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简直晴天霹雳,这是老天要她李家绝后啊!
可她到底不能放弃,一面瞒着儿子和媳妇,死马当活马医地给儿子吃补药,另一面就往各个寺庙里求神拜佛。
那日赵姨娘说自己怀孕,她先是疑心她是不是作假,心中却又期盼是佛祖见她诚心,真的显灵,叫她李家后继有人了,谁知正要查验时,这赵姨娘又流了产。
那这事查不可查,就不了了之。
待得苏遮月这一事发,李老夫人才确定了李祁真的没能力生孩子。
那赵姨娘头先那个,必然也是假的。
是以才有今日这通问罪。
李老夫人眼见着赵姨娘磕得鲜血直流,一时间全给明白了,原来与那死掉的戏子私通就是赵姨娘自己,根本不是苏遮月。
其实苏遮月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就一个老实巴交的丫头。
李老夫人今日刚看到僧房里那一出闹剧时,就疑心苏遮月是不是遭这两个姨娘陷害,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才对儿子再三盘问,只盼着真是李家的孩子,但李祁那副模样又不是有假,可见那孩子的确不是他们李家的。
那到底是谁的?
正这时,门外又是一道雷电落下,那丫鬟秋霜感觉门外有异,回头看去,待看到门外头的人时,
“啊!”的一声,倒地昏了。
*
寺院厢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动静极大,但那些个僧人们都只远远地避开,只当作听不到。
屋子里,苏遮月一条腿被周婆子拿椅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几乎断裂,眼下缩在角落里,几乎动弹不得,全身冷汗冒个不停。
周婆子在桌上拿茶水兑了粉末,幸好她方才偷偷昧下了一些,没叫那一碗药汤一起给糟践了,这下兑完了便上来给苏遮月喂。
她本是要直接掐死苏遮月的,还不是因那赵姨娘的那通说辞。
“这美人羹得人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肉才行,若是死了,那肉僵了,硬了,就没效果了。”
因而得生切。
那茶汤“咕噜咕噜”地灌到嘴里,苏遮月被灌得几乎溺毙,努力地用舌头往外抵,右手还不住地拍门,希望有人能听到声音,能来救她。
只消打开门的功夫,就足够逃生了。
可是她努力地拍门,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过来。
“救,救命——”
“救救——”
苏遮月本就高烧中,身子愈发虚软,口中含着药汤,几乎是只凭着本能在呼救。
周婆子拿着空碗把她嘴边、脖颈上遗漏的药汤给接了,直给她送回了嘴里,毕竟这麻粉贵得很,不好浪费,
“夫人省省力气吧,这寺院里没一个会来的,不管怎么说,吃斋念佛的人也是要香火钱的,收了银子就得听话。”
“啊,阿……香………”
周婆子听懂了她在喊自己的丫鬟,此时又笑道:“这就更不用想了,没将那小丫头先撂了,怎么会动到夫人您头上呢?”
原来阿香根本没有被扔在后院柴房,那时两个婆子拖到了柴房门口,周婆子让那杨婆子先去回话,自己又将阿香拖出来,找了个就近的山坡,给推下去了。
这里深山老林的,便是没有摔死,也会被野狼虎豹给叼走。
苏遮月怔愣着一双雾气浓浓的眼睛,阿香,阿香也被她们……
她不由地激愤起来:“她只是一个小丫头……”
周婆子上下看着她:“是啊,夫人你这具身子还能值个几个钱,那就是个丫头片子,贱命一条,卖了都没人给钱。”
“要说那也是她命不好,跟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主子!”
这仆人跟主子也得擦亮眼睛,跟个能算计的才能谋划个好前程,跟着享富贵,若是跟到苏遮月这般逆来顺受的,软弱到连自己都护不住的,纵使是正牌大娘子又如何?
