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看了他一眼，用一副你还好意思说的模样：“……你一开始就那么生气，非要把它弄掉不可，我一劝你，你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画的内容呢。”
柳上尉回想了一下欢喜在他机甲上画的那些——那时候他直接就上头了，其实都没怎么看他画得什么东西。其实不能说丑，怎么说呢……他觉得有点浮夸了，好看是好看的。
但是他看习惯他机甲那灰扑扑的模样，突然一下子变了张脸，他很不习惯。就好像一个土木工程的毕业生一身泥一身土的整天待在工地，你看习惯了她一副农民工的样子，然后有一天你在商场看到她，穿着吊带黑裙，脚上蹬着十厘米黑色高跟鞋，脸上化着网红妆，跟着闺蜜一起逛街。
前后就像两个人。
让你不认识了，也不敢认的感觉。
柳上尉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然后他猛地反应过来：“……不是，既然你一切都是为我考虑，那你画之前，就没想过提前跟我说一声？”
欢喜：“……”
他支支吾吾的，嘴里含糊不清：“……我那不是怕你不答应吗？”
柳上尉被气笑了：“你还知道我会不答应啊……”他就不该觉得这小子是真的为他考虑还因为辜负了他的好意而愧疚。他就是故意的！
眼看柳上尉表情不对，欢喜忍不住又有点想要脚底抹油跑路的冲动。
柳上尉冷笑两声，却并没有对欢喜再出手了。他到底是个机甲士，欺负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也说不过去。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真的要对欢喜怎么样。
孩子嘛，总是会有些奇思妙想的。这个时候就要对他们宽容一点。柳上尉想起老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过的话，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所以你现在又打算对我的机甲做什么？”柳上尉问道。
欢喜眼睛咕溜溜的转：“……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让你的机甲更灵活一点，我看到有的地方都有点老化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对那些零件进行过更换？！”
柳上尉虽然心里总觉得他还在偷偷的憋着坏，但是真的被倒打一耙了，还是忍不住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下：“……不是，我换过的！”
欢喜不相信的看着他：“多久一换？有做到一个月一换吗？有一些螺丝都锈了你发现了没有？还有一些型号都是很老的型号了，你没看论坛吗？那个型号因为在某些地方出现问题已经停产了。”
柳上尉被问得都有些结巴了：“……一个月？”他甚至忍不住有些愧疚：“要那么勤的吗？我一年前才换过……而且是哪些型号出问题了？”看来他真的要多看机甲论坛了。
机甲论坛是只有机甲士才能够登上去的论坛，里面交流一些关于机甲的心得。而欢喜之所以能够登上去，是因为他跟人打赌，那个倒霉蛋把自己的账号输给了他。自己不得不后面又去申请了一个账号。
欢喜拍胸脯道：“你放心，交给我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柳上尉：“……”怎么说呢，他放不下心啊！
而且欢喜一个学生，到底为什么懂得这么多啊！
柳上尉忐忑不安的把欢喜带回主办方给他们安排的场地。他的机甲正停在空旷的地面上，为了放他的机甲，临时搭建的一个巨大的棚子，此时正有人站在架子上抗着水桶擦拭着机甲的表面，这些都是主办方安排的工作人员，他们会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拿着水桶抹布擦擦壳什么的。
柳上尉看着自己表面坑坑洼洼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机甲，不禁悲从中来。一开始它不是这样子的，可偏偏这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手。是他亲手把它造成这样的。
虽然它原先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但是也没有现在这么埋汰啊……
想到一会儿他就要开着这样的机甲去面对竞赛的优胜者，还有无数的镜头。他就感觉一阵绝望，他都能想象新闻报道会怎么写了。
【震惊！部队竟然拿快要报废的机甲给竞赛选手用！】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丧失，原来我们的机甲士用的机甲都是这副模样！】
【是没有钱了吗？我们每年交的税都去哪儿了？】
柳上尉深吸一口气，看向欢喜：“我最后信你一次，你得保证一定要给我把它恢复原样！”
“放心吧学长！”欢喜信心十足：“我的人品你还不放心吗？”
柳上尉：“……”你还好意思说！
你到底是哪点能让人放心啊！
