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精灵松开手任由它扑棱棱地飞走，用手捂住了耳朵。

　　＊

　　“亲爱的，这就是事实。它们都是自愿的，连神明都无法反驳。”安娜看着一脸愤恨的小银龙，语气非常温和。

　　在她身后，星象女巫推了推镜片，从傀儡化的银龙手中，接过一杯新鲜的雪柠汁。

　　“我不信！”克里夫大声吵嚷着，属于孩童的尖利和属于龙语的天然施法能力，让屋顶哗啦啦地跨塌下来。

　　“人类的屋顶，真是一脉相承的脆弱啊。”它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很快回过神来，继续愤怒扑腾，尖叫。

　　与它相比，克拉克看起来镇定许多。

　　它藏在兄弟的阴影中，沉默地看着女巫们，她们志得意满，她们深信毫无错漏。

　　“不会有结果的。”这头小龙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们甚至不该来这一趟。毕竟，在这之前，那些龙裔们，长老们，同样铩羽而归。

　　天生的传承，让它很自然地辨认出，来自女巫议会的那一系列补偿中包含的珍贵魔法材料。它扭过头，冲着班风大叔伸开手，“我们走吧。”

　　“克里夫！我们走！”它呲牙，狠狠地在不肯离开的兄弟肩膀上，咬了一大口。

　　幼龙们是最后一批访客。

　　等它们离开后，这一切算是终结了。

　　星象女巫托着腮，重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缇雅，欢迎回来。在议长不在的时候，由我暂代处理组织内外部的事务。”

　　她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目光，打量着安娜，“在此之前，我曾经听过你和你老师的名号，但从未想过，能真正地进行一次合作。游荡者的某些手段，真的非常值得我们研究和学习啊。那头黑龙成功转化而成的巫妖，用得还顺手嘛？”

　　“还不错。”安娜和她贴了贴掌心，“没有传承记忆，也没有过去记忆的龙，像一张空白的画纸，能让我随意涂画。”

　　【失落之泉】真正的用途确实和记忆有关，只不过它的作用并不是重新回忆起，而是遗忘掉仍然记得的。

　　泉水里翻腾着的，都是曾经到过失落之泉的旅人，在这片区域内，丢失掉的回忆。

　　和普通的遗忘药水不同，这口魔法泉水，甚至能让到访着遗忘所有的本能，像真正的婴孩那样，重新开始。

　　安娜抚摸着已经化作灵魂核心的鼻烟壶，一个黑发的青年出现在会客厅中。

　　它明显还没有完全掌握好幻化的能力，粗壮的龙尾不自然地在身后摇摆着。它看向安娜的眼神单纯又孺慕。

　　明明是成年的体态……

　　让人可惜的是，它的额角有一块巨大的伤痕，里面盘亘着某种邪异的气息，看起来并不怎么正常，也有些恐怖。

　　在场的两位女巫都忽略了这一点，缇雅欣赏地打量着黑龙幻化出来的青年，眼神似乎能将它灼烧。

　　它不安地往安娜的身后藏了藏。

　　“很成功。”缇雅说道，她建立了一个星光结界，屏蔽了两头龙的感知，“这让我觉得，付出的财宝和代价都是值得的。那些参与的女巫，也各自得到了该有的嘉奖。”

　　“那么你呢？想要什么——”

　　“你可是整整布局了几百年。”

第167章 泛滥的蘑菇

　　安娜不假思索地说：“我想要寓言之书的阅读权限。”

　　“寓言之书？”星象女巫缇雅点头，“馆藏内确实有这件魔法道具，你的功劳并不足以兑换阅读它的权限。不过，我倒可以用代理议长的权限，为你开一次后门。”

　　她盯着安娜，看着半精灵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代价是什么？”安娜问道，她的神色已经很快恢复了平静，浅灰色的眼睛里满是虚假的笑意。

　　“我要——你老师留下来的日记。放轻松，不是和尼尔公爵有关的那本，也不是和圣伦丁城有关的那本，那本没有名字的，也没记载什么隐秘的普通日记。”缇雅凭空勾勒出一本有着深棕色外皮的旅行手册，上面的装饰和材质纹理，在她出众的显形魔法下，也显得异常清楚。她甚至贴心地将残破的书页也模拟了出来。

