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柊月感觉自己像是被卷进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浪高低起伏，摇晃地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被浪潮拍打到了什么地方。

　　感官反馈中的空间在不断变化，恍惚之间像是经历了无数不同的世界。

　　不同于【零主】梦境之中那些无比相似却都未曾实现的平行世界可能性，而是相互之间全然没有关系的叠加空间。

　　无数不同的世界在虚数空间内融为一体，形成类似树状般向上延伸的结构，每一个都是超S级以上的秘境。

　　这些危险的秘境大多数都还未真正现实降临星球，被这颗【虚数之树】牢牢牵引，动弹不得。

　　穆柊月终于明白，所谓「万象树海」，指的并非是寻常森林之景，而是这棵由无数秘境世界叠加而成的【虚数之树】。

　　这也是【始源精灵】对星球的保护，「万象树海」中的每一个秘境，都与「外域星海」与「零时宙域」的威胁程度不相上下。

　　难以想象这些秘境如果真的降临于星球，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在【虚数之树】的树荫下，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维度，望向那些【树叶】的每一眼，都能直接看到秘境世界的起始与尽头，所有的因果在虚数空间中汇聚成河，形成了树形的主干，一直延伸到与星球相接的瞬间。

　　穆柊月一阵头晕目眩，这是高维生物的视角，对人类的认知而言还是有些过于超前了。

　　即使事先开启了【心智校准模式】，在凝视【虚数之树】的每一个时刻，她都能感觉到自我认知被剧烈撼动，逐渐归于虚无。

　　“柊月，拿好白虎护符。”

　　身边传来了苏洛的声音，白虎幻兽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周身微微散发着纯白的柔光，像是她灵魂的色泽。

　　作为时空流浪者的苏洛的【自我】，早已在过往无数次穿越世界线的经历中，一次又一次被反复淬炼，变得无比坚固。

　　再加上合体状态来自幻兽白虎的光系规则类技能加成，让苏洛得以在凝视【虚数之树】时，也能最大限度的维持坚固的自我认知。

　　穆柊月在极致的眩晕中挣扎着拿出了白虎护符，顿时感觉意识的剥离感没有那么汹涌难捱了。

　　这个护符不仅能帮助她稳固自我认知，也是与苏洛幻兽使之间必不可少的联系，即使之后随机落入【零主】的梦境，小梦也能借助这张护符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正想着，穆柊月忽然生出了一种被无边无际的【树荫】所笼罩的感觉。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距离【树干】位置格外靠近的一片【树叶】之上，而后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袭来。

　　穆柊月感觉自己仿佛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顺着水流不断翻转摇晃，脑浆都快要被摇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再次踏上了坚实的大地，四处乱飞的感官都回到了身体里。

　　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梦收回了搭在御兽师额头上的半透明触肢，在S级技能【生命之流】的回复效果下，穆柊月才得以快速从先前仿佛无止境般的眩晕中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向了四周，只见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大地一片荒芜，而天空是流淌着星河的夜幕，犹如浩瀚宇宙的一角。

　　巨大的星璇高悬于夜幕的尽头，被一道笔直的裂渊横贯而入，从中间断裂为两半。

　　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隐约看到那些不断从裂渊之中溢出的混沌之息。

　　穆柊月很熟悉这里，就在几个月之前，她才亲眼目睹了那位孤独行走了六百年时光的古代帝王，堵上一切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斩出去的惊天一剑。