苏遮月听着这话,最后一丝希望都泯灭了,颓然地靠着墙。
周婆子见她没了半点力气,也不敲门了,便知那麻药生效了,打算拿刀挖肉了,不过望了一眼这周围,
啀,忘了刀了。
她看着苏遮月垂首阖眼的模样,扬手就甩了她一个巴掌,“啪”地一声,苏遮月只晃了晃头,不痛楚也不叫唤。
周婆子确定她是再也没力气挣扎了,便站起身来,打算去寺院后厨找一找菜刀。
也不知那个徐大夫有没有走,她脸上眼皮上刚被苏遮月泼得这火辣辣的烫伤还得找他处理一下。
待到门外脚步声听不到了,墙边原来已经昏昧着的苏遮月倏然睁开了眼。
兴许是那麻药量少,起效慢,眼下还有一些力气在。
那周婆子说的对,她是没本事的,但是便是为着孩子和阿香,她也不能死在这里。
只要回府,见了玉荷她们,她就有依仗了。
她强忍着腿痛,贴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偷偷开了一道门,见外头无人,托着伤腿,悄悄地挪了出去。
苏遮月走得极其小心,也是周婆子自己说漏了嘴,叫她明白寺里的僧人不会帮她,她必须得避开他们,往外跑。
幸而走了不远,旁边正一道篱笆小门,她连忙就着这道门逃出了寺庙。
一路淋着雨,从寺院里往外逃,直逃到荒山里。
中途她捡了一根竹竿拄在地上,但是一瘸一拐,步行依旧艰难,这样慢的脚程,迟早就是会被追上,苏遮月只能不断往难走隐蔽的丛林里走。
四周的荆棘不住划过她的身子,她全身湿透,一刻也不敢停下,这一幕仿佛从前出现过她的梦中,但她无暇去思索。
另一边,周婆子一回过来,打开门就发现人没了,登时一惊。
要知道这种事情要做就得做绝,绝对不能留半个活口。她们这样的婆子,若是在这种事情上了失了手,往后在姨娘夫人面前就不中用了。
何况她家姨娘的美人羹还等着,今日她必得从苏遮月身上割下肉去交差。
周婆子紧着心,四处寻觅起来,她知道这苏遮月纵然没有昏迷,也伤了腿,绝对跑不远,她没有乱找,只低头寻摸着脚印,大雨虽然下个不住,还是叫她给发现了小门前的踪迹,连忙一开篱笆门,追了上去。
“夫人!”
苏遮月走了不知多久,就听到了头顶上空仿佛传来周婆子的呼喊。
她正走在一条极窄的山路上,一侧是高峻的山壁,另一侧是一条湍急的溪河,中间就一条窄窄的只有半个人的道。
她几乎是贴着山壁在走。
河里头礁石密布,这几日大雨滂沱,原本小小的一条溪流,给冲成了一条大河。此时水流湍急得要命,高下落差极大,一冲下去,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
“我瞧见你了,你别跑!”
苏遮月原本走得小心,听得那周婆子的喊声越来越近,心里发慌,脚下一滑。
“咚”地一声,人给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第43章 恶报
连日的雨,到这一日终于放晴了,阳光明媚。
山脚下流水潺潺,下游的河畔有村民前去河边打水,突然一个水桶滚落在地,有人摔跌在地上,惊叫了起来:
“红,红的!”
这一声惊恐的呼喊声很快引来了一群人围观,聚在河边,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都说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待到村长被人叫过去看时,这位七旬老人实在吓了一跳。
那一眼望去,整条河流都变成了红色。
竟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
几个胆子大的年轻汉子俯身下去嗅了嗅,还真的闻到了血腥味,叫道:“这是血,真的是血!”
村长厉喝:“胡说八道什么?!”
就算死了人,也断断不会有这么多血。
一整条河都变红了,那得死多少人?
真是那样,简直就是遭了天谴了!
他安抚着村民道:“应当是冲了什么红矿石场,河水给染了颜色,才出现这般景象。”
村志里记过这样的事,至于那血腥味,都是那些小伙子唯恐天下不乱,闻到点铁锈味,就觉得是就血了。
正说完,又有人指着远处,“快看,那是不是一个人?!”
众人望去,湍急的水流正送着他所指的东西下来,一路撞了好几次礁石,终于流到近前。
还真就一个人!
村长吩咐几个人捞起来,本以为是个外乡人,却发现竟然是认识的,正是之前山上上香遇到过的僧人。
“看,那还有?!”
又有人向上一指,众人才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一具尸体只是一个开头,后面竟连续着飘来好多具浮尸,且都是穿着一样的灰色僧袍。那僧袍被红色的河水染透了,就像是他们身上流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僧人死了?!
众人惊异万分,在村长的吩咐下,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捞了出来,堆在河滩旁边,竟然足足堆成一个小山。
“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有人害怕地问,死了那么多僧人,那上游的苦禅寺肯定出事了,没准是被强盗给洗劫了。
村长略一沉思:“死了那么多人,还是先禀告官府!”
离这边的官府,自然是苍梧县里的县衙。
于是命了两个腿脚快的汉子前去报信。
那村汉跑到县衙门口传话时已经晌午了,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个穿着官服,还在系腰带的官人在衙役的护卫下走了出来,正是李祁。
李祁昨日走到县衙也是给累得不行,也就没回家,宿在这县衙里头,宋姨娘自也陪着他,早起还欢好了一次,是以睡迟了。
没想到这一早起来,就听到了这样离奇的命案。
他的腿脚还酸胀着呢,今日走不动,便叫衙役抬来了轿子,一面由这村人带着往那出了事的河边去,一面急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