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跟着谢北河走,他正好要下台,此刻在朝这边走来。
一个场务人员把几块巴掌大而外形轻薄的电池递给谢北河,叮嘱了一句,他顺手接过。
谢北河把衬衫靠下方的扣子解开,露出贴着腰身绑的一圈金属带——和一部分漂亮的腹肌——他注意力都在给辅助器换电池上,没发现戴营和楚来已经走到了他身旁。
戴营吹了声口哨。
谢北河一怔,侧头看到是她们,竟难得有些窘迫,加快了调整金属带的速度。
“害什么羞,我来后台又不是为了看你,有什么新发掘的帅哥没,给我介绍介绍?”
戴营笑嘻嘻地就要过去搭他肩膀,身旁的楚来却抢先一步走上前,伸手往谢北河腰间探。
戴营一下子怔住了——这姑娘比自己还生猛?
谢北河腰间忽然感受到一触即离的温度,甚至还没来得做出反应,就已看到楚来将他刚换上的反重力装置电池给抠了下来。
楚来朝那个走远的场务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对他们展示手里的电池。
“刚刚那个人有问题,这些电池没有电。”
第20章
化妆室的桌上, 两块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电池摆在上面。
左边是从谢北河身上拆下来的,右边是楚来走之前在后台道具箱里顺的——谁都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这是五年前上市的老款电池,显示电量的灯条太细了,根本看不清, 所以没多久就在市面上淘汰掉了, 二手市场里都卖不上价。”
楚来侃侃而谈, 谢北河和戴营盯着那两块电池。
果然如她所说, 金属块上只有一道细细的灯条,区分有电和没电的灯光颜色差别很小, 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来。
这家生产商近两年出的同型号新款已经引以为戒地改版了, 电池没电后提示灯会彻底熄灭, 有电的才亮灯。
戴营退役前用惯了组织发的高精尖装备,谢北河更是电子设备全都买市面上的最新款,两人在惯性思维下, 看到亮着灯的电池就以为是有电,因此谁都没多想。
谢北河把电池收起来, 问楚来:“你还了解这个?”
“我的头盔是六年前的款式, 只有老电池才适配, 这款是最便宜的, 我用得久, 闭着眼睛掂一掂都知道哪块有电哪块没电。”
最后一句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楚来只是很得意,下城区的生活智慧居然在想不到的地方派上了用场。
“你最好去查查那个给你递电池的人。一块递错是粗心, 所有的都递错, 那就是等着你掉下去了。而且我记得他的声音, 刚才是他叫你去换衣服的,这人说不定之前就在你化妆室附近蹲点很久了。”
“怎么查?他又没有直接把我从上面推下去, 只是失手递错了电池。”谢北河表情很平静,“像他一样的人不止一个。船上都是杜伟森的人,他怕我坏了好事,又不敢真对我动手,只能用一些不好抓把柄的小动作来恶心我。”
楚来想起上次登船时看到的事,话到嘴边还是变得委婉了不少:“不要放松警惕,等真的出事就来不及了。”
谢北河心里一暖,没想到楚来也有为旁人着想的时候,他对楚来微笑:“刚才多谢你的提醒。”
结果楚来蹦出后半句话:“我还指望着你们替我保驾护航呢。你死了谁替我给医院递申请。”
轮到戴营在旁边笑了,谢北河剐了她一眼。
恰在此刻,外面走廊上响起广播声,几人静下来侧耳倾听,是即将开船的播报。
“晚上十点,演出开始,同时也是开船的时刻。我的角色在演出中段就会退场,今晚我们一起在船上搜查。”谢北河站起来,确认这次反重力装置没问题后,去拿放在一边的外套,“你们不要走远,表演结束后在这里集合。”
楚来睚眦必报,不理解谢北河这种轻轻带过的处理方式:“刚刚那个暗中捣乱的家伙呢?你就这么不管了?”
谢北河还真没打算管,穿外套的动作都不带停顿,却听到戴营在身后嗤笑。
“这小子清高着呢,没证据的事儿,被嫌疑人气死都不动用私刑。”
楚来了然,幸亏谢北河是这种人,不然自己刚才就不只是被反扭着手控制住那么简单了。
戴营却站了起来,双手相扣做了个向上拉伸的动作,随即掏出怀中的金船卡:“你们这场演出场务也有不少是牛郎兼职的吧?那家伙看着长得还行,身条也顺,交给我,我陪他玩玩。”
屋子里只剩楚来还坐着,她看着戴营摩拳擦掌的样子,联想起了自己有个跨越时空的一刀之仇还没有报。
楚来上前拦住这两位暂时的同伴——也可以说是同伙——冷不丁开口:“只有我们几个人,搜查起来太慢了,还容易暴露。不如抓个内部人士过来打听打听。”
谢北河放在门上的手松开了,侧头看她。
楚来从怀中掏出黑卡,露出一个笑容:“我上船这么久,却一直待在这里,有一个人肯定等得很急了。”
-
乌冬自从收到那张照片起,就有些心神不宁。
午夜是什么意思?
管家送信时表情很古怪,是不是拆过信封了?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和午夜私下见过面了吧?
