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身后的齐晋也泪流满面地仰天长叹：“太后娘娘！”
手里被塞了一卷血书的章慈：“啊……？”
第43章
天色渐晚, 而平阳市城北人民医院里人却是不少。
章慈看着手里拿着的用黄色绸布包裹着的玉玺，手指微微地颤抖：“您，认真的？这就禅位给我了吗？”
杨太后随身携带的东西就那几样东西, 除了给孩子带的些许点心以外，便只有她的太后印玺和大凌朝的玉玺，玉玺被她在血书上盖了个章, 然后就双手递给了异界女帝。
痛苦吗？那肯定是痛苦的。
杨太后已经可以预见到日后史书上将如何记载自己了，一定是她这个末代太后竟为了自己的性命卖国, 卖给的还是异界人, 这千古骂名已经是背在身上了。
可又何曾有人给过她选择呢？若是值当，她自然愿意以身殉国，愿意以自己这条性命换大凌朝再延续几十年, 哪怕再搭上自己儿子的性命……
可追杀他们的是反贼而不是百姓, 这些反贼也并不是平民而是乱臣贼子, 他们不会给大凌朝续命，反而会杀死更多的大凌老百姓。
杨茹芝宁愿鱼死网破, 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看着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屋顶上是能将整个屋子照亮的琉璃灯，屋子里温暖如春，外面的冷气一丝一毫也进不来，可是她却没有看到任何火炉。
其他那些她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暂且不提，仅凭这两样就已经知道这位女帝一定富有四海, 否则哪来的这么神奇的宝物？
她又想到刚刚能够凭空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悠远又空灵的声音, 杨茹芝知道那一定是仙人的声音，那定是话本子里说过的传声入密！
异界人又如何, 这位女帝是被仙人选中前来救世的。
她郑重点头：“哀家无能，无法救万民于水火, 也无法让大凌朝起死回生，与其如此，倒不如依照仙人指示。”
章慈：“……”
章慈回过头把这位太后的话全部翻译给领导们，心里在想着，这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莫名其妙就成为了法理上的女皇帝？
没想到宋部长他们倒是接受良好，听过翻译之后竟然平静地让章慈直接答应得了。
章慈总觉得这样有点儿戏：“但是我觉得当皇帝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吧？”
宋部长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在我国的历史中当皇帝并不轻松，可你又不是真的当皇帝，你的《女王登基管理条例》还记得吗？我们只要再出第2版就可以了，不需要有太大压力。”
章慈摸摸下巴：“倒也不是这一件事，我倒是没想我自己，我就是觉得这样答应下来会不会有麻烦？”
小黑狗口吐人言：“如果是实力一般的人是绝对不敢接着烫手山芋的，但宿主你并不是一般人，你觉得最大的麻烦会是什么呢？”
最大的麻烦当然是这凌朝的势力得知一个异界人居然得到了玉玺和禅位书之后，肯定会觉得自己争抢的好宝贝被别人摘了桃子，然后群起而攻之啊！
等等……章慈恍然大悟：“啊，我懂了。”
群起而攻之又如何……
又、不、是、打、不、过。
“那我没事了。”章慈捧着玉玺，整个人从些许不解和焦灼中缓了过来，看起来十分佛性淡然。
她看向那位表情虽然坚毅，但显然十分痛苦的太后娘娘：“既然如此，那这玉玺和禅让书我便收下了，您放心，我国一直以来都以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己任，官员也以人民公仆自称，定不会欺压百姓。”
杨太后和齐晋听到此言，纷纷瞪大了眼睛：“人民公仆？”
章慈点头，背了句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齐晋一听这话竟然红了眼眶，激动地说道：“女帝陛下，此诗是陛下所作吗？这……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之作啊，不知此诗全文如何？”
章慈：“……”
大兄弟，你这重点是不是找错了？这会儿你难道不该对我国的社会制度产生好奇心吗？难道不该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心吗？问什么诗啊！
关键是全文她已经不会背了，就只记得这一句了……
新鲜出炉的大凌朝女帝陛下微微一笑：“此诗乃是我国大贤鲁迅所写，你想看全文的话，回头再给你看。现在你们得跟我说一下，在你们的世界里情况到底如何。”
这女帝说话不太讲究，称“我”不称“朕”，杨太后和齐晋都有些不习惯，尤其是齐晋，他先是经过生死危机，好不容易护送着太后和皇上进入了一个仙人指引的异界仙境，结果一进了这里太后就马上禅位给异界女帝，而这位女帝陛下也根本不客气，居然也不考虑几天就直接同意了。
齐晋回想了一下自己父亲的死亡，那些节度使和其他贵族实在是过于张狂，他们勾结各方势力，连当朝丞相都敢当街射杀，又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但现在国器易主，他这样的前朝官员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是尽全力护着太后和皇上罢了……哦，是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现在皇帝已经是眼前这位看起来不是那么体面的女帝了。说实话，齐晋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哪朝的官了。