　　这里是星煞危机的源头，超S级秘境「外域星海」的所在。

第268章 咔嗒咔嗒

　　当初凤凰山的异变消失之后, 「外域星海」的连结点也一并消失，再也没有了消息。

　　后续秘境事务对策局进行了专项调查，认为秘境并没有完全消失, 而是作为「零时宙域」的外层而存在。

　　荆衡这一剑【苏生】, 如愿消灭了作为秘境之主的【星蚀天煞】, 但到底没能连同秘境本身一并斩除。

　　不过【星蚀天煞】的消失有效延缓了「外域星海」对现实世界的扩张，阻止了大炎遭受星煞污染的可能性，也让荆衡所守护的土地有了喘息的时机。

　　从之前【虚数之树】的状态来看，这片【树叶】已经非常接近现实世界所在的【树干】了, 如果没有荆衡这一剑，星煞污染很可能已经从凤凰山开始向外蔓延。

　　一旦作为外层的「外域星海」在星球进入融合期, 内层核心的「零时宙域」就更有可能带着【零主】之梦一并降临了。

　　穆柊月稳了稳神，看向了夜幕之中不断顺着剑痕的裂渊，向外蔓延的星煞污染。

　　这是混沌的气息, 包含了所有指向虚无的信息熵，因而会对基于现实世界自然法则而存续的事物造成剧烈的冲击, 将【有形】的规则污染为【无形】而混乱的东西。

　　一剑【苏生】带来的裂痕只能延缓这个过程, 而无法彻底让星煞消散, 因为混沌尽头的所在，很有可能就是沉睡的【零主】，来自内层核心「零时宙域」的秘境之主。

　　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从外层的「外域星海」, 突入「零时宙域」的所在。

　　越来越多的星煞污染从天际的裂渊中落下, 像是漆黑粘稠的流质, 形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 嘶叫着向着闯入的不速之客包围过来。

　　穆柊月召唤出了梦魇骑士与弯月收割者，对付那些蠢蠢欲动的污染怪物。

　　不远处一道明亮的光芒掠过, 锋利的刀光四散乱飙，从涌动的漆黑流质之中杀出了一条通路。

　　那是处在【合体】状态之下的苏洛与幻兽白虎。

　　好在两人没有遗落在相隔太远的地方，顺利完成汇合后，穆柊月看向了越来越多的星煞污染，以及被击碎之后很快又再次形成的污染怪物。

　　“现在怎么办，苏洛副部长？”

　　就算知道「外域星海」的空间只是外层，但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能让她们前往「零时宙域」的所在。

　　“我有一个感觉。”苏洛快速使回答道，“抱歉啊，这时候也做不出什么有效的探索计划来，倒不如靠直觉来得更方便了。”

　　她的声音顿了顿，转而看向了身边的黑发少女：“你觉得突破的边界会在天幕之上吗，柊月？”

　　穆柊月一阵沉吟，在这个特殊的秘境界域内，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是模糊无意义的，现在所看到的景象，更多是「外域星海」在初次降临星球之后，所大致形成的、能被进入者观测到的状态而已。

　　因而天幕与地表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确，看上去那些星煞污染都是从天际的裂痕中落下的，但穆柊月隐约能感觉到，裂痕之后并不是通向内层核心的所在。

　　她对苏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白发的幻兽使微微一笑，“我也一样。”

　　“所以，我打算反其道行之，无法从天幕突破的话，就换成地面试试吧。”

　　“柊月，我需要简单清个场，来掩护我一下。”

　　穆柊月颔首，梦魇骑士踏空而行，弯月收割者也飞向了高处，同时对准了向着这边包围过来的污染怪物。

　　“埃伦，用【幽焰剑】。”

　　“哈维使用【绝望收割】。”

　　梦魇骑士的身后浮现出大片壮观的剑阵，燃烧着幽蓝灵火的长剑齐齐发射，如同落下了一场湛蓝的骤雨，击退了大片涌动的黑色流质。

　　深红斗篷的死神扬起弯月般的镰刀，霎时间劈出了无数锋利的流光，清开了另一侧快要满溢而出的星煞污染。

　　苏洛扬起手，身后出现了大量与□□相似的发光体，她的用法与埃伦全力释放的【幽焰剑】相似，也是召唤出无限刀光，顷刻间淹没了那一片的污染流质。

　　借着释放刀光的势头，白发的幻兽使高高跃向了空中，转身一个利落的跳劈，对准被清扫干净的地面重重挥出一刀。

　　S级钢系攻击技能【星辰碎裂】！

　　这一刀是纯粹的能量攻击，却砍出了移山倒海般的气势，释放瞬间的隐能值甚至突破了亿级，宛如天神的雷霆一击。

　　与曾经在荒岛秘境对付【怒岩玄武】时那随手发起的攻击不同，这才是大炎秘境事务对策局的最强战力，白虎幻兽使发出全力的真正实力！

　　穆柊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仅仅是余波的触及，强烈的能量力场也引动了哈维落在她身上的【影子】。

