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杜伟森为什么要亲自登上白鲸号?
杜伟森终于又开口了,最想要的东西到手,他在通话那端呼出一口气:“算了,数据你保存好,剩下的我会安排,出来时走员工通道。需要医生吗?”
“需要医生吗?”
章兆直接转头去看戴营,重复杜伟森的话。
戴营是几人中伤势最重的,此刻因为抵御腿骨折断的疼痛,额上满是冷汗。
然而谈判尚未结束,戴营不打算给章兆占上风的机会,哪怕她现在说话之前甚至要先吐出嘴里的血沫:“死不了。”
章兆不再劝说,语气毫无波澜:“老杜,听见了吧。”
杜伟森因为惊讶而尖利的声音在那一端响起:“你旁边还有谁?怎么回事,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简而言之,我现在是她们的人质。天蓝,结束通话。”
“章医生?章兆!”
杜伟森的声音戛然而止,楚来终于结束了对章兆的压制,松手站起来。
章兆撑着地,也跟着起身,她转头面朝谢北河,激光枪的红点落在她眉心。
章兆举起双手,神色不见窘迫,反而露出微笑:“为了证明我的诚意,直到下飞机之前,你都可以用枪指着我。警督,枪可要握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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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兆套房的客厅。
戴营在角落席地而坐,旁边摆着套房的医疗箱,楚来的手已经简单包扎过了,正在帮助她处理腿上的伤口。
谢北河独自站在一旁,仍旧端着枪。
章兆顶着头上的红点,面不改色地给3001注射镇定剂。
3001躺在沙发上,基因改造提高了他的凝血功能,此刻他已经不再流血,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牢牢盯着章兆的脸。
针头拔出后,章兆想站起身,却被他拽住衣袖。
药效挥发得很快,3001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他抬手的动作有些吃力。
章兆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睡一觉,到利博港以后我会叫醒你。”
3001轻轻摇头,指尖终于碰到章兆的脖子,那里还留着玻璃碎片划伤的痕迹。
章兆了然:“这不是你的失职,我不会惩罚你。”
3001仍然摆头,想要说什么,可药效挥发,他的手终于撑不住落下去,陷入了沉睡。
房间的另一边,戴营咬住一块纱布,把简易的医疗钉钻入小腿中。
令人牙酸的钻头声结束,临时包扎终于完成,她身体往后撑,长出一口气,分出精力去看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这小子也和咱们一起上直升机?”
章兆听到她的问题,却摇头,刚才面对3001时的柔和神色此刻完全收了起来:“这一剂药够他睡到下船了,直升机不大,坐不下那么多人。”
谢北河走到章兆身边,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现在有别的问题要问她:“杜伟森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迎着枪口,章兆没有再卖关子:“奥深和同茂在为同一个联邦官方发起的医疗项目竞标。拿到项目的集团将会给全联邦所有官方的医院提供术后康复方案。现在到了关键阶段,杜伟森想要从丁一下手。”
楚来转头看她:“集团打架,关丁一什么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丁一在A大的测试中表现得太完美了,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水平。在仿生机械领域做到顶尖的同茂,董事长和大股东的女儿却有接受基因改造的嫌疑。这个观点但凡能找到一点佐证,就足以撼动同茂和仿生机械主义的支持者。
章兆说完停顿了片刻,露出轻蔑的神情:“除此之外,杜伟森还认为,一旦对外报道了同茂领导人之女和牛郎私奔的消息,在舆论上可以给同茂制造不小的压力。”
楚来已经能从章兆的描述和杜伟森的声音里脑补出此人的形象了。
手段阴损、气量欠缺,杜伟森十分适合扮演影视作品中那些生活在古代朝廷的宦官。她还以为A区的人有多高尚,这种人能当大老板,她楚来凭什么不能。
章兆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脱下沾满血的外套,里面的衬衣前襟也有斑驳的血迹,这似乎成了她眼下最苦恼的事,甚至让她皱起眉:“我有没有机会去换件衣服?”
楚来发善心,走到谢北河身旁,示意他把枪交给自己。
“我看着她,你去包扎。”
谢北河却没动,而是扬声喊戴营:“戴姐,搭把手,你们先进去。”
他支开两人,自然是有话要对楚来说,楚来疑惑地对他挑眉。
“行,就知道使唤我,下船了记得给我加奖金。”戴营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单腿跳了两步,到谢北河身边接过枪。
她直接拽过章兆,把枪粗暴地顶在她太阳穴上,手搭着她肩膀,整个人的重量一半靠在她身上。
“章大医生,行行好扶一把。”戴营的动作带着火气,故意要激怒章兆似的。
章兆却脸色不变,搀住她迈开步子,戴营被她大幅度的动作带得脚下一个趔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互相较着劲,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她们离开后,楚来终于回过头看谢北河:“什么事?”
谢北河表情很严肃:“你们走吧,我留在船上,把那批运上船的货物查清楚。”
楚来皱眉,担心的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却是另一个意思:“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去,我的基因病治疗申请报告谁写?”
谢北河一噎。
楚来继续道:“杜伟森自己都上船了,能有什么大事?”