　　“还有吗？”

　　“这些就足够了。”缇雅再次推了推镜片，眼睛似乎有些充血。

　　＊

　　继暮色沼泽被大量蘑菇入侵后，寸草不生的悲风峡谷，也迎来了大改造。

　　尤莉莉看着满山遍野播撒下去的各色孢子，有种微妙的不祥预感。

　　很快，她的预感成真了。

　　在连日的暴雨过后，这些有些干瘪的蘑菇，迎来了大爆发。

　　这些蘑菇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菌丝在土壤中蔓延，汲取着空气中微量的水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像是天然的防护网，延缓了峡谷内部的水土流失速度，减少了泥石流的可能性。

　　——以上是尤莉莉强行为它们进行的辩解。

　　这些蘑菇们所带来的杀伤力十分惊人。

　　悲风峡谷从寸草不生的风蚀地形，变成了奇特的蘑菇丛林，高大的蘑菇甚至掩盖住了原本的道路和建筑物，那些遍寻不到的巢穴和遗迹，也被不断蔓延的菌丝从地底深处，顶升到了地表。

　　它们暂时没有天敌。热爱食用各种菌类的暗精灵和地下生物们，此时还沉迷于地表世界的美食，没有空理会和收集它们。它们的生长环境相当适宜。高温和水汽，以及在峡谷间呼啸而过的大风，让这些孢子们足够蔓延到悲风峡谷的每一个角落。

　　布莱茨砸吧着嘴，看向分店外面异常高大的新型蘑菇：“或许从今天起，悲风峡谷的白天和夜晚，再也听不到那种恐怖吓人的风嚎了？从此改名叫蘑菇峡谷？”

　　他费力地推开店门，发现外侧的门板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荧光色的木耳。

　　所有的眷属和人类仆役，鱼人、部落中前来务工的人类，自发地行动起来，清理着无处不在的蘑菇们。

　　它们令人惊叹地霸占了无数个亡灵生物的领地和巢穴。

　　这些被当做肥料，汲取养分的亡灵生物，在尤莉莉抵达时，魂火已经相当微弱，差点儿就要成为真正的白骨和尸体。

　　尤莉莉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不是太过于夸张了一些？”

　　“夸张？还好叭！”费尔德嬉笑了起来，“和幽暗地域相比，这些蘑菇都有点儿营养不良了，杀伤力也大幅减弱。”

　　尤莉莉：“我觉得已经挺有杀伤力了。”

　　那些白骨被汲取得坑坑洼洼，非常脆弱，她不小心踢了一脚，眼前的腿骨哗啦啦地碎裂了。骷髅射手眼中的魂火猛地爆裂开来，它无力地向上挥举着骨爪，试图抓住尤莉莉的脚踝。

　　尤莉莉正抬头好奇地盯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膨大的蘑菇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自骷髅射手的报复。这么弱的对手和攻击，连危险感知都没有任何提示。

　　下一刻，她被猛地拎起来，挪到新位置，差点儿撞进蓬勃生长的青褶菌伞盖中。尤莉莉扭头看向肩膀上的那只手，将它拍走。

　　是一脸无辜的阿尔文。

　　“它想要攻击你。”他收回手，十分警惕地看向半死不活的骷髅射手，将它踢得更远一些，并轻声解释，“这个骷髅身上有大量骨刺，磷火很容易灼烧起来，被碰到会很难受。”

　　骷髅射手颤巍巍在地上抖动。那些菌丝被拉出了很长，仍灵活地缠绕着它，骷髅架子咔巴咔巴地抽搐，像是得了帕金森。刚刚猛然蓬起的魂火迅速黯淡了。

　　它瘫倒在地上，有一种坦然的平静。

　　尤莉莉拿出长剑，戳进了它的眼眶。

　　【您击杀了骷髅射手】

　　系统跳出来一个弹窗，并自动拾取了一些能用来做肥料的骨粉。

　　“看，还有这样的方法。”尤莉莉对阿尔文说。

　　已经走到很前面的费尔德，发现没有人跟上，折返回来：“诶——你们怎么都盯着这只骷髅射手啊？嘿！它看起来好凄惨啊！哈哈哈哈！”

