奇,好奇到怕日后没机会再见,也害怕跟这位突然就接触到的人断了往来。
因为她来得太突然。
这样的人往往也有可能消失得很突然。
谈瑟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目光沉沉,最后从另一个角度回应了白明隐。
“其实我是后悔的。”
“什么?”白明隐一愣。
“之前在副本里,对你说的话跟态度,其实本该是我正常的观点,也素来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需要以对错是非来求结果,其实,自我贯彻一生所得的教育跟经历,成年人只求胜负,不问对错。”
“所以,你败了,下场再可怜,我也不会因此去剖析去审判,只是希望跟期待你改变结果,或者影响过程,毕竟你有这样的资质,不该因为心性的孱弱跟情感的卑微而葬送一生。”
“这是我狭隘且偏执的自我观点。”
“可是,后来发现这样不对。”
“于是后悔。”
白明隐知道谈瑟此刻突然的自我表达是真情实感的,在游戏副本里,她确实感到到这人看似仁慈温和的态度里有正常人接受不了的冷酷世界观。
那是强者的世界,是不求伦理公义只求胜败的世界。
至亲至疏,至强至无情。
说的也就是这类人。
可是,突然提及“后悔”,是她来之前万万没想到的信息。
“为什么……?后悔?”
“您,是对我的表现有所失望吗?还是觉得我这样变坏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白明隐忍不住下意识反省自己,这本是被林老等人驯化培育出来的弱者心性,她以为自己改了,却在谈瑟面前再次暴露了。
于是眼前人躬身,双手撑在轮椅上。
白明隐身体后贴,对视了谈瑟,看到了后者眼里的情绪。
“出了副本后,我去了镜山的墓园。”
“查到了一件事,之前不知道的事。”
“小盆友,你家里,没有任何长辈了吗?”
她也是看到那些来祭拜的其他烈士后人才恍惚想到了这件事,再去查,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于是后悔。
非常后悔。
白明隐失神,因为这?
是因为这吗?
可是她说得好冒犯……家破人亡,孤独一人,确实是自己的处境,可这人就这么提出了。
“可怜我吗?夫人?”
谈瑟:“不。”
“我只是意识到——”
谈瑟伸手,替白明隐拉好毛毯。
“但凡你还有一个长辈可以保护你。”
“你也不至于非要经受成长的痛苦。”
白明隐忽然很痛,墓园吗?
她的祖辈……都埋在那座山里,太远了,真的太远了。
她出了山,为了信念跟忠义把人生的漫漫长途跟时间定在外面的世界。
却在最后的年头连回去祭拜的时间跟能力都没了。
受制于人。
连那天快死的时候,最大的遗憾都是——恐怕没人能帮她把尸体送进祖辈那鄙陋的墓地之中回归亲人怀抱,借此告别人间,与死亡长眠。
她如此孤独。
“可我没有,夫人,我早就没有了。”
赤脚走出山的很多年前,就没人可以庇护她了。
白明隐低头呢喃,却感觉额头温软。
有人将手掌落在她脑袋。
在所有人都错愕的目光下。
附身抱了她。
“你可以有。”
一个拥抱,也只有三秒。
后来谈瑟最先离开,毕竟她说过自己有事。
在曹凭澜的车赶到机场的时候,看到了那辆车交错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