　　刀光蛮横地撕裂了大地，斩出了一道不亚于贯穿天际那道裂痕的深渊，向着大地的两端飞速延伸开去。

　　一时间秘境世界地动山摇，穆柊月停留在裂渊的另一岸，眼看着对面的土地越来越远，甚至向下沉落了不少，形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她看向从空中缓缓降落的苏洛，还没来得及说话，地面忽然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埃伦在第一时间回到了御兽师的身边，梦魇战马搭载着穆柊月升高到了半空，只见原本已经非常夸张的巨大裂渊，在隆隆的巨响中进一步加深了裂痕。

　　裂渊一直延续到了视线的尽头，像是要将整个秘境世界一分为二，紧接着裂渊之中涌出了大量半透明的流质，宛如一颗爆裂的水球，向着四面八方喷洒开来。

　　异变来得如此之快，眨眼之间穆柊月与苏洛都被喷发的流质卷入了裂渊之中。

　　她能感觉到埃伦在爆发的瞬间，尝试着将她拉入【亚空间】，但这些特殊的流质之中并不包含暗影之力的存在。

　　穆柊月将两只宠兽都召唤回了御兽空间，更深地向下沉入水中。

　　她已经察觉到了，这些像水一般特殊的流质，其实是跟那些混沌之息相同的物质——是还未彻底化为混沌虚无的、蕴含着无数世界之中未曾实现可能性的信息熵。

　　此前在穆乙夏的意识梦境里，她曾经体会过触碰这些流质的感觉，这就是【夜潮星使】所在的那片【星之海】的海水。

　　苏洛副部长的直觉准的惊人，她使出全力劈向大地的这一击【星辰碎裂】，的确破开了秘境的边界，让内层核心的【星之海】向上蔓延开来。

　　不知道在信息熵的深海之中下沉了多久，穆柊月感觉到一条硕大滑腻的触肢轻轻卷住了自己。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触肢托着急速向上浮潜，骤然脱离了这些蕴含着海量信息熵的流质。

　　“咳咳……”终于恢复了呼吸，穆柊月本能地呛咳了一阵，抬头看向了前方。

　　宽度足有她半个人那么高的巨型触肢慢慢缩了回去，她听到了有人钻出水面的动静，落在身边的人，是同样被巨型触肢卷起来的苏洛。

　　这里的空间感依然非常混乱，穆柊月明明感觉到自己是被触肢托出了水面，然而她们却是沉入了深海的尽头。

　　头顶上蓝盈盈的一片，泛着幽蓝的暗色波光，正是倒悬于顶的【星之海】。

　　这片空间没有被水流覆盖，也没有一丝光源，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她们两人自身散发着浅淡而柔和的微光，像是灵魂的色泽。

　　没有光芒便不能视物，但御兽师敏锐的感官同样会对周围的环境产生感知与反馈。

　　穆柊月明显感觉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存在感非常强烈的巨物，这种奇妙的感受让她回想起潜入D11封锁区之时，在实验室地板下面的空间，感觉到那头伪装成【零主】的巨兽幻象。

　　苏洛轻咳了一声，让拥有光属性的白虎点亮了一处光源，然而在微光的照射之下，四周依然空无一物，只能看到头顶波光粼粼，倒悬着暗色的海洋。

　　前方响起了重物拖过地面的声音，先前缩回去的巨大触肢，似乎又默默地伸了过来。

　　【阿洛，莫要用眼睛来视物。】

　　一道直接在大脑意识中想起来的话音，穆柊月并不感到陌生，她曾站在穆乙夏的梦境中体会过一次了，而苏洛却是整个人如遭雷击。

　　白发的幻兽使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的眼眶泛起了红，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你们在进入此境之前，应当见到过那棵「虚数之树」。】

　　【直接凝视我之身躯，亦会受到同样的精神冲击。】

　　【因而，不可在此境以目视物。】

　　这两句话的时间，苏洛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用力擂了停在身旁的触肢一拳。

　　穆柊月听到了皮肉相撞的声响，想来这位【夜潮星使】的触肢要比自家小梦的更加凝实有弹性，就这么挨了幻兽使一拳，也不过是声音清脆了些。

　　“时隔六十九年的重逢，你就对我说这些吗？混蛋阿夜。”

　　巨大的触肢有些吃痛地卷了起来，却并没有缩回去，而是温柔地虚虚环绕在白发少女的身侧。

　　【……我已经等了你们很久。】

　　【幸好，能在终焉抵达之前完成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