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院落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裴修风身上,长孙南筠和江储山同步回头看去,裴修风僵住。
红布铺成的路上只有四个人,最前面是两个撒花的小花童,而后就是长孙南筠和江储山,他们周边空出一大块空间,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热闹的前厅鸦雀无声,护卫即刻赶到,武器对准裴修风。
裴修风艰难开口道:“我来……找林雾。”
躲在人群后方的林雾深吸一口气,太阳穴突突跳着,江储山差一点点就踩进阵法里,偏偏打岔的人还是裴修风。
之前叫他来他不来,现在倒是出来坏她的事,他就那么希望长孙南筠成功嫁给江储山是吧!
李棠看看裴修风,再看看身旁的林雾,眼睛发亮,刺激啊!
“她不在这。”江储山挥挥手,示意护卫退开,大气道。
“你若是来观礼的,我很欢迎,来人,给裴道友准备个位置。”
裴修风挤出一句话,“不了,我这就走。”
江储山:“别急着走啊,南筠这辈子就嫁一次,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笑得假惺惺,真恶心。”李棠给林雾传音。
裴修风:“我还要去找林雾。”
江储山:“说不定她也会来,你这里等等,实在不行我派人帮你找。”
他的态度一改先前跋扈,说得十分得体大度,但他越是这么说,裴修风的脸色就越难看。
一旁的长孙南筠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一般,垂着眼站在一旁不动,也不参与进他们的对话。
江储山故意喊她,“南筠也希望你留下,是不是?”
“是。”长孙南筠袖子下的手握拳,指甲掐进肉里,努力控制嗓子把声调拉平,不泄露半分情绪。
裴修风声音艰涩,“我没有想打扰你的婚宴,我是怕……”是怕林雾来闹事,打扰你的安宁。
“我知道,裴道友定然是来恭贺我们,只是来得晚了一点,没关系,现在也不迟。”江储山笑着,露出一排森白牙齿。
“啧啧啧,裴修风真是个痴情种啊。”李棠继续传音,话锋一转,“不过这都能忍,算什么男人?”
林雾被李棠这个话唠烦得不行,什么情绪都酝酿不起来,没好气道:“少说点话吧,这么喜欢热闹,你站到裴修风旁边去看。”
“我喜欢看热闹,但不想自己变成热闹。”李棠摇摇头。
“你就这样看着,不动手?”
林雾:“不急。”
她的陷阱还没被踩中,还要耐心一些继续等待。
裴修风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圈,没看见林雾,又怕她出现生事,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
最后还是没闹起来,裴修风的出现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有护卫半请半送地把他拉开,婚礼流程继续,乐曲再起。
江储山如斗胜的公鸡转过身去,拉一把长孙南筠的衣服继续往前走。
脚抬起、落下,白光闪现,掀开的气浪如同一场绚烂烟火,以江储山为中心往外推,一条连着一条亮起,一个阵法成型。
灵气被抽入阵法,转换成汹涌水浪涌出,上空所有灵气瞬间抽空,水漫江家。
天空开了一个口子,巨大的水流从天而降,场面犹如一盆水冲塌蚂蚁窝,直接把江储山抽飞,所有宾客往外逃离。
巨浪冲塌房屋,后厨里的鸡鸭鹅猪鱼在水里翻滚扑腾。
一片鸡飞狗跳之中,林雾安然站在墨伞上,笑问:“江储山,我送你的这份大礼怎么样?”
第118章 妖域
护卫们反应不慢, 统一拔刀奔向林雾。
林雾脚下白光浮动,眨眼间闪现到另一个地方,她脚下的竟是一个两重叠加的阵法。
受严长老的古怪阵法启发, 她思路打开, 保证让江储山拥有一个难忘的婚礼。
水还在涨,阵法的范围只囊括江家,不会外流。
燕归辞恢复人身,站在林雾身旁, “还撑得住吗?”
林雾:“没事, 有灵石。”
灵力枯竭还有大把灵石可以补充,这种场面想要狠狠打江储山的脸,费点劲也是应该的。
她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闹出最大的动静,让人往后一想到江家就能想起今日闹剧。
浮生从林雾口袋里钻出来, 飞到她头顶上左看右看,“哇,好多人啊!”
江储山浑身湿透, “林雾, 你竟然真的敢来!”
