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来忍不住抬头打量章兆。

　　电梯里那番交锋过后, 章兆不可能没察觉到她们对她的抵触, 现在一副待客周到的样子, 很难说是涵养好还是厚脸皮。

　　章兆脸上依旧是那副挑不出错的笑容。

　　她走到茶几侧边的单人沙发前, 正准备坐下，却听到宋凌羽开口。

　　“文件呢？”

　　章兆像是没意识到宋凌羽生硬的语气, 还是坐到了沙发上。

　　不远处能听到3001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时发出的动静, 章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扬下巴。

　　“我的助手在帮我整理。”

　　宋凌羽反问：“他也能当助手？”

　　以3001的外形和表现出来的脾气, 的确不像是能当章兆助手的人，宋凌羽语气很不好，她觉得章兆这个谎撒得没水准。

　　章兆回答得很快：“你都能混进来当保镖, 他为什么不能当助手。”

　　她说话时轻描淡写，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凌羽, 与其说在挑衅, 更像是一个看穿了对方伪装的猎手, 正从容不迫地筹划着进攻。

　　习惯了厮杀和斗争的人, 很容易在这种目光里觉察到危险, 控制不住反击的冲动。

　　楚来忽然挪动身子, 凑到宋凌羽身边，胳膊搭住她肩膀。

　　她什么都没说, 动作却是最好的暗示。

　　放松, 如果章兆真的看穿了你, 早就动手了，何必在这里兜圈子。

　　宋凌羽搭攥成拳的手慢慢松开。

　　楚来对章兆笑起来, 一口咬死她和宋凌羽的身份：“我们怎么不能当保镖，都是给有钱人打工的，你赚得多，我们赚得少，混口饭吃而已，别互相为难。”

　　章兆目光落在宋凌羽头盔侧边的LOGO上：“戴着这种装备，还说赚得少？”

　　楚来笑容不变：“老板送的。”

　　章兆抛给宋凌羽的问题接二连三被旁人回答，她终于把视线落在楚来身上：“你知道白鲸号会对客人携带的侍从进行身份登记吧？她再喜欢这顶头盔，拍照留档时也要摘下来。”

　　之前一听是午夜的人，谁都不拦，这个时候又谈起规则了，她就不信3001那个基因改造人也进行过身份登记。

　　楚来忍住吐槽的冲动，气氛正逐渐变得紧张，激化矛盾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3001却在此时在房间里扯着嗓子喊章兆，语气带着几分被指使后的不耐烦：“你要的文件准备好了，过来拿！”

　　谈话被打断，章兆看上去有些无奈。

　　宋凌羽没给她继续问话的机会，立刻朝那边走去。

　　章兆没有犹豫，也起身跟上。

　　楚来坐着不动。

　　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

　　费尽心思把她们带到套房来，真的只是为了趁着拿文件的时间问她们几句话？

　　她所坐的地方看不见套房的长廊里的情形，虽然不知道3001正站在哪扇门前，但楚来猜测章兆是想把宋凌羽带进她的办公室。

　　她还记得章兆那台又能改变磁场又能释放麻醉雾气的设备。

　　楚来抓起桌上水杯一饮而尽，低头打开通讯手环，松了口气。

　　短程无线电频道只有在双方设备距离接近时才能正常使用，她和谢北河所在的通讯频道亮着，这说明他就在这间套房附近。

　　至少这次她有外援了，还赶到得很及时。

　　楚来发了条消息过去。

　　【里面情况不太好，但是现在别进来。】

　　谢北河消息回得飞快。

　　【？】

　　不是找话事人申请延缓开船吗？还有人在知道船上有炸药以后不愿意撤离的？

　　走廊上，宋凌羽的脚步声停了——她已经来到那扇门前。

　　她问：“文件呢？”

　　章兆说：“在桌上，如果你们不希望我打扰午夜，也可以代替她签字。一份告知书而已，谁签都可以。”

　　刚才她在电梯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来听在耳中，越发觉得章兆没安好心。

　　会不会连3001突然打断对话，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宋凌羽当时正面临着脱下头盔去登记身份的风险，为了避免话题往下走，她才会不假思索地走到那个房间门口。

