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苏遮月按了那一阵,身上已没什么酸痛,只是内里还有些红肿,但这地方邱沣用不到,故而也没什么问题。
管事也就这么一问,实则早已叫人去迎候邱沣了。
没一会儿下人便把酒席齐备了。
邱沣走进了屋,他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只是今日和刚好遇着知府家的公子,听得旁边几个不成性的公子哥传了几句浮云阁的闲言碎语,似有姝烟的名字,当时他的脸色就黑了下来,这才明白陆衷带他来的是什么地方,姝烟又是什么样的人。
一边生气被骗,一面又心疼,左思右想,还是得来见一面。
这时在桌边坐下,姝烟见他来虽然吃惊但心里到底欢喜,本想将这几日写的几首诗给取过来,教他知道自己不忘上进,但刚要去拿便想起都叫周成安行那事的时候给污坏了,脸上一下显出愧疚来,与邱沣怯怯道:“先生见谅,我这几日忙了些,没练得几个字。”
邱沣此刻也不在她的字上,他是不上心的人不会看一眼,但上心的人却是一个毫毛都能瞧清楚的,眼下目光就直直地落在姝烟锁骨处的红印上。
他虽和亡妻少行房事,但也知道这痕迹是如何落下的,必是叫人侮了去,又想起白日里那周成安春风得意的样子,姝烟又说忙,却是忙在人家床上,心里无端憋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出,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个姑娘家,总该知道廉耻。”
廉耻?!
廉耻这两个字姝烟都没写过一次,这时竟被当头教训,一时也起了气性道:“先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若是周成安或者别人这么说她都无关痛痒,不会伤心,但是这话从邱沣口里出来却叫她生出一股委屈来,盯着邱沣道,
“只这么一句话,我愚笨,听不懂。”
邱沣望着她盈盈含泪的眼眸,知道如今身在这烟花之地必然不是她的本意,想她这般乖顺的姑娘定是被旁人逼迫着去行事的,怕也是受欺负了不敢对外说,因而终是一叹道:“我替你赎身。”
赎身?!
在旁边倒酒的怜儿瞪大了眼睛,差点倒出在桌子上。
姝烟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一句,眼眸里瞬间有星子亮起,不确定地问道:“先生要替我赎身么?”
她问着赎身,实际上是在问邱沣的心意。
他是想娶她做妾么?
她不敢奢望正妻之位,但做邱沣的妾却让她有一刻的动心。
邱沣这样的人和周成安不一样,他的心思不在美色上,姝烟有这个信心能把住他,何况他那位正妻亡故,那位子也该给人家留着,她可以借着这事阻了旁人说来的续弦。
这样清白干净的后宅,她是愿意去的。
邱沣之前也没起过这个念头,刚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妥,便道:“我并非那个意思,若赎身后你无处可去,可在我府上做个书侍,往后有合适的人家,你便以我的义女身份出嫁,断不会辱没了你。”
这一番体贴周全的话却说得姝烟才热起的心一下凉了下来。
和着她这么多日就换来一个“义女”?
姝烟明白了,邱沣只是不想她在这里被人轻贱,不是真心喜欢她,与她欢好。
于是脸上勉强维持着笑:“我在这儿挺好的,不劳先生顾念。”
“况且方才先生也说了,我是没有廉耻的人,去了先生的府上也怕污了先生的名声。”
第102章 出血
夜幕沉沉,一灯如豆。
这还是姝烟第一次把邱沣给气走,她坐在椅子上,对着一桌没动过分毫的酒菜,脸色沉凝,一句话也不说。
屋子里气氛异常压抑。
怜儿在旁边陪侍,看姝烟这副样子也有些慎得慌,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她,小步走去里屋请苏遮月就急。
如今天气热起来,衣裳越来越薄,苏遮月的孕肚越来越遮挡不住,更兼行动迟缓,不好在外头伺候,今日邱沣来之前,姝烟还特意嘱咐她不用出来,不过怜儿心里另有琢磨,这月份大,不便伺候是一回事,二也估计是姝烟心里太紧着邱沣,怕苏遮月无意中便将邱沣的心勾了去。
如今邱沣走了,怜儿方才敢去请苏遮月,一面引她出来,一面把方才发生的事与她简单耳语了几句。
苏遮月听得“赎身”便是一愣,以为是姝烟这段日子的苦功终见了成效,顿时现出笑颜,心里实在为姝烟高兴,然而听得邱沣后头的话那方展开的笑意便缓缓地落了下来,再看姝烟此刻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时在姝烟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姝烟见她出来,瞪了怜儿一眼,知道是这小妮子在多嘴聒噪,怜儿忙低头端起酒菜盘子,往旁边躲去。
姝烟转过头来,看到苏遮月眼里满满的担忧,无声一笑:“我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在想什么,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人家把我当闺女看,我应该知足才对。”
“邱家那样高门的小姐,只怕我下辈子投胎都轮不上,我竟然还那样利索地将他推拒了,你说说谁给我的脸面!”