谢北河刚刚举了太久的枪,此刻胳膊都是酸的,他背抵着墙,微微弓着身子,活动肩膀。
这两天他始终没能好好睡觉,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批被运上船的货箱。
如果只是为了抓住丁一,聘用一群身份不干净的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运那么奇怪的箱子上一艘游轮?就算和引诱丁一的计划无关,里面绝对也藏着违禁品。
“这是我们联邦警督的直觉,和你说不清楚。你想要申请,我现在就可以给局里发讯息,让同事帮你开。”
楚来嘁了一声:“那你发。”
危机解除,就开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她才懒得拦着他送死。
恰在此时,章兆和戴营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章兆换了干净的衬衫,耳朵里戴着无线耳机,因为正在接通杜伟森的电话,和戴营暂时休了战。
“杜伟森说直升机准备好了,问你要不要带乌冬。”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丁一考虑私奔的事,这个杜伟森真是为了抹黑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楚来没好气地拒绝,却回想起上一次登船时,乌冬在消失一晚后得知了午夜的死讯,随后开始动手杀人。
谢北河的担心是对的,这艘船上或许正藏着另外一群要杀丁一的人,就算她走了,危险仍在暗中蛰伏。
说起来,乌冬呢?
楚来神情一凛。
在章兆挂断电话后,她立刻转头问谢北河:“你们出门之后有人盯着乌冬吗?”
戴营甩了甩手,把顶在章兆脑后的枪改成顶在她腰间,接话道:“放心,飞行器在小胡手上,摄像头一直对着屋子里的。如果乌冬出了套房她会跟着,根据小胡刚刚发来的消息,一切正常。”
楚来脸色稍微放松,却依旧叮嘱了一句:“让小胡有空的话看看监控的录像,乌冬有没有查看通讯器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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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几人下了楼,来到船头的停机坪,楚来仍然没感觉到轻松。。
自从上次死在这艘船上,她的第六感总告诉她想要下船绝不是容易的事。
杜伟森在章兆的要求下没有出现。戴营会开直升机,因此连驾驶员都没有配备,停机坪除了他们几个以外没有别人。
谢北河把带有降噪功能的头戴式通讯耳机交给楚来和戴营。
章兆耳朵里塞着她自己的耳机,此刻插着外套的兜站在楚来身边眺望海面,一副不关心一切的表情。
楚来正接替戴营用枪顶着章兆,谢北河帮她戴上耳机,指尖捋顺了被耳机压得翘起的鬓发。
楚来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他却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戴上耳机后,能听到胡若风在频道里说话:“我就不送你们了,救楚来的时候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查货物我要跟着谢专员好好干。”
楚来开口,既是劝胡若风也是劝谢北河:“小胡,你真觉得杜伟森会放任你们在船上查下去?你们的身份就差在全船广播通报了,其他人可还藏在暗中的。”
胡若风笑呵呵的:“谢专员说了,杜伟森怕死,等知道船上有危险品,直升机又走了,肯定会全力协助我们搜查。”
谢北河明明没听见胡若风的话,却从楚来的表情里猜到她又在透露计划,于是凑到楚来的耳机话筒旁打断她:“小胡,让你查监控,别分心。”
他说这话时脸和楚来挨得很近,她望着这张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的面孔,忽然感到有些可惜。
如果两人关系再亲密些,她说不定会趁这个时候对他索要一个告别吻,然后欣赏他为了掩饰羞赧而刻意摆出的臭脸。
“谢北河。”
在谢北河重新直起身子给自己戴上耳机时,楚来忽然叫住他。
谢北河侧头,发现楚来捏住了耳机的话筒,这句话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不要去观景台,在高处的时候站稳了,还有,小心乌冬。”
楚来知道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乌冬还在船上,之前谢北河为了救她而死,她终究决定发一回善心,提醒他一次。
谢北河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楚来却已经带着章兆转身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戴营正在驾驶位上发动引擎,螺旋桨转动,带起大风和高分贝的噪音。
楚来的衣摆被风吹起,就在快要靠近直升机时,耳机频道里传来胡若风的一声“咦”。
“监控显示,乌冬曾经站在客厅里低着头哭过——我当时还以为他在低着头打瞌睡呢——所以我刚刚黑进乌冬的通讯器里搜索了他那个时段接收的消息。有个匿名的账号联系过他,一上来就发了……一张尸体的照片,和一句话。”
胡若风一字一句念出看到的文字。
“午夜的遗言里提到了你,杀掉冒牌货,我就告诉你她说过什么。”
楚来脚步一顿,明明踩在平整的甲板上,心里却冒出一种踏空后的恐慌感。
“乌冬过了十几分钟才回那个人,说,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遗言是不是真的?”
胡若风说完,迟疑片刻:“然后那个人给乌冬发了一个视频,但是乌冬最后回答的是‘我不想杀人’。”
楚来急迫地问:“视频内容是什么?”
胡若风答:“预览界面是那具尸体还活着的时候的样子,这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丁一吧。我现在点开视频看看。”
在胡若风说出第一句话时,谢北河就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入口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