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月见他疑惑,便仔细说与他红袖招所在的位置。
车夫慢慢明白了过来。
原是他是给王府中人赶车的,来往要么是官员府邸,要么是高雅的酒楼、茶馆,像苏遮月说的那块地方,压根就没过去过。
于是便明白苏遮月是个什么身份了,语气中的敬意都消退了几分。
因不熟路,马车前后盘旋了好几圈,才算找到了地方。
苏遮月下了车,走过去却发现铺子的大门紧闭。
门前贴着斜斜的封条,原来写着红袖招的酒旗歪在一旁。
苏遮月困惑不已,向旁边的货摊打听后才知道,原来自她离开后,红袖招便被封了,钱寡妇大约还在配合官府调查,一直没有回来。
红袖招去不了,苏遮月想了想,便往之前在张氏那儿赁住的院子走去。
一进门,却发现里头却是闹哄哄一片。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背着包袱往外走,后头更有人声催促,
“快点!”
“动作快点!”
苏遮月原也是早出晚归,与这些人不甚相熟,但见这些人神色匆匆也不理会她。
苏遮月一边疑惑地张望着,一边寻着记忆走到原先她住过的那间屋子前,却见她的衣物包袱都已经被扔了出来。
被人踩在地上,脏兮兮的。
苏遮月心疼不已,刚捡起来,忽听耳旁一声喝令,
“你怎么还不走?!”
苏遮月转过头去,见是一位极带凶相的衙差,愣愣道:“我,我住在这儿……”
那衙差走了过来,见她还有些姿色,口气稍缓:“这间宅子已经收回去了,还给了原来的主人,你们不能住了。”
苏遮月讶异道:“原来的主人?”
衙差浓眉一皱:“问那么多做什么,收拾东西赶紧走。”
苏遮月虽然满腹疑惑,但见得旁人也是这般,也只能将衣裳收起,抱着包袱一并离开。
刚和着众人出了宅门,忽见台阶前有一顶青色的轿子落了下来。
旁边也跟着一名衙差,殷勤地掀开轿帘:“姑娘,就是这儿了。”
苏遮月稍稍驻足,便见轿帘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来。
苏遮月蓦地睁大眼眸,
这,这是谢染!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谢染。
可是谢染怎么会从浮云阁里出来呢?又怎么千里迢迢来到这京城?
谢染被婢女扶着走出来后,用帕子掩唇,低声咳嗽了几声。
苏遮月看她面色霜白,似是伤寒未愈。
一下便想起了为谢染而离开的虞戟,一时有些明悟过来。
这多半便是那位虞小侯爷的功劳了,应该是他将谢染赎了出来,带回了京城,只是周围却没见着人。
其实谢家在京城内有不少房宅,当初落罪后都充了公,在南城的那些给其他高门住了,只有这一处房宅,现在住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能快速腾挪出来,还给这位小姐。
“这怎是人能住的地方!”
随谢染一并来的婢女采儿看到眼前乱糟糟出来的人,秀眉一蹙。
谢染想到自己从前见过这里的模样,再瞧见如今的萧索,不成体统,心下也是一片凄凉。
目光流转,看到人群中走出来的一个纤细身影的时候,忽地一顿。
正是苏遮月。
采儿也看到了苏遮月,毕竟长成那般模样实在难叫人忽视,只是好好的姑娘,怎地住在这等脏乱的地方,不禁猜测道:“怕是敲暗门的吧。”
所谓敲暗门,算是妓子中的最下等,没的青楼酒楼的容身之地,不得不挨家挨户地敲门,叫男子睡上一夜,得一些饭食钱的那种。
但是苏遮月这等样貌看着不像那等低贱的,但也说不好,没准是身染恶疾,叫青楼都逐出来了。
谢染注意到这女子也是单瞧美貌不俗,稍稍留心了一眼,不过意识到自己往后不需要以色侍人,便收回目光,径直进府门了。
苏遮月就这么看着她从面前经过,知道她也不认得自己了,便也当作不识,转身离开了。
第154章 落脚
这时日头落下,天色已暗,苏遮月无处可去,正好见得谢宅边上有一间望福客栈挂上了灯笼。
苏遮月原先是住不起客栈的,不过如今有了靳姥姥给的银子,多少宽裕了一些,便走进去,打算在这儿先暂住一夜。
过两日再寻一个长期的住处。
这家望福客栈开在这街巷里,自不是什么给贵人的气派舒适的落脚地。
苏遮月由小二引进了屋子,发觉里头并没有比她原先住的地方好上多少,大概是夏日已至,灰色的枕头被褥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和王府整洁华美、熏香沁透的寝卧,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而这时也没的别的地方可去,苏遮月不敢脱衣,只能用包袱做枕头,在床板上将就躺下。
睡了片刻,不知从哪儿传来,好似老鼠钻洞一般的声音,苏遮月蓦地睁开眼,害怕地缩了起来,又不敢去点烛去看,只能将双手闭住耳朵,一面祈祷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爬到床上来……
*
夜已深,太后所在的安和宫里,满殿的动静方平歇下来。哭闹着的世子殿下终于睡下,宫婢们都舒了一口气。
虞戟走出殿外,遥见平叔脚步匆匆地从宫阶上来,还未至前便急问出声,
“她在北宁王府么?”