乌冬在顶层那间宽阔的套房里踱步,又不时到镜子前检查自己的状态,抚平衣服的褶皱。
那张薄薄的相片在他的衣兜里,和另一张放在一起。
照片已经先于午夜本人和乌冬见面了,而她却迟迟不出现。
这间套房里藏着好几处窃听装置,乌冬心知肚明,因此他既渴望着午夜到来,又害怕她进门——他甚至没法在见到午夜后对她大声说出“快离开这艘船”。
更何况现在已经开船了,午夜走不掉。
门口响起刷卡声,乌冬心里重重一跳,刚要迎上去,听到管家的声音:“是我。”
“午夜让你去剧院的包厢找她。”管家说了个房间号,乌冬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微妙,像等着看好戏,却不知这出好戏要演什么。
乌冬一路出门坐电梯下去,走入剧场的大门。
剧目刚演到一半,乌冬朝台上看。
演员站在高高的布景台上,那个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午夜靠近的埃托勒正背对观众,被另一个人的剑逼上绝路。
下一秒,他掉了下去,本应该是在演戏,却听到身躯砸在舞台上发出的巨响,引得台下一阵惊呼。
灯光暗下去,不少人还在为埃托勒的坠台窃窃私语,乌冬收回视线,不再关心台上情况。
那群人为了不让这个警督靠近午夜,什么都做得出,他毫不怀疑杜伟森有手段摆平督察署那边。
乌冬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包厢,站在管家报的那个房间号前。
他做了个深呼吸,扶稳脸上的面具,抬手敲门。
门自动打开了,还没看见里面的景象,先听到有人在哭。
乌冬一怔,走进去,被面前不堪入目的景象震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个浑身装着机械义体的客人正在和一个牛郎“玩”。
那个牛郎乌冬认识,和他一起进的珊瑚岛,业绩却一直平平,因为偷客人的钱被暂停了营业资格。这次报名当场务也想上船,就是为了赚笔大的,于是上面把他也拉进了计划里。
此刻他上半身穿了几片什么都遮不住的布料,正跪在客人面前,露出来的皮肤被那个客人镶嵌金属的手给打出了无数道红痕。
乌冬进门的时候客人正在笑着一下下地扇他的脸,力气不大,语气像在嬉闹:“扇一下给你一千,喜不喜欢?”
包厢里巴掌声格外响亮,那个牛郎脸上眼泪混着鼻血淌出来,还怕弄脏客人的鞋,此刻仰着头,甚至没法转头看乌冬:“喜、喜欢……”
“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当初也不该去害人了,是不是?”那个客人这话是盯着乌冬说的,眼神意味深长。
跪在地上的牛郎听到,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却被对方用手盖着脸掼到一旁。
“你没走错,是这里。”那个客人抽了张纸擦手上的血,语气戏谑,“埃托勒摔下去以后午夜就去找他了。照我看,她换一个私奔对象也不错。”
乌冬皱眉,午夜为什么会把私奔的事告诉她?他不知道午夜认识的朋友里有这么一号人。这个女人身上一股邪气,万一她接近午夜也是不怀好意怎么办?
他心里更慌,越发后悔自己默许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没有勇气早一点阻止午夜上船。
乌冬很快有了决断,礼貌性地朝这个客人点头,转身关上门。
关门之前,房间里又传来一声惨叫,那个客人似乎踩中了牛郎的某根骨头。
“踩一脚给你一万,玩不玩?”
门被关上,乌冬选择不去想屋里那个牛郎最后能否拿到钱,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对着手上的通讯手环发消息,让管家把埃托勒的化妆室门牌号发过来。
乌冬走过长廊,下到后台。
员工区的墙全都被刷得惨白,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在走廊上低声交谈,偶尔有人朝步履匆匆的乌冬投去视线。
他的确开始心急了,甚至无法伪装从容,谁都可以靠近午夜,那个督察署来的人不行。
他和午夜的感情编织在谎言之上,从前她没有踏足Q14,尚且看不到自己躲在什么阴暗的角落,到了这艘船上,见到督察署的人,她一定会知道自己的背叛和欺骗。
走廊的灯靠近尽头的位置关了大半,眼前一片昏暗,乌冬根本不知道门后等待自己的是午夜欣喜的眼神,还是鄙夷的目光。他有罪,他甘愿接受午夜的审判,只要能让他再见她一次。
乌冬敲门,门很快开了。
里面灯光明亮,照得乌冬眼睛眯起,一只手伸出来,把他拽了进去。
门被砰地关上,落锁的电子音响起,乌冬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腹部猛地传来被击中后的疼痛。
“这一拳是你欠我的。”
楚来出手时用了全部力道,此刻直起身甩了甩自己的手,居高临下地注视捂着肚子蜷缩起来的乌冬。
如果这小子这一次还要刺杀她,那她应该再未雨绸缪地补上一拳。
然而一旁的谢北河脸上已经开始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楚来只得收手,提起乌冬的领子,补充道:“把你喜欢的人往死局里赶,你有良心吗?”
后半句问得咬牙切齿。
乌冬被打得内脏尚在抽痛,刚要还击,反抗之心却被对方的话击得粉碎,蓄力的手也垂了下去。
室内只有两个人,本该受重伤现在却完好无损的埃托勒,和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他抽着气,问她:“你是谁?”
楚来冷笑:“你的大恩人。十年前Q14下城区的平安孤儿院,要不是我放的火,你就该在院长办公室里哭了。”
第21章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乌冬靠着门板坐在地上,消化猛然砸来的信息。
谢北河转过头去,在装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