　　当来到门口，再想让她进去，就没那么难了。

　　此时会客厅只有楚来一个人，她索性直接给宋凌羽的头盔发去频道建立的申请。

　　解释那台机器的功能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她还戴着头盔，如果章兆真的要释放麻醉雾气，她也不至于立刻中招。

　　宋凌羽收到楚来的消息。

　　【别摘头盔，别让那个红头发靠近你。】

　　她当然知道要小心。

　　章兆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她很不舒服，能有底气放她进门，她身边那个小子必然不简单。

　　宋凌羽依旧站着没动：“为什么不能拿出来签？”

　　楚来在客厅听到章兆轻笑的声音：“你在害怕走进房间吗？如果我想动手，在你们进入套房的时候就可以行动。”

　　这话说得有道理——前提是楚来不知道她办公室里的那台机器有什么用。

　　楚来站起身想过去拦宋凌羽，却脚步一顿。

　　她突然意识到，章兆这个陷阱，不止为宋凌羽而设。

　　她也同样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放任宋凌羽一个人进去，以她的性格和章兆的狡猾程度，说不定最后事态会演变成“午夜的保镖袭击船方高管，安保被迫出动控制情况”。

　　到那时，楚来作为和宋凌羽同行的人，就算离开套房，安保也有足够的理由追捕她。

　　而和宋凌羽一起进门，固然可以从中调停，却也面临着两人一起被关在里面，设备失灵，谁都无法传讯报信的风险。

　　楚来的脚尖在地板上点了点。

　　问题出在那台可以破坏电子设备的机器上，如果能停止它的运转，就有机会在里面和谢北河传讯。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宋凌羽走进房间，随即是翻动纸页的声音。

　　楚来点开通讯手环里和谢北河的频道，打开对话框，消息输入到一半，却又删掉。

　　既然章兆的人工智能系统是定制的，想黑进去抢夺控制权肯定很难，何况小胡并不是专业黑客，现在已经没时间慢慢破解了。

　　章兆在那边告知宋凌羽：“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字。”

　　楚来猜章兆最迟会在宋凌羽签字结束后动手。

　　情况越是紧急，楚来脑子转得越快。

　　她灵光一闪，在通讯频道里给谢北河发了一句话，随后大步朝那间办公室走去。

　　-

　　当进入办公室时，宋凌羽正在给那份文件的最后一页签字。

　　那是一个假名，无论是她还是章兆都心知肚明。

　　楚来瞄了一眼文件的内容，全是些道歉和之后改善服务的套话，丢给那个叫天蓝的人工智能程序可以一分钟生成十篇。

　　这绝对是一个陷阱。

　　但她却依旧选择走了进来。

　　楚来目光重新落在章兆身上。

　　她正站在宋凌羽旁边，手扶着椅背，侧头注视她签字。

　　椅背上还搭着她的白大褂。

　　下一步，她要做什么？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宋凌羽签字时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楚来在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里胡思乱想。

　　之前循环时在这间发生的战斗场景历历在目，当楚来控制住章兆时，听见她给杜伟森打电话，叫他老杜。

　　既然她只是为了钱才受雇于杜伟森，并不是真正的上下级关系，有没有可能让宋凌羽以同茂继承人的身份许诺她更高的利益，把她拉到自己这边？

　　当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时，但凡矛盾没那么尖锐，楚来比起击败她，更希望将她拉拢到自己这边。

　　对宋凌羽是这样，对章兆亦如此。

　　不过，拉拢的前提是有资格和对方坐在一张谈判桌上。

　　可惜这次她没把玻璃杯带进来，没法临时用碎片作为出人意料的武器。

　　想法一个接一个往外冒，直到宋凌羽合上钢笔盖的声音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口令声。

　　“天蓝，C磁场。”

　　“砰！”

　　关门声响起，宋凌羽的头盔内屏在同一时间熄灭。

　　她余光闪过一抹红色，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摆出防御的架势，伸手去怀中掏折叠刀。

　　但她和楚来都没想到，3001的目标不是她。

　　基因改造人超常的身体素质和战斗能力让楚来只挡了3001一招，她很快被扼住脖子，按倒在地上。

　　后脑撞击地板的阵痛十分强烈，相比之下，喉头的窒息感都显得没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