她说罢忽然就泄愤似地往自己的脸上拍去。
苏遮月一惊,忙抓住她的手,使了力气将她缓缓放下,看着姝烟这副颓败的样子也不由发涩。
她隐隐感觉姝烟怕是已经对邱沣动了一点心,只是撅着气性,不肯承认,便安慰道:“我想那邱大爷不是心里会挂碍的人,没准过几日就会再来的。”
向来文人清高,能低一次头就很不容易,却又被姝烟生生怼了回去,多半是脸面上挂不住,才走的,但等气性过了,定然心里不是滋味,体谅姝烟的。
姝烟其实是在气自己,往常她是多精明的人,竟然会在这种事上意气用事,实在不像她,因而越想越气,这时听了苏遮月的劝慰,忽然一撇头,
“我还稀罕他来!”
拒了便拒了,她如今还有周成安,不缺那么一个客人。
苏遮月从善如流道:“那就不要他来。”她转向从帐帘后探出脑袋的怜儿,“快与管事的去说,往后那位邱大爷来,咱们姑娘一面都不给他一见。”
怜儿一怔,还不知要不要应,姝烟已经抢过话茬:“不许去!”
这一声着急得像赶集儿一般。
苏遮月顿时一笑,连怜儿都捂着嘴偷笑,姝烟拍案气道:“好啊,你们两个拿我取笑不是!”
苏遮月一边笑一边讨饶:“错了,再不敢了。”
可姝烟叫她给问出了心思,羞愤不已,气得上手,专挑苏遮月的痒痒穴挠,叫她一边躲一边笑。
屋子里一时言笑盈盈,连怜儿都来劝架,姝烟笑开了,那窝在心里的郁气便解开了许多,她本就是看得很开的人,这时也将那讨人厌的邱沣抛诸脑后,专心欺负苏遮月起来。
苏遮月见姝烟面色好转了,也愿意由她继续玩笑,一边讨饶不敢一边左右闪躲,只是没一会儿忽然神色突变。
一手扒住了桌沿,一手扶着肚子。
姝烟慌张地停下动作:“怎么了?是不是孩子不好。”
苏遮月青白了脸,细细地抽着气,她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作疼,而且每一阵都比前一阵更疼。
怜儿在旁边看着,也着急起来:“是不是要找大夫来看?”
姝烟也没见过亲见过女子怀孕是怎样的状况,这时也是束手无措,但大夫肯定是请不来的,想了想道:“不如找邓婆婆来看。”
邓婆婆还通一点医术。
谁知苏遮月慌忙摇头:“不要!”
她畏邓婆婆厉害,虽然连着几次邓婆婆都帮了她,但她心里还是有那种古古怪怪的感觉,实不知邓婆婆会对她的孩子做出什么来。
于是努力忍着疼,稍稍撑起身子,宽慰姝烟和怜儿:“我不疼了,你们放心。”
虽然肚子已经十分大了,但按月份,她还没有到临产的时候,素娘之前还说过,她的体质好,是很难流产的。
怜儿刚要松口气,突然瞥见苏遮月的裙衫一角,惊道:“有血!”
姝烟也叫她给骇了一跳,顺势看去,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怕是从苏遮月身子里出来,惊恐道:
“出血了,这……”
苏遮月心里也是惊惶万分,但更怕她们因此去寻邓婆婆,忙解释道:“不碍事的,前阵子也流过一次,只是一些淤血罢了。”这却是她性急胡诌的。
“真的吗?”