“是，微臣这便告知皇上。”齐晋拱起手行了个礼，章慈看着他穿着一身农家短打，但整个人的气质还是那么的有文化，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书卷气。
“凌朝如今……可谓是天下大乱，藩镇割据后盗匪反贼四起，但一些小的盗匪不足为惧，没有对朝廷造成威胁。而节度使中有三方势力狼子野心，丧心病狂。另外，又有秦王等王公贵族虎视眈眈……”
随着齐晋的科普，这个和曦国仅仅一门之隔的世界也渐渐揭开了那层神秘的面纱。
……
凌朝河东郡。
冬季严寒，患有痹病（风湿）的河东节度使卢益捷谨遵医嘱，坐在温暖的室内并不出门，身为大世家卢氏的家主亲弟，他身边谋士幕僚无数，兵力亦是不缺，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门才能处理的。
即便是那寻找小皇帝和那杨氏太后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来操心，底下的人自然会做好的。
几日前京城被攻陷，那霍氏子孙护着太后和小皇帝逃了出去，他派出的精兵猛将一路紧追不舍，原本胜券在握，没想到那霍氏子孙竟如此拼命，一路护着那对母子逃窜。再加上还有另一班人马从中作梗，一直阻挡他的手下杀了那对母子，一番折腾之下竟是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他现在所处的河东郡距离京城不远，离他们现在逃进的那片山林也不远，手下报告得比较勤，因此现在那边的最新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派出的副将韩二郎才刚刚来报，说是霍鸣寒率领的御林军如今已经伤亡大半，或者说御林军已经差不多死光了，现如今也就是霍鸣寒本人正在护着那对母子在山林里躲着。
再厉害的武将也敌不过千军万马，那霍鸣寒再厉害能做到百人敌便已是不错，又哪里能够撑多久呢？
卢益捷喝了一口热茶，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可是无所谓小皇帝和太后的性命，他们死了自己正好登基。
“这天下之势啊……”他笑着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文士，“瑜之，你看懂这天下大势了吗？”
那文士年纪跟卢益捷差不多，都是四五十岁，他留着半长不短的胡须，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冷静地说道：“主公出身名门世家，如今河东郡在主公手中，平阳郡、鄞州郡节度使亦已俯首称臣，依我看这天下大势，主公……”
他这马屁还没等拍完，突然从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了一个长着一张方脸的汉子，只见那汉子跑得满头大汗：“急报！主公，碎巫山出现了神迹！”
卢益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马上坐直了身体：“什么神迹？碎巫山……不是太后和小皇帝逃进去的那片山吗？”
方脸汉子恭敬地点头：“正是那里。”
“今日我等为了更快找到皇上和太后，正准备搜山，可没想到那山上东南处突然出现了一幢金光闪闪的仙门，那仙门云雾缭绕，一眼看过去竟有六七丈高！”
方脸汉子没什么文化，只会平铺直叙地告诉卢益捷他看到了什么，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说得如此肯定，卢益捷的呼吸居然渐渐粗重了起来。
他站起了身，快步走到方脸汉子面前：“你确定你们都看见了？然后呢，然后你们进去了吗？”
方脸汉子摇了摇头：“那门出来后仅仅几十息后便又突然不见了，我等尚未来得及赶去……”
卢益捷脸颊泛红，这年头没几个不迷信的，平时碰不到便也罢了，这会儿听到了有神迹出现，怎能不心动？
坐在他身后的郑乐也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地弯腰作揖：“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您麾下的将士竟是撞见了仙缘，一定是主公的仙缘到了，您必定就是上天选中的人了！”
卢益捷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里：“……上天选中的人？”
这个已经掌握了三个藩镇的节度使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终竟然决定现在马上出发赶往碎巫山。尽管现在门消失了。那不还有可能是因为有缘人没去吗？万一他有仙缘，跟神仙要个长生不老药之类的东西岂不美哉？
……
而在距离河东郡100多里远的地方，某个山坳里的土匪寨子里，一个浓眉大眼的黑脸汉子此时也正在和自己的团队开会。
在山寨外的空地上现在已经堆满了土匪的尸体，这山寨里的土匪穷凶极恶不肯跟他们合作，那也就只好选择不合作的方式了。
带着自己的手下杀了这100多个土匪的黑脸汉子竟然是朝廷亲封的同川节度使娄用，无论是按照朝廷的规矩还是各个节度使之间的默契，其他藩镇的节度使是绝对不可以随意离开自己的领地，尤其他还直接跑到另一个节度使的地盘了，这要是被那姓卢的发现，少不得要一番恶战。
与那姓卢的不同，娄用派人去找太后和皇帝绝不是为了杀了他们，他娄用才不是那种蠢货，这会儿原本就天下大乱，三个较为强大的节度使也奈何不了谁，他虽然也已经占据了三个藩镇，但在三大节度使当中实在是属于最为势弱的，皇帝和太后若是死了，吃亏的就是他这种没背景的。