——关注这场竞赛，意识到这次竞赛很可能会提前结束的并不是只有他们。
提着水桶和抹布的清洁工从架子上下来，朝着柳上尉他们打招呼，脸上有些怯懦：“长官，我、我打扫完了。”
柳上尉冲他点头：“辛苦了，接下来我们来吧。”
这个清洁工“嗯”了一声，他有点紧张的朝柳上尉点了点头，然后提着水桶匆匆走掉，走到转角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怯懦的表情迅速淡了下来。他摘下头上的帽子，推开杂物间的门，一边换衣服一边不知道对谁道：“我已经混进来了，他们没有怀疑，你们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他揪着衣领的动作一顿：“……好的，我知道了。”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脸是一张非常俊俏的脸蛋，他有些不满意的微微垂了垂头，眼睛向上抬，嘴巴向下撇，一下子又变得不起眼起来，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猥琐气质。让人完全忽视了他其实也有一张很好看的脸。
“新人类万岁。”他满意的对着镜子行了一礼。
联盟的后方也太安逸了，前方的战士为他们流血流泪，怎么还有心情观看比赛呢？
就连他这个萨塔利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既然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让他来告诉他们这个残酷的现实吧。
想到接下来会有许多人死在这场本应该带给他们希望的竞赛上，这名间谍不由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哭吧，恐惧吧，害怕吧，愤怒吧。
你们之前笑得有多么的开心，那么接下来就要哭得多么的惨烈。
毕竟此时的仓库里正停放着一个大块头呢。联盟的那些人也开始有点慌了吧，竟然敢把机甲送到这里来，就为了给自己的民众打一剂强心剂。
想让大家亲眼见证一名真正的机甲士驾驭机甲有多么强大吗？竟舍得拿自己的核心武器出来作秀。
不过也太小家子气了。让它只能像个玩具一样被人摆弄。他都有些可怜了，毕竟这可是机甲，是真正的核能武器。可不是用来过家家的玩具。
联盟人大概还没见过自己家的机甲不受限制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吧？
不过没关系，他会让他们看到的。
想到这座城可能过了今天将彻底不存在，清洁工推开门，走了出去，忍不住开心的哼起了个小曲。
第60章
直播间。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本次竞赛将会创造历史！创造奇迹！这是从未有过的，比赛才刚刚进行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已经有一位选手穿越了本次竞赛横跨面积最广，地形最复杂，野兽最多的热带雨林！
她已经快要到达本次比赛的中间段，也是本次比赛当中最危险的地方——吉哈斯黄土高原！
“我们可以通过全景画面看到赤黄色陡峭的高坡，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是我每次看到它，都会被它的模样深深的震撼。
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可以看到它的地势是非常陡峭的，甚至可以很清楚的通过侧边看到宛若刀削过的平整切面，简直像是被人用斧头砍出来的一样。并且因为地势纵横面参差不齐，它形成非常多这样的沟壑，深度最高可达一百多米，一旦失足从上面落下，将会尸骨无存！
而我们的选手就要从这上面穿越过去，她……还能保持她之前的速度吗？”
主持人转身对向大屏幕：“先把这个疑问留在后面，请让我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本次竞赛的赞助商，他们分别是……”
在他对着屏幕念广告词的时候，导播间的导演组已经因为芮平过于超纲的速度开了几次研讨会了。
导演A：“我们不能让她停下来了，如果她真的能够破比赛记录的话，这将会成为一个更大的噱头，所带来的流量足以挽回我们其他的损失。”
导演B：“我知道，现在问题是我们出售观众的门票都是三天的。如果她一天就完成了比赛，那么后面两天怎么办？”
导演C：“我们可以让其他的选手继续比，总有观众感兴趣的。现在是，我们怎么把这个优势扩大化？”
导演A：“我已经让人在热搜上炒话题了，现在热搜榜上有三个热搜都挂着我们比赛的名字。”
导演B：“流量我不担心，我们现在就是尽量做到把损失缩到最小。然后其他的东西务必也要跟上来。我们可以另外多来几个直播间，当然主直播间还是留给她，另外的几个直播间则用来给其他的选手。”
导演C：“还有就是我们要跟终点站那边的机甲士联系一下，告诉他们可能会提前的事情。”
导演A：“这些我都会安排的，包括一些主流媒体，我也提前给他们打好了招呼。”他笑了笑：“他们之前的稿子不一定能够用上，现在好多都要重新写稿了。”
导演C也笑了起来：“岂止是他们，我们也被折腾得手忙脚乱，之前准备的好多东西都用不上了。”