林雾:“我为什么不敢?该害怕的人从来不是我。”
她甩出铁链把长孙南筠拉开, 长孙南筠头上的沉重珠帘落下,沉入已淹没过桌子的水底,各种装饰的金钗也散落一地,只剩最里面稳住发型的几只。
长孙南筠落在林雾身旁, 红唇轻颤,“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林雾:“我来救你,不过也就这一次, 下次我不会再插手, 有一点我要提前声明, 你嫁给谁都行,唯独江家人不行,他们全家坏种,不是良配。”
“长孙南筠,过来!你是我江家的儿媳!”江储山呵斥道。
他没有急着反击,知道林雾重视长孙南筠,他偏要当着林雾的面把她喊过去。
两个渡劫期的护卫已至,站在一旁盯着林雾和燕归辞,李棠以及姬无咎与其他宾客远远观望。
至于裴修风……被两个护卫按压住,神情焦灼。
裴修风:“林雾,你不要闹行不行?”
“不行。”林雾冷声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纵使所有人阻拦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
裴修风咬牙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们就绝交!”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你就当我肆意妄为、乖张恶劣吧。”林雾看向裴修风,目光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人。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你不是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成为他。”
裴修风不是她的师父,那个终日酗酒,从来不给她买糖吃,天天逼她修炼,经常教训她的糟老头子,已经永远回不来。
裴修风一怔,有些茫然,林雾的话如此决绝,明明在笑,却又如此悲凉。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人群里的一位宾客把这一幕通过法器传送给长孙宿,长孙宿揉揉太阳穴,他还是低估林雾的胆量,或者说低估裴修风在她心中的重要性。
长孙南筠思绪纷乱,站着不动,江储山又喊道:“长孙南筠!”
衣摆轻晃,大红的喜服用金线绣成,泛出明亮色泽,长孙南筠咬着下唇,往前走一步。
她轻声道:“对不起。”
林雾:“你没有对不起我。”
铁链忽地绕过长孙南筠的脖子,猛地收紧,她瞪大眼睛,肺里的空气被剥夺,她无力地抓着铁链。
林雾不再压抑境界,长期压制的灵力在经脉内猛冲,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露般疯快吸纳灵力,突破元婴初期,晋级中期。
她手指一动,铁链将长孙南筠吊起,长孙南筠再如何有天赋,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过金丹初期,在元婴中期的威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一众看戏的宾客哗然,皆震惊于林雾的等级。
一直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的江家家主失手捏碎手中茶杯,目光沉沉,二十出头的元婴中期……
既然已经得罪,今日无论如今都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混在人群当中的青鸟啧啧称奇,记录下这一幕,果然大场面,专门跑这一趟不亏。
今日之后,林雾之名必然传遍整个大陆。
除了等级令人震惊之外,林雾的行为也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说是救人,却又在杀人。
江储山被惊得说不话来,之前他只当林雾胆大桀骜,没想到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裴修风冲破束缚跑到林雾前方,不敢再靠近,说话时嘴唇都在哆嗦,“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林雾:“你怕我啊?”
她从目光从裴修风脸上移开,划过江储山、划过一众宾客,认识的、不认识的,眼神或意外或闪躲。
这样的眼神她并不陌生,他们总是那样惊惧,所以她从来没有真正与之交心的人,唯一一个不怕她的师父,也已经化为一抷黄土。
一只手掌握住她的手,燕归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拉回着喧闹的人间。
“他们不懂,他们不配,别遗憾。”
林雾眼睫一颤,抓紧燕归辞的手,眨一下眼睛将所有情绪收起,缓缓松开手,看向长孙南筠。
铁链放松,长孙南筠摔坐在墨伞上,白皙的脖子被勒出红紫色伤痕,她连连咳嗽艰难喘息,眼睛呛出泪花,一滴泪悄然落下。
林雾问道:“临死前你在想什么,想自己终于解脱,还是伤心于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长孙南筠不答,林雾就接着说:“人活一辈子,说不定下一秒就死了,委屈自己没有意义,自己高兴才最重要,不要总想着欠人什么,不如想想自己过得这么惨全是老天无眼,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全场静默,只有林雾的声音在回荡,字字铿锵有力。
浮生飞到燕归辞肩膀上,悄悄问道:“她在干什么啊?”
燕归辞:“她在点醒长孙南筠。”
先前长孙南筠昏了头一般要走向江储山,刚才那一刻可能大家都觉得林雾真会怒而杀人吧。
只有他知道她的心肠有多软,置之死地而后生,裴修风软弱,长孙南筠又何尝不是,或许在濒临死亡时她才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勒痕是真的,情绪也是真的,死亡的感觉也是真的。
正是因为在意,林雾才会插手这件事,不然以她懒散的性子,一点麻烦事都不愿意干,又怎么会对上江家?
裴修风不知道他在林雾心中的分量,也根本不懂林雾。
身后微风轻抚,折扇抬起,挡下一片刀光。
两个渡劫期的江家长老出手,林雾把长孙南筠往李棠的方向扔去,李棠急忙把人接住,看着长孙南筠脖子上的伤倒吸一口凉气。
下手真够重的,她腹诽一句,拿出药膏往长孙南筠脖子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