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埃伦。”穆柊月给它开了一瓶轰击白牛奶递过去。

　　“咔嗒！”（早上好！）

　　埃伦接过牛奶，咕噜咕噜乖乖喝完了。

　　穆柊月有点沉闷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打起精神坐上了回家的车。

　　司机回程的方向不是道馆，是穆同偶尔会回去落脚的「老宅」——在东湾边上的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

　　这个家曾经是穆柊月最喜欢的地方，不过在母亲艾莎失踪，穆乙夏到来之后，穆同变得长期不落家，穆柊月也不怎么回去，更多时候都住在道馆的宿舍里。

　　车停在了大门口，穆柊月走下车，看到了站在花园中央的男人，正是记忆中的父亲穆同。

　　在原本的世界里，穆柊月的双亲很早就离世了，她缺乏跟家人相处的经验，来到这个世界后，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不太健康的家庭关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穆同先抬头看了女儿一眼，语调平淡地点了点头，“回来了。”

　　穆柊月走进了花园里，见穆同身边站着一只巨大的犬科外形宠兽。

　　它足有三米多高，有着狼一般的立耳与颀长的吻部，周身的毛发蓬松明亮，闪烁着星点的浮光，末端漂浮着炽白的光焰，像是太阳落在地面上的，最灿烂的辉光。

　　巨狼安静地垂下头，被穆同抚摸头顶，舒服地眯着眼睛。

　　这么一个近似撒娇的动作，放在它身上却充斥着难以言诉的强烈气场，让每一个见到这头威猛而漂亮生物的人都心生震俱。

　　光系与火系的高等帝王种族·曜日炎狼。

　　这还是穆柊月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高等帝王种族，哪怕对方毫无敌意，也依旧让她绷紧了神经。

　　她稳了稳神，看向为曜日炎狼梳理毛发的男人，轻声道：“父亲。”

　　穆同已经年过四十，受御兽空间与契约的反馈，看上去依然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眉眼凌厉，这样冷着脸的时候与穆柊月最为相似，让人一看就是父女。

　　母亲艾莎身上的柔和，大约都去了穆乙夏那里。

　　说到穆乙夏，穆柊月这才发现妹妹已经先一步回来了，就站在穆同不远处，察觉到她的目光后，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在穆柊月到来之前，两人似乎正在谈论什么，被打岔后穆乙夏很快接上了话题，都是些日常与打趣，穆同时不时回问两句，看上去父慈女孝，其乐融融，只有等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穆柊月显得很突兀。

　　不紧不慢地做好曜日炎狼的养护后，穆同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大女儿。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不好传闻，柊月。”

　　闻言穆柊月挑了挑眉，关于她不好的传闻多了去了，不知道穆同指的是哪一条。

　　穆乙夏适时的闭上了嘴，目光在父亲与姐姐之间来回，眼底闪过一丝探究的神色。

　　“别的事我都可以不过问，但我听说你契约的初始宠兽是一只……小骷髅？”

　　穆同说完，微微皱起了眉。

　　“没错。”穆柊月像是没看到父亲的山雨欲来的神情，从影子里抱起了小骷髅，“父亲还没见过吧？这就是我的契约伙伴，埃伦。”

　　埃伦猝不及防被夹在两人视线交锋的中央，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颤巍巍地举了举手，算是跟穆柊月的父亲打招呼。

　　“咔嗒……”（您好……）

　　咔嚓——！

　　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响，穆同像是把手中的什么东西捏碎了，把穆乙夏惊得抖了抖，穆柊月依旧岿然不动。

　　穆同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穆柊月？”

　　“觉醒成为御兽师，契约自己第一只宠兽，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事吗，父亲？”穆柊月把小骷髅抱回自己身边，语调平静地回答。

　　“低等精英种族！我穆同的女儿契约小骷髅？你想让整个大炎的御兽师都来看笑话？”穆同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之极的笑话，厉声反问道。

