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是福尔摩斯的,大部分案件都需要缜密细致的排查,最终是证据定乾坤——主要真凶在权贵群体中,就越显得案件之难。
如果都是平头老百姓……
啧,就很难说了。
就连司空雪案都得承认这就是事实,就算她正直本心,下面的基层中层也很难做到。
人非圣贤。
而后,惊云灰厄抬手吩咐警员们看死了这个入口,然后他拿了两把枪,再邀请谈瑟一人陪他跟司空雪案下地道。
蔺元棋:“不妥!”
以他的立场,不管是公心还是私心都不认为谈瑟适合跟两人单独下地道。
周幼陵看了蔺元棋一眼,“虽然两位是公职人员,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警局也不是那么清白公正,毕竟利益关系大家都知道,夫人看似是局外人,实则已经被牵扯进来,一旦在下面遇到什么,警局再以她为结案的真凶,囫囵应付了这个案子,我们蔺家去哪说理?”
其实真正意思是:大家都是玩家,你们三人抱团,我们怎么办?
蔺元棋是土著,他不知道背后的关键,只在他的立场表达抗拒。
不过,司空雪案说:“有没有可能,现在外面疯传的可能不是夫人是嫌疑人这件事,而是,两位可能因为夫人弑父杀兄?跟我们两个警察一起,可比跟你们一起合适多了,两位在外面看着,反而能撇清彼此关系。”
两人:“……”
谈瑟:“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我跟谁都可以。”
“要么你们打一架吧,正好你们有枪。”
三个在现实世界榜排名靠前的玩家大佬:“……”
继承人土著:“……”
那就不必了吧。
于是周幼陵跟蔺元棋只能在外面等着,三人下去了。
下阶梯后,鼻尖已经有了浓烈的血腥腐臭味,下面空气也很阴冷。
谈瑟摸着阶梯墙壁下楼,而司空雪案跟惊云灰厄分别都在她前后。
走着走着。
突然。
惊云灰厄说:“我很好奇,你们两个竟然会让我走后面。”
“这是否说明,你们不再怀疑我是张北森了。”
来了。
坦白局。
为什么非要她们三个下来,就是因为要坦白了。
昏暗,不点灯。
跟宋祭酒一样始终在意张北森身份的司空雪案回头看两人,而谈瑟站在中间,波澜不惊。
她也看到了惊云灰厄苍老又冷漠的脸。
“我只能说,我对惊云先生你始终有疑虑,也未曾绝对精准判断过你的虚实,一切以夫人的态度为准——我想夫人刚刚问能不能让看机括的时候,她确定了吧。”
惊云灰厄疑惑,但很快恍然,“因为张北森知道夫人你擅长军工,哪怕是这种原始的机括制造,所以,如果我是他,一定不会怀疑你的能力。”
谈瑟:“也不会是因为这件小事,还有别的。”
别的?
司空雪案跟惊云灰厄都惊讶。
谈瑟管自己扶着墙壁慢吞吞走下去,经过司空雪案身边的时候,淡淡一句。
“之前天花板掉落石板,只有惊云先生你没动。”
两人:“?”
但瞬间反应过来。
难道是……
谈瑟走下最后一块台阶,漫不经心点了壁灯,在灰暗的世界被照亮的时候,她的声音很浅。
“敌我是立场,但人心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他可以铆足力气跟心思来布局杀我,但应该不太能接受我死在别人手里或者其他意外。”
“这也许是一种不健康尊严的体现。”
不健康。
她对张北森的心理状态用了这样的字眼。
说明她跟张北森不仅仅是师生关系,很可能在过往中长期生活在一起过,也了解张北森的原生环境。
从年少到成年,见证过,才能如此断定他的不健康。
夫人很少这么笃定判断过一个人。
司空雪案知道这个坦白局可能也包括谈瑟无意在惊云灰厄面前隐藏她的历史身份了。
惊云灰厄估计也有预感,但他毕竟资历深,年纪大,远比当代年轻人了解历史,所以在沉默后说:“其实后面我用权限查过很多历史,基本能确定这位张北森是谁,因为在国家后续的调查密卷有提到这个人的身份,但代号是“枯鸦”,我想张北森是那个混乱年代中,他在故乡的真名吧,后来被夫人救了后才改名换姓成了别人,又有了革命队伍中的代号。”
因为是乱世中的真名,所以被掩埋了也没有任何记录,查不到源头,所以当谈瑟提起“张北森”,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甚至,他也算是夫人您一手养大的。”
谈瑟:“是。”
“这个机括跟现场要么是蔺非度,要么是蔺炘言做的,不会有其他人。”
她这话题转得很突然,司空雪案两人却都看向现场。
他们之前下来过,其实已经有些发现了,带谈瑟过来,是为了合理避开外面到处密布的闲杂人等,好进行坦白局,三人联手,形成最稳定的“国家核心保密团体”,但谈瑟一来就确定了?