　　＊

　　经过日夜不休的努力，蘑菇丛林终于和悲风峡谷原本的土著生物，达成了某方面的和解。

　　这并不是人力的胜利，而是魔法的合理应用。

　　气象法师灵机一动，将连日来缭绕在峡谷区域的降雨云挪走了，被阳光暴晒的蕈类和亡灵生物，看起来都非常无精打采，也无心进行有关于领地的斗争了。

　　晒干了的蘑菇，体型仍然十分巨大。蕈人们在蘑菇丛林中辛勤劳作着，收获了大批量的蘑菇干。

　　然而，小朋友们都被带坏了，她们望着蕈人流口水，对那些五彩缤纷的蘑菇干不屑一顾。

　　费尔德嘿嘿地笑着，真的从蕈人的头顶，掰了好大的伞盖，挨个塞进小朋友们的嘴里尝尝。

　　尤莉莉的系统面板上，紧急弹出了多个眷属【食物中毒】的警告。等她回过神来后，迎接的是一群像僵尸那样蹦蹦跳跳，口吐白沫，身上脏兮兮的小朋友，和一个歪歪扭扭在地上蠕动的暗精灵。

　　尤莉莉：……

　　这种能够致幻的伞盖，在货架的判定中，可能会导致超过10种的不同中毒效果。最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某些抗性较弱的种族，出现休克、致死的危险反应。

　　被特别标注出来的人族和半身人：路过被踹。

　　被标识为谨慎购买群体的人类游侠，倔强地买走了一磅伞盖，并在当天就进行了评论。

　　【莱顿

　　已回购次数：0次

　　评价：根本没有商品详情中说得那么严重，就是有点头晕。不写了，评论已经凑够25个单词了，我家狗子喊我吃饭呢——】

　　这条评论底下盖出了高楼，一时之间大量的人类、半身人购买了来自蕈人的伞盖。

　　他们兴致勃勃，他们充满了期待，纷纷在评论区进行留言打卡，甚至有半身人从收到伞盖起，全程用文字记述她烹饪和食用这种美妙食材的全过程。

　　然而隔了一天后，这条评论底下，冒出来他本人的追加评价。

　　【追加评价：喝完解毒药水回来了，啊哈哈，原来我没有养狗啊。】

　　尤莉莉沉默地叉掉了追加评价，减少了这两个种族能够购买的伞盖数量。

　　到了第四天晚上，暗精灵们终于尝够了来自地表的食物。事实上也没什么有意思的食物，大厨们将所有曾经上架过的食物们，按照暗精灵的点餐顺序，制作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罗罗草沙拉居然最受欢迎，有无数暗精灵明里暗里打听着它的配方。

　　尤莉莉目瞪口呆：“啊，但是那些罗罗草们都快要灭绝了，它们的生存空间已经完全被蘑菇们挤占了。”

　　因为有大量暗精灵建筑的存在，被黑暗魔力滋养后，暮色沼泽的菌丝，生命力比悲风峡谷的还要顽强。好在暮色沼泽中的孢子品种，和悲风峡谷的有很大的不同，多是一些用作园艺景观的蘑菇。

　　她甚至在某天早上，曾经收到过包装精美的蘑菇花束，还别说，非常有暗精灵的风情。

　　那些带着波浪，带着花边，带着荧光和斑块的伞盖，开放到极致时，有种危险瑰丽的美。

　　比起蘑菇，还是罗罗草更重要一些。

　　于是暮色沼泽中大量蔓延的菌丝，被非常有行动力地处理掉了。只有在暗精灵的庭院和花园中，才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代价是愈加炙热的白日，因为过于干燥引发的小范围林火，和时不时游走在救火一线的石像鬼消防队。

　　黑森林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罗罗草也坚强地冒出头来，和普通的荆棘、苔藓和蔫头耷脑的蘑菇，共同享用树荫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