　　他早已为女儿们物色好了初始契约宠兽，穆乙夏觉醒至今也没有契约第一只，就是为了等他安排好的宠兽，哪知道穆柊月竟然私自契约了小骷髅。

　　初始宠兽对御兽师的一生都有巨大影响，穆同已经强调过很多次。

　　他这个成绩优异，好不容易觉醒的女儿，就这么自毁前途。

　　察觉到御兽师的情绪，曜日炎狼蓦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

　　以它为中心，某种强烈的威压笼罩了附近的区域。

　　阳光变得更加灿烂耀眼，细碎的流光遍布视线能及的所有角落，一时间连阴影都无所遁形，整个区域内除了穆同之外的所有生物，都在强光之中闭上了眼，被这充斥着光芒的威慑压得喘不过气来。

　　曜日炎狼的光系·帝王领域！

第16章 咔嗒咔嗒

　　帝王领域是帝王种族的超凡生物独有的技能，释放自身能量威压，甚至能改变天际气候、山川地貌。

　　在自身的帝王领域中，帝王种族是绝对支配一切的王，没有任何生物能逃出领域之主的注视。

　　所有人都在帝王领域的威压下挣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其中小骷髅的状态犹为凄惨，它是暗系的宠兽，与光系相互克制，但帝王领域的能量层级远不是低等精英种族能抗衡的。

　　它对曜日炎狼的克制微小到忽略不计，曜日炎狼的压制却非常致命，领域内的阴影消失了大半，小骷髅躲无可躲，被威慑压得跪倒地上，而后整个被压趴下，无论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埃伦！”穆柊月也被压得半蹲在地，她想要把小骷髅收回御兽空间，却罕见地从契约里感觉到了阻力。

　　埃伦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御兽空间，留下御兽师独自面对这一切。

　　穆同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与她狼狈挣扎的宠兽，“看明白了吗？劣等品没有培育的价值，小骷髅永远不可能进化成帝王种族，无论你付出多少心血与努力，也无法跨越天赋血统的鸿沟！”

　　“……劣等品。”

　　穆柊月喃喃重复了一声，脑中却是闪过了穆同的初始宠兽，红焰斗狼帕里的模样。

　　火焰巨狼徒劳努力的身影，还有这个词，都是过去的穆柊月始终不敢面对的梦魇。

　　“无法觉醒成为御兽师的我，在你眼中不早就是劣等品了吗，父亲？”她抬头直视着穆同的眼睛。

　　“精心准备的高阶宠兽，还有星洲大学的免试入学资格，你都准备交给穆乙夏了吧。”

　　拥有传奇称号的穆同在星洲大学是个挂名教授，正如星大校长已经内定了林斐，穆同也拥有决定免试入学的名额。

　　过去的穆柊月从未怀疑过这是属于她的东西，然而在穆乙夏先一步觉醒之后，穆同到现在都没有对穆柊月提过这件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穆乙夏一愣，没想到战火会烧到自己这边，下意识地往父亲身后挪了挪。

　　“那是为御兽师准备的东西，当然是给乙夏。”穆同在女儿的直视中微微蹙眉，“正因为你也觉醒了，我才会特地赶回来，重新评定我之前的决定，是你自己放弃了这一切，穆柊月。”

　　契约小骷髅这样的低等生物，在穆同眼中与普通人无异，穆柊月就此输在起跑线上，再也不可能有所成就，更别说晋升传奇。

　　“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要契约这种劣等生物？”

　　“你也没有问过作为普通人的我，是怎么从秘境里回来的。”穆柊月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一些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理应不在意穆同的所作所为，过往的记忆却在脑海中盘旋。

　　记忆里的穆柊月想要亲口向父亲发出质问。

　　记忆里的穆柊月用尽一切去企求认同的权威，伫立在她人生尽头难以翻越的大山，现在的穆柊月选择直视并击碎它。

　　“咔……咔嗒……！”

　　倒在穆柊月前方的小小白骨，几乎被帝王领域中的光系能量灼烧到冒出白烟，却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中，用那细细的骨头一点一点支撑起自己，缓慢但坚定地站了起来。