司空雪案:“我们下来的时候,从血溅对比跟真凶行凶高度还有地面的鞋印长度,选定他们的嫌疑,可当时我们是在开了灯查看痕迹的,夫人刚来,这灯亮度也不足,印记都没拓印,你是怎么确定的?因为一开始就怀疑两人吗?”
谈瑟:“这两人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是实验作业小组佼佼者,怕暴露,是因为那个机括用的是学校内的材料跟实验室,有记录,一旦被找到,通过材料观察就能锁定学校,再查记录就能锁定人,我之所以直接怀疑机括材料是因为兵工厂跟那些工匠所做的——比如手头这个假的,它们用的材料基本属于正经工业材料,唯有学校的材料因为安全考虑在材质上降级,力度其实不足以跟兵工厂所出的对比,但在使用上又具备相当大的杀伤力,那只能在银针材质上做提升,所以比对假凶器上的银针跟尸体上的银针,可以发现后者用的银针材质反而比兵工厂的金属材质更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司空雪案思索着,有了猜想。
“蔺家有金属出口生意。”
“机械制造需要兵工厂的机床跟技术支撑,或者学校的实验室,但银针不需要,在金属厂里面就能拿到。”
“最重要的是金属加工厂就在本地,甚至有些材料就在蔺宅内,之前我作为夫人查看库房等地的时候看见过。”
谈瑟顿了下,提起了私通那事儿。
“在他们私通的小库房内间,里面就装载了这类金属材料,且,看似库房很久没人用,实则常有私密打开调用——那个小执事是被安排取东西的,里面的箱子也没有沉淀太多灰尘,说明有移动搬运以及使用过,并非完全废弃,可见,这些东西是可使用跟流通的。”
司空雪案两人无言以对。
抓个奸还能留意到这些东西,夫人的思维果然缜密且记忆力惊人。
谈瑟补了一句:“而且,蔺非言姐弟的娘家在里面有人。”
这种信息并不难探听,因为那么多姨娘那么多儿子女儿,关于财产分配,没有比蔺家的下人们最有权威跟信息来源八卦的了。
给一张桌子一碟瓜子,能把所有人的母族背景摸个彻底。
毕竟长年累月的服务,看的都是真相。
司空雪案:“蔺非言在帮自己的弟弟?”
谈瑟:“方士。”
惊云灰厄:“蔺非言说是出家人,没准是去外面替自己的弟弟寻找这类人……推荐给他们的父亲,进一步影响蔺臣。”
谈瑟笑:“自古帝王求仙问道求人间不能之事,底下一群人甘为牛马事必躬亲,何况子女。”
这就对上了所有逻辑。
也能对应上为什么蔺非言能出入且掌管地下通道了。
分析到这,惊云灰厄才算提出正事。
“地下通道已经找到,这里进去的路径,我们也走过,的确连通各个房间的密道跟天花板通道。”
“但就是找不到那个怪物,也找不到凶手遗留的其他痕迹。”
“没有绝对的证据指证蔺非度。”
这就是最大的麻烦了。
有时候你明知道真凶是谁,却没办法问罪对方。
最顶级的杀人犯就是抹除关键证据,利用法律证明自己无罪——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凶手。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
“学校那边的记录……”
“我去查,但不要太乐观,对方既然已经安排了假机括顶上杀人凶器的破绽,就一定处理过学校的记录。”
“就好像那些工匠,其实就算是他们做的机括,也只是私下买卖,不知道对方真正身份,咬死了这个说法也没什么,因为这个机括又不是真正的凶器。”
这样两边都堵死了。
蔺非度,毕竟是蔺家少爷。
按之前的分析,蔺臣现在非正常死亡,如果结案后进入遗产分配,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蔺元棋没法接管大部分产业,在抖出蔺元棋非法之事,将他入狱,再其余人均分之下。
两人赢面很大。
支持他们的人也会更多。
所以,如果没有铁证,要将蔺非言列为嫌疑人拿下,不知道多少人会跳出来保他。
谈瑟也知道难点。
三人在恐怖的第一死亡现场无视了腐烂臭味,在缄默中,谈瑟道:“对外暴露已经找到关键证据指证蔺炘言跟蔺非度,就说是我查到的,再把蔺炘言保护起来,等他自己自投罗网。”
两人恍然大悟。
守株待兔?
“记录可以毁,暴雨梨花针也可以藏起来,但是还有一个关键证人是最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