他本是要自己去北宁王府的,但不想临要行时却传来了太后旨意。
——令成王世子速来面圣。
可小君钰这会儿眼里只有她的娘亲,说什么都如何也不肯去,虞戟这个作表兄的无奈至极,只能先强行带着人来太后的宫殿。
再命虞平去北宁王府打探。
到了太后寝宫,太后看到平日里笑嘻嘻的孩子哭成了个泪人,心疼地抱在怀里,好一通哄劝。
听得小君钰要找人,也是二话不说,让身旁的老宫监带着他一个宫一个宫地去查。
于是不消一个时辰,阖宫上下都知道世子殿下和小侯爷在找一个美貌的宫婢了。
然而这么排查完一遍,依旧没找到人。
虞戟便愈发确定人多半在北宁王府了。
但北宁王府总归是宫中忌讳之言,他不能直言,只等着平叔的消息,这时看到虞平回来,自是着急问询。
虞平回禀道:“北宁王府的人说的确是他们把人带走了,原是李家姑娘引荐的,他们观见了人发觉适合为北宁王爷治病,便在那儿多留了几日。”
虞戟提了好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现在过去看看她。”
而且他这一趟回来,也该去看看北宁王叔的。
虞平忙拦住他:“少爷莫急,姑娘如今不在那儿了。”
虞戟愣了愣:“不在了?”
“是,王府的人起初治病时的确见了起色的,但是忽然一日晚又不好了,竟是鼻息全无,脉搏全停,一摸,竟是全身冰凉……”
虞戟双眸一怔,骇在原地,
“平叔你是说,王叔他,他死了?”
虞平连忙摇头道:“不不,也就是怪在这里,说是那面色却如常人一般无二,并没有半点灰霾死气。”
“如今府中下人急着找别的法子,至于那遮月姑娘,已经重金遣送归家了。”
“归家了?”
虞戟一愣,蓦地发觉自己竟不知苏遮月家在何处,是何来历,
“她去了哪儿?”
虞平道:“我派人顺着送她离开的车夫查到她去了一处叫红袖招的铺子,不过我过去时发觉那酒铺已然叫官府查封了,不见姑娘人影,我方已知会京府衙门,命他们派人打探一二,想很快便会有姑娘的消息。”
这京城不比侯府所在的陇安府,他们人手不足,查起人来还是多有不便,还是得求助当地衙门。
虞戟但知苏遮月无事,稍稍放了心,想着等君钰醒来告知他一声,便亲自去寻。
“少爷,还有一事,是衙门传信说谢姑娘也到京城了,如今她拨了一处谢家的旧宅居住。”
“我知道。”
虞戟点了点头,方才皇帝、皇后都在的时候,李贵妃便专门提起了谢家的案子。
虞戟看得出来,这是李家想借这个案子对付姜家了。
将宅子拨回去给谢染住,自然也是李家给谢染的体面。
虽然这是他厌烦的党争政斗,但是这事对谢染来说算的上是好事。
李家要插手,他没有阻止。
虞平又问:“少爷要过去看看谢姑娘么?”
原来谢染只是一个花魁姑娘,倒也不算什么,如今她恢复了身份。说起来,谢家和他们侯府原来也是门当户对的。
他想虽说少爷如今更紧着那位遮月姑娘,但是高门男子三妻四妾的也正常不过,谢姑娘毕竟是少爷情窦初开的人,情缘摆在那儿,如今有了身份,将人娶进门也是自然不过的。
何况他家少爷到了年岁,如今身旁就缺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过要真伺候人,还是那遮月姑娘好,就是身份不够。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