　　“咔嗒！”小骷髅张开双臂，无所畏惧地挡在御兽师的前方，直面巨大可怖的曜日炎狼。

　　“埃伦……”黑发的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股热意涌上了眼眶。

　　她用力握紧了拳，几乎将手心掐出血来，利用疼痛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抵抗曜日炎狼的帝王领域。

　　硬扛着帝王领域的威压，穆柊月跟自己的宠兽一起站直了身体。

　　曜日炎狼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它似乎从未想象过，如此弱小的暗系宠兽，它打个喷嚏挥挥爪子就能摁死的小东西，竟然能在它的帝王领域中站起来。

　　“因为埃伦在秘境里救了我，所以我才能活着回来。”

　　穆柊月在帝王领域的威压中抬起头，继续说道：“我们一起赢下了很多场对战的胜利，埃伦有着卓越的战斗天赋，我很庆幸能与它相遇，让它成为我的第一只契约宠兽。”

　　穆同沉默了一瞬，他的确没有问过女儿是怎么离开秘境的。

　　从医院那里接到消息，得知她顺利觉醒，平安无事，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来说就足够了。

　　但这不是穆柊月用自己的前途乱下赌注的理由。

　　他抬了抬手，曜日炎狼得到指令，撤去了帝王领域，尾巴一甩转身回到自己最喜欢的树荫下趴着了。

　　传奇御兽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你想说什么，穆柊月？”

　　“我想说，天赋种族并非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劣等品也有劣等品的路，这是我所选择的路。”

　　穆柊月抱起有些虚弱的埃伦，再一次直视父亲的目光，“你就在原地等着，看劣等品是如何超越自己的吧，父亲。”

　　这一次连躲在后方的穆乙夏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她没听错吧，那个事事把父亲的话当做金科玉律，比谁都努力去实现的姐姐，居然在反抗父亲？

　　说完这些话后，穆柊月就转身离开了花园，结束了这顿还未开始的「家宴」。

　　穆同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夹杂着穆乙夏的安慰声，穆柊月并不关心。

　　她谢绝了上前问话的司机，漫无目的地往外面走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回忆着各种事情。

　　在穆柊月的记忆里，她从未像这样反抗过父亲。

　　本质上她不再是穆同的女儿，那个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父亲的赞同，走上父亲期望道路的少女，已经消失在亡灵古堡的秘境里了。

　　她大约还是被过去的记忆影响，才会忍不住顺着过往穆柊月的心情，说了这一堆像是发泄的话。

　　高中生的穆柊月或许看不清楚，但现在的她已经看清这些「家人」的本质，穆同爱自己胜过他人，穆乙夏也是同样。

　　所以他们能在需要的场合其乐融融，穆同需要一个被他安排的女儿，穆乙夏需要一个能为她提供资源的父亲。

　　在这样的框架之下，父亲是不是常年在外对家里不闻不问，女儿想成为什么样的御兽师，都不重要。

　　反倒是看上去冷淡的穆柊月真情实感，她期望穆同的认可，对他不回家的行为赌气发脾气——正是因为还对父亲心存期望，她才会被父亲反馈的情感伤害。

　　作为一个成熟的社畜，最合理的做法明明应该像穆乙夏一样，扮好一个合格继承人的模样，从传奇御兽师那里多套点资源才是。

　　不过即使是现在的穆柊月，她也难以接受穆同的培育理念，哪怕穆同已经获得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的认可，得到了「传奇」御兽师的称号。

　　红焰斗狼帕里的身影始终在她心里徘徊，如果为了追求力量与更高的地位，就能把初始宠兽遗弃在原地，那御兽师与超凡生物之间所谓的【一生之契】又算什么呢？

　　相信与伙伴之间的羁绊能带来奇迹，是她成为无趣的大人之后，还悄悄保留在心底的一点初心。

　　哪怕在纯由数据构成的游戏里，穆柊月也会对自己培养的角色付出感情，更别说现在她正处在一个能与搭档缔结契约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