姝烟和怜儿看着她,将信将疑的,但她们对女子之孕事所知甚少,见苏遮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只好信她。毕竟这也是苏遮月自己的身子,是好是坏,她自己总会更清楚些。
姝烟便叫怜儿将苏遮月扶回房中。
她们心里其实都不担心这个孩子,只是担心苏遮月。毕竟常有听说妇人生子不成,连自己也送了命的,这时更害怕为着这么个没爹的孩子,把苏遮月一并害死了。
苏遮月在床上躺下,吃力地指着一边:“我那边的柜子里还有一些安胎药……”
那是素娘走时给她留下的,托阿贵转交给了她,说是最好的安胎药,若是孕中有什么事,就吃一剂。
怜儿立刻领悟,忙接口道:“我这就去煎。”
姝烟陪在苏遮月身边,掖了掖她额上渗出的汗,还是有些担忧,
“真的没事么?”
苏遮月怕她担心,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真的没事,何况哪有女子孕中不吃苦的。”
她身上只那么一两回,应当算是不错的了。
姝烟到底不通这个,听她这么说,也只能信,于是又陪了好一会儿,见她神情舒缓,仿佛真没了什么疼,才缓缓离开。
她走后,苏遮月才在脸上显出克制不住的疼意来。
她掀开被子,吸着气,缓缓除下裙衫和里面的亵裤,眼眸里除了疼,更浮出一阵难堪并着羞耻。其实血倒是不多,更多的是其他的一些水液,仿佛是受了胎儿压迫,像小儿时那般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这倒是这一阵子屡屡发生的,好几次污得她的亵裤,叫人不忍直视。
遇着这样的事苏遮月也不愿意怜儿帮她,只在无人时借着被子的遮挡,把污浊的这些褪下,收在一旁,待得白日有力气时,再把它们洗净。
这时除干净了,又用帕子擦了擦,将要从床头的柜子中取干净的来时,忽然感觉身上滑过一阵冰凉的黏腻感,苏遮月吃了一惊,旋即意识到了是那条小黑蛇,不知怎么跑了出来,然而没等她将它捉住,那小东西就已经顺到了她的双腿岔处,偏偏逢着她毫无遮挡的时候。
苏遮月又急又慌,连声呼唤道:“这里不能去,快出来!”
可那黑蛇闻着血味上了瘾,哪还听得了她的吩咐,苏遮月伸手过去时几乎是与蛇尾擦肩而过,苏遮月从未遇过这样的事,骇得发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偏巧这时屋门开了,是怜儿端来了热腾腾的药汤。
苏遮月见她进来,忙将被子掩上。
怜儿怕她疼得厉害,因而是卯足了劲,紧赶慢赶地把药给煮完了,这时端到床边,但见苏遮月原本还是一脸青白,此刻却浮上了嫣红的颊晕,惊道:“可是烧起来了吗?”
她说着摸了摸苏遮月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奇道:“好像也差不多。”又问,“姐姐还疼吗?”
苏遮月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已经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体内奇异又古怪的感觉,她努力克制了一下,将神思转到眼前,从怜儿手里接过药碗,“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怜儿听得她细腻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轻喘,便笃定她其实疼得厉害,只是怕自己担心,不愿说出来,手里帮衬着苏遮月喝药,一边又气道,
“我说姐姐就不该怀这个孩子!”
为个没担当的男人,如今受得这般苦楚。
怜儿说得气愤,便没留心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苏遮月另一只被沿上的那只手,忽然死死地捏紧了,脸上那潮红之色泛得更重了一些。
早先与李祁的情事苏遮月已经忘得干净,后来与姬离的几次都是在梦中,更是模糊不清,从未有现在这般明显的感觉。
苏遮月心里也是后悔不迭,她正应该把那藏蛇的器皿用锁扣锁上才是。
怜儿接过药碗,见苏遮月眸中也仿佛染上了悔意,只以为她听进去了,可惜也没用了,若是头三个月还成,现在孩子月份这般大,如何能打得掉,只能说几句无用的气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