那姓卢的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却也不看看有多少人盯着这皇位，三大节度使的另一个赵翼表面上大大咧咧，仿佛真正忠于朝廷，结果京城都被攻陷了也没见他率兵来救，可见一个个底子藏很深，就卢益捷这种蠢货迟早得死个干净。
不过现在娄用却没心思去管那姓卢的如何了，因为他也从自己派出的士兵口中得知，碎巫山有神迹出现！
“碎巫山占了个巫山的名头，或许真有仙缘。我等不能错过。”娄用眼睛发光“我等现在就出发，就算不能得见仙人，也该趁此机会将太后和皇上找到，和我们一起回同川！”
他的话得到了一众智囊团的同意，大家倒是没有怀疑神仙是否存在——毕竟凭空出现那么大的门，而且又凭空消失，这显然是凡人不可企及的神仙手段。
席上的一个白面谋士道：“主公不可轻举妄动，仙人显灵虽是我等的机会，却也绝不可冒进，我等要去见仙人就要做好能见到的准备，主公打算带何礼物过去呢？”
听到这谋士的问话，娄用也有些犹豫起来，娄用因为出身比较低微，一直以来都工于心计，走的是低调路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可他对付人的手段绝对不能用在神仙身上，要怎么样才能讨得仙人欢心，这他可从没想过……
金银玉器还是珍馐佳肴？这些神仙一定不喜欢（神仙：不要妄下结论），最终娄用决定捧着一颗真诚的心去，顺便带点香烛供品，主打的就是一个朴实无华，相信仙人一定能够感受到他的真心。
就算感受不到真心，他也可以借此机会亲自带领属下将这碎巫山翻个遍，一定能找到太后和皇上。
而这便是娄用的第2个目的了，他要找太后和皇上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要恭迎这两位大凌朝最珍贵的人去他的地盘同川居住，效仿古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其实在敬宗皇帝还没有驾崩的时候，他就有了这种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皇帝就死了，好在先帝死了，接下来上位的是个小婴儿，杨太后背后并无世家大族支持，即使勉力支撑也根本撑不起如此庞大的帝国，挽救不了日暮西山。
娄用便略施小计制造民变，将太后和小皇帝逼出皇宫，并派出人马在后面跟着。这也是杨太后一直觉得有两拨人马追杀他们的原因。
而现在他们虽然还没有找到太后和皇帝的踪迹，却依然激动兴奋起来了，如果能直接当神仙，能直接长生不老，那这人间帝王也没什么稀罕的。
或者说如果真的能成神仙了，有了法术再去拿个人间帝王的位置岂不是易如反掌？
总而言之，两位节度使不约而同地命令自己的手下封锁这个消息，绝不准告诉其他人碎巫山显灵的事情。
他们捧着各种礼物，穿得光鲜亮丽，急匆匆地往碎巫山而去……
而在另一边，齐晋也很快将大凌朝的目前的情况给章慈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总之，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风雨飘摇的帝国，符合历史周期率之下，所有王朝末年的条件，就连章慈听了也觉得这个朝代实在是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对于章慈他们来说，需要率先问清楚的是这扇门后面的武力情况。毕竟杨太后可是不断在强调有两拨人在追他们。明天时空门会再次打开且持续半小时，那些还在山上晃悠的人肯定会被这么吸引。
问到这个问题，齐晋倒是沉吟了一下：“追杀我们的人，臣并不是很了解，也看不出什么招式，但霍统领却说其中有一拨人似乎并不想害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只是对我们二人下杀手而已。”
其实这整件事情已经很清晰明了了，普通的民变不可能如此气势如虹地杀进京城，也不可能进了京城以后直奔皇宫，再联系一下那些追着他们却不想杀太后和皇上的追兵……
无论是齐晋还是杨茹芝都已经猜测到了一部分事实。
当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事现在并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禅位书已签，现在需要面对这复杂环境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坐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子。
了解到所有情况的章慈点点头：“好，事情我已经大概明白了，现在天色也晚了，还是先休息吧，明天下午那扇门会再开，到时候我们就会知道大凌朝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对于跟异界人的交流，章慈也算是积攒了一些经验，主要做决策的并不是章慈，而现在面对麻烦的也不是章慈。
尽管两个异界人说话听起来非常像闽语，但宋部长他们找来了好几个闽省军人都表示听不懂他们说话，只能说口音很像，但语句排序以及字面意思都有挺大不同的，还需要再进一步研究才行。
因此语言科研小组的何院士放下了在罗克帝国的工作紧急赶回，准备带着语言天才们重新开始学习一门新语言……
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那位霍小将军现在手术还没做完，齐晋和杨茹芝都非常担心。但大晚上的他俩也得避嫌，并不想共处一室睡觉，于是章慈就先带他们去了住院部找了两间闲置的病房，暂时先住一晚上。
在章慈将杨茹芝送到房间以后，她突然问道：“女帝陛下，我明天可以不回去吗？”