导演B：“不过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导演C：“是啊，见证历史。”
导演A：“让我想起了她的父亲，塔维斯。”他是导演组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是亲眼见证过塔维斯最辉煌的时期：“那时候人们叫他皇帝。就非常有统领一切的感觉。好像只要他出现，其他的所有人都变得黯然失色，不再重要。他们这对父女好像生来就是让旁人震惊的。”
“看来新的皇帝又要诞生了。”
——柳上尉把自己上面要涂的地方涂完了，低头看向欢喜，见他确实是在老老实实地干活的样子，心里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活动了一下背脊，就在他准备继续干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见到是主办方那边派来的工作人员，他有点紧张的样子：“长官，导演叫你过去。”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因为比赛那边有个选手已经进行到中段了，所以……今天的比赛可能会提前结束。导演想要先跟你沟通一下，关于比赛结束后的安排……”
柳上尉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工作，有些犹豫：“……非要现在吗？我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就去。”
那名工作人员固执的站在原地，有些为难道：“……长官，导演要求您尽快……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沟通……”
他看向旁边的欢喜，意有所指：“不可以让这位……”他的声音有些迟疑：“做吗？”
欢喜抬起头，对柳上尉道：“学长，你放心吧，交给我，没问题的。”
柳上尉一点都不放心，但是……现在也只能交给欢喜了。他叹了口气，还是从架子上下来，对欢喜警告道：“你可不许再跟我胡来了！这不是你能够随便胡来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的，放心吧。”欢喜根本就不带犹豫的，他还有些不耐烦：“学长，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柳上尉瞪了他一眼，不甘心的跟在那个工作人员的身后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欢喜的脸上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小小声道：“我当然知道啦，我怎么可能会胡来呢。学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不做点什么不可惜吗？”
铂金色的男孩转着手里的螺丝刀，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眼睛咕溜溜的转，也不知道想起什么，露出个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芮平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眼前的绿色被一片黄色代替，她此时正站在一颗树上，看向远方的黄土高坡，铺天盖地的黄色，从天的那边蔓延到了这头。
好高啊。她仰着脖子望着那高高的土壁，在心里道。
要怎么上去呢？芮平开始在那陡峭的壁面找落脚点，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身体微微弯曲，接着猛地开始冲刺，像是矫健的大猫一样，一下子就像是从原地消失一样，出现在前方，一直冲刺到一个点的时候猛地向上一跃，她跳得极高，而且几乎不带停，抓住那个不太牢实的土块，根本不等它反应的机会，就又跳到了另一处。
几个跳跃后，她就扒到了石壁的边界，单手一撑，一个翻滚就站了起来。
前面是高高低低的更多错落的山谷丘壑。
有点意思了。芮平已经保持了两个多小时的剧烈运动，她的呼吸已经开始微微急促，这会儿正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活动一下身体，并没有选择放缓自己的速度。
她这会儿感觉自己就像是已经打开翅膀飞翔的鸟，她享受这种天地间无拘无束的感觉。
所以为什么要停下来呢？
她在高高陡峭的土坡上奔跑，遇到深深的沟壑，就跳跃过去，她跳得那么高，那么远，好像复杂的地势并不能对她带去任何困扰。
所有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如履平地。
就像她之前跟着王文义在部队训练的时候，跃下的峭壁一样，她的动作一点都不生疏，她总能找到一处可以踏脚的土块，如果没有她就自己踩出来。
她的脚印深深的留在土壁上，高高的土坡并不能阻碍到她的脚步。她像是真正的飞鸟，展开了自己的翅膀，在短短的时